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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處僻靜的山谷之中，芳草萋萋，無名的白色小花開滿山野，蒼綠的松柏間傳來鳥兒清脆的啁啾，一列列整齊的墓碑下，那些曾經為百里家的繁茂而貢獻了一生所有的人安靜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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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兒子不孝。”昭離看著哥哥跪在父親的墓碑前，恭謹叩首，“我不該因為一時意氣離開家，不該扔下身上的責任，我讓您操心了，還讓您在尋找我的路途……遭人暗殺。”
說到這里，百里煜流下淚來，淚水灑在長滿淒草的墳前。倘若百里孟嘗在天有靈，知曉自己兒子如今有了多大的變化，應該會感到欣慰吧。
他們在陵園待了很長時間，回去的路上，百里煜特意吩咐馭手駕車自北市返回。北市是庶人的聚居區，街道狹窄，路面坑坑窪窪，晴時塵土飛舞，雨時遍地泥濘，此時已經是午後，日頭不是非常烈，庶民們大多去了城外的農田里干活，街上很少有人行走，只有小鋪子里不時傳來人語聲，間雜著打鐵鋪子里的乒乒乓乓的聲響。
一個推著小推車的老者正好經過，看了他們華貴的車駕一眼，用手背擦擦汗，繼續前行，無奈前方正好是一個大坑，那幾大包谷物糧食之類的東西實在是太沉重，小推車就此陷在那里，老者好幾次咬牙發力，露出的半截手臂青筋暴突，卻只能讓小車吭哧哼哧幾聲，而無法爬出那土坑的邊緣。
昭離正想叫馭手去幫忙，旁邊的百里煜已經跳下車，也不管撲面的灰塵和四周難聞的味道，挽起袖子就上前，笑著道︰“老伯，我來幫您吧。”
老者見他是個貴族青年，先是愣了下，而後道︰“多謝啦。”
兩人同心協力，沒費多大勁就將小推車自坑里推了出來，老者連連道謝，還念叨著“現在如此有善心的公子已經不多見了”。
百里煜別了老者，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轉身上車，對暗自奇怪的昭離道︰“褚匡曾對我說，糧食、衣物、器皿、車馬……一切的一切都是庶民的辛勤勞作才有的，貴族們憑借著這些生存，卻把他們的衣食父母踩在腳下。”
昭離還是第一次听到這樣狂妄的言論，庶民是貴族的衣食父母，那麼庶民不是比貴族還要尊貴麼？不過她自小是作為一名庶民長大，原本等級觀念就不像某些貴族那樣深，因而並沒有特別憤怒，只是單純的驚奇。
“那，褚匡是一名庶人麼？”
“不是，他是鐘國王族的末裔，卻在民間長大，自小被貴族壓榨。血緣就可以決定一切麼？出身高貴就一輩子高高在上麼？他這樣反問，他覺得上蒼不公，所以發誓要改變這一切。”百里煜的眼楮看向車床外淡遠的藍天，眼神深邃如暗色湖泊。
“六國之內，國君重用有才的庶民也不是沒有先例，就比如說我國的楚臨。”
“這不是庶民能不能出仕的問題，而是庶民和貴族間，從出生開始就存在的天壤之別，也就是他們之間不同的待遇。”
昭離有些不明白，她隱約覺得哥哥對自己所說的是一個宏大的主題，那是她還不太理解的。她想起數年前在白府的那次宴飲，貴族們聲色犬馬醉生夢死，而在幾條街道之外的地方，庶民們為每一頓的飯食掙扎在死亡的邊緣。
“所以，哥哥回來，也是為了改變頡國的這種現狀麼？”
“從某一方面來說，是。”百里煜道，“但其實不是，我是為了自己。”
昭離正想繼續問下去，車駕已經到了車馬場，立刻有侍從上前稟告︰“宗主，有客來訪。”
百里煜和妹妹相視一笑。
百里家的煜公子回來的消息在頡國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很多人在猜測為何他突然離開又突然回來，百里煜回來後無疑要繼承百里家的一切，包括上大夫的爵位，所有的封地。
在頡國所有世族公卿的傳言中，不像他的妹妹只求保全百里家，百里煜那樣原本就是一個關心國政以扶持頡國為己任的人，這次他重新回來，難保不會重新入仕，而現今的朝堂，已經沒有多余的位置。如果百里煜一定要爭得一席之地，那麼勢必有人會被擠出來，因此他們惶恐不安。
但那些人又顧著貴族的面子，不肯輕易上門探听百里煜的真實想法，所以即便他回來已經好幾天了，那些蠢蠢欲動的貴族們仍然沒有動靜，百里煜倒是樂得清閑，他心里明白，遲早會有人忍不住的。
現在，果然有人沉不住氣了。
“那我先進去了。”昭離道，她已經不是宗主了，那些客人自然無需她應對。
“好，你先去用飯吧，不必等我。”
百里煜等妹妹先離開後，施施然下車，他在一瞬間由街市上樂于助人爽朗大方的年輕人變回了風度瀟灑的貴公子︰“客人在哪？”
“就在正廳。”
穿過青石廣場，百里煜登上台階，看見一個與自己相仿的男子坐在里面飲茶，他笑著迎上前︰“未明，多年未見，別來無恙？”
兩人以前同為“**”，又是“頡國三絕”之中的其中之二，雖然有時會明爭暗斗，有些觀點也很不相同，不過卻是很好的朋友。
白未明起身將他打量一番後嘆了口氣，道︰“你好，我也好，可惜有個人卻很不好。”
“……是誰？”在問出口之前，百里煜已經隱約猜到他說的是什麼人，果不其然，白未明不再賣關子，直接道︰“阿煜，我姐姐想見你。”
百里煜笑容淡了些︰“白小姐找我有何事？”
“百里煜，你分明是明知故問！”白未明猛然一拂袖，案上玉盞落在地上摔成幾瓣，碧綠的茶水濺了一地，“你走了四年，我姐姐等了你四年！要不是為了你，她何必一次又一次的拒絕那些上們提親的公子們？她何必和父親鬧得恩斷義絕？她所有的青春都花在等待上了，一個老得嫁不出去的女人，現在頡國所有人都在笑話她！”
“我很感謝白小姐對我的心意，我也明白，那些因為我而流逝的年華再也不可能挽回。”百里煜垂下眼瞼，“可是，請你轉告白小姐，百里煜不值得她這麼做。”
“她等了你四年，等來的就是這麼一句話？”白未明激憤的揪住好友的衣襟，“百里煜，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她都為你做到這一步了，你卻連去見她一面都不肯麼？”
“既然知道我不是她的良人，那我再去見她又有何用呢？”百里煜的眼底黯然無神。
白未明臉上的憤怒逐漸轉為失望，他一拳揮出去，恨恨的扔下一句“算我看錯你了”便怒氣沖沖的走了。
百里煜被那一拳打得摔倒在地，他眼角的余光看得見白未明出手的角度，原本可以避開的，他卻沒有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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