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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蛇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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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雕羽阁之白梅 | 作者:洛雪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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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了你?我偏不杀你,”戴承天突然受了什么刺激般低吼,犹如一只愤怒的野兽,“你越是想让我杀了你,我便越是让你活着!”

    君影跪侍在浑身血迹的戴承天身旁,看着他无声地颤抖着手夹起饭菜缓缓送入口中。www.kmwx.net

    君影轻轻将水盆放下,打湿素洁的绢帕,柔声道:“承天少爷,我帮你擦一擦伤口。”

    “君影,你来这里前,是做什么的?”许久,衣衫狼藉的男人目中方蕴出一丝人的情感。

    可是……

    所以听闻了她与戴北宸的婚事,让他想到李诗桐,才会变成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戴承天低叹,瞥向君影:“你可知道,我与诗桐私奔了!我们不敢住客栈,因为城中四处都有庄内的人在盯梢,就风餐露宿。晚上诗桐就睡在我怀里,我却连一次都没有碰过她……那段颠沛流离的生活,我想过一辈子。但好景不长,还是被人发现带了回去,两家都不许我们再相见。幸而多亏了凤家大小姐,我们才得以在侯府后园见面……再后来,”他痛苦地按住前额,重重一叹,“古怪的事情接二连三发生了,诗桐葬身火海,我也……也不得不装疯卖傻,才苟延残喘至今……”

    “不必。”戴承天声冷如冰。他冷漠的背影逆光而坐,怵然令人不敢过于接近。

    “你似乎一点也不难过?”戴承天俯下身,一双冷锐的眼眸逼视着侍女淡漠清幽的双瞳。

    “当年,我才刚加冠,年少风*流。京中的赛马会上,一举夺魁。那时候,认识了她们姐妹……”戴承天轻声道,目光渐渐迷蒙,渐渐温和,似回到了过去最快乐的那段时光。

    此去经年,徒胜一座废墟,几处枯冢……谁还记得第一美人凤尺素?凤大小姐死不过一月,慕风宫主便娶下一妻一妾。这……就是所谓的爱情么?

    君影笑了笑。当年凤尺素和慕风宫主……不亦是如此么?

    他合上那双阴郁而盛满悲伤的双眸,高大身躯沿墙壁缓缓滑下:“君影,你可曾有过心爱之人?”

    “不,在三年前……三年前,那个雨夜,你可曾站在凤家大小姐身边?”戴承天终于蹙了蹙眉,吐露出铁牢中第一次见到少女时心底就泛起的疑惑与熟悉感。不可能,不可能记错……三年前那一身白衣的秀气少女,与面前女子的气质全然相符!她一定与凤家有什么关系!

    没想到,他竟连一个小小年纪、貌不惊人的女孩子,都记在了脑中。

    “你不害怕?”戴承天怔了怔,良久方回神,走到她面前,铁镣锒铛。

    她静静地收拾食具,走出阴抑幽暗的神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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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祠,寂静得可怕。

    转眼入了枯秋。

    戴承天倒退了好几步,踉跄着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这个秘密在心里憋得太久太久,他还能……再藏下去么?或许某一天,他真的会彻底疯掉。

    高大男子身形晃了晃,狂笑凄厉:“你知道吗,我现在生不如死!”

    他不屑地笑了笑,区区一个侍女而已……那件事,连诗桐都无能为力。

    “好,”君影风淡云轻笑了笑,仿佛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少爷,我们要一起活着,好好活着!”

    君影跪在一旁,浸入盆中的双手,渐渐能感觉到水已由温热变得冰凉。

    蓝衣侍女平淡笑道:“君影命贱,那时正是尺素小姐的侍从。可是不久,凤家便灭门了。”

    “崔碧如……是诗桐的表妹。”那天,他忽然莫名地对她开口。

    她笑容婉约,缓缓抬眸,清澈的双眸似乎一眼就忘穿了他的心,由不得他拒绝。

    “少爷若是心里不痛快,便打君影一顿出出气好了……”蓝衣侍女跪着,垂头不去看他的表情。

    “是,少爷。”君影垂下眼帘,温婉一笑,逆来顺受。

    ……冷漠无情到令人发憷。戴承天也不由地抽了口气。这个卑贱的少女她也许并不知,三年前曾被自己无意中救了一命。可是此刻,她还能让自己信任吗?

    君影掀开衣袖,望着臂上那一道道铁链抽打的青痕,淡漠的眼中划过一抹微光。即使如此,直到此刻他也再未下一次重手。

    他的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

    即便如此境地,他还有依旧如贵族般优雅的举止?

    每日,他只是出神地望着铁窗后院落里那棵孤单的梧桐一片片枯黄了残叶。

    “何曾想,当时已是出了名的两个大美人,却都偏偏选中了我。”戴承天笑容苦涩,“可是,我只喜欢诗桐一人,我们背着家人偷偷私会,还被当贼抓过,可谁都毫无怨言。”

    戴承天,只有你活着,才能找出灭我一族的罪魁祸首,才能为死去的亲人报仇,才能偿清那累累血债!

    他吃东西很慢很安静,细嚼慢咽。只是那双眼睛,却泛着野兽般的光泽。那——是她最熟悉不过的仇恨么?

    “也是侍婢,在张门主府上。”君影轻声回答,却并不抬头看他探寻的目光。

    蓝衣侍女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她从来不怕受伤。哪怕再重的伤,在她身上,也能很快痊愈。这也是她几年来数度身陷虎穴却毫无畏惧的依凭。

    即便忍受着非人的屈辱与折磨,即使被关在暗不见光的牢笼过着野兽般的生活,也要拼命死守着那段秘密……

    神祠内,除了有人靠近,戴承天也再未怎么发狂过。

    她怎会不记得?初见时的他,仿佛画中走出的仙人,白衣不染纤尘,却又总是习惯性地拍拂衣角根本没有的轻尘……可那亦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君影静静凝望沉默的主人。为何他冰冷如铁的眼眸中,会有一闪即逝的柔和?李诗桐么?

    安静的时候没有丝毫响动,像一抹冷寂的孤魂。疯狂时又令人猝不及防,没有人能猜到,他下一刹会有何惊人之举。

    “后来,终还是被家人发现了……”男子轻抚冰冷的墙壁,望向铁窗后的枯桐,“是碧如泄的密。李家世代官宦,不愿意独女和我这个武林世家的粗人来往……后来我将自己关在书房内苦读了两载,中了解元。再次去李家提亲,不料诗桐已和他人订婚了。正巧这时,赶来的庄丁说,爹也替我与晋林侯之女订了婚……”

    只剩下眼前这衣衫褴褛须发凌乱的可怕男人。

    尤其是他的眼睛。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的眼睛了……

    不得否认,与戴承天相处,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灭的是凤家又不是我家,君影为何要难过?”少女浅笑嫣然,直视着他审讯的眼神,毫不在意道,“不过是再寻一户主人,重新卖身罢了。”

    那个戴承天,已经不在人世了。

    “怕少爷杀了君影?”侍女浅浅微笑,望向怔立的男子,“即便如此又能怎样?庄主不是也说了,这便是君影的命么?”

    “君影啊,”他却突然柔和地唤了声她的名字,苦笑道,“你可知我曾是爱洁成癖的人?”

    他并不想这么快就让她死。

    听着这语无伦次的疑问,君影隐约觉得他说的便是三年前的初遇。那时候的她虽已十四五岁,却并没有长开,一副小家碧玉的打扮,毫不似凤尺素那般惊绝俗世。

    戴北宸只是偶尔来一次神祠,看看戴承天过得如何。君影知道庄主的大婚定在上元之日。这些时日他该是忙着写请柬给各方友人并筹备婚礼一应用品。

    君影静静听他讲述。李诗桐……难道真的比凤家大小姐还要优秀?

    该是四五年前了。当年十八岁的凤家三少爷凤丹青得了第二,回府后还发了一大通牢骚,说什么武将之后居然还比不过一个舞文弄墨的书生……而那时,李诗桐、崔碧如与凤尺素不正是被齐誉为“武林三大美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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