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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3章 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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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趙雲先開口,張遼是不會主動和趙雲說這些敏感的問題的,倒不是張遼矜持,或是什麼拿捏,而是在這種事情上面,需要非常的謹慎。
更何況還沒有斐潛的明確命令的情況下,擅自議論什麼『替換』,什麼『取代』,都是不明智的,所以趙雲也好,張遼也罷,也就只能是借物而喻人,借事而論事。
張遼看了趙雲一眼,然後緩緩的說道︰『教化之功,文化之融,需持之以恆,歲月以成,更需執政之人清正廉明,心懷遠略,時刻清醒,方可上行而下效,政令而通達。』
張遼的語氣稍稍沉重了一些,提到了一個無法回避的名字,『西域之事,都護身處北域,想必亦有所耳聞。呂奉先勇則勇矣,初定西域之時,亦確有大功于國。然其長年鎮外,漸失進取惕厲之心,于政事多有疏懶,將日常政務盡付于姻親故舊,如魏續等人。彼等小人,一朝得權,便只顧結黨營私,盤剝地方商旅屬國,排擠異己賢良。』
張遼停頓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端著茶碗,卻用余光觀察著趙雲的神情。
一旦趙雲流露出些許不耐,或是厭惡的神態,張遼就會立刻轉移話題,或是將此事終結在這個問題的表面上。
趙雲臉上依舊是平靜如水,他沉默著,也沒有敦促,看著張遼喝了完了茶,便是提起爐火上的茶壺又給張遼添茶。
張遼看著茶水在茶碗之中旋轉,終于是低聲說道︰『西域都護府內,凡有清廉自守、不與之同流合污、試圖稟公執政、維護大漢威信之官吏,輕則尋由貶斥,調任閑職,重則……竟有數位良吏莫名身亡,或是路遇馬賊,或是家中自盡……以至于西域人心盡失,商路怨聲載道,諸國離心漸起,危機暗藏,彌漫滔天之禍。』
這就是張遼給出的明確信號了。
漢代本身就有流官制度,只不過在東漢時期,因為中央無能,地方坐大而導致這個制度沒有能夠很好實施罷了。
呂布的活生生例子就擺在眼前。
一個曾經功勛卓著、威震天下的方面大員,因為長期在外,缺乏有效監督與制衡,自身懈怠,加之所用非人,導致部下系統性腐化,最終引發統治危機,迫使中樞不得不耗費巨大代價,再次采取強力行動。
張遼的目光轉向趙雲,眼神坦誠而銳利,仿佛要直面問題的核心,『此等情勢之下,主公不得不再次勞師動眾,親征西域,重整吏治,肅清貪腐,其間所耗之錢糧兵馬無數,更寒了多少原本心向漢室,期盼王化之西域良吏與邦國君主之心?』
『此等局面,非呂奉先一人之過,亦有制度之弊。久鎮一方,大權在握,若無有效之制衡監察,若無定期之輪替調動,則易生怠惰之心,易為身邊宵小之徒所乘所蔽。即便主官本人清廉,初心未改,亦難保麾下之人心生妄念,借其名號,行不軌之事,積小惡而成大患。屆時,非但往日功勛付諸東流,反成國家之巨患。主公歷經西域此事,痛定思痛,于各方鎮守之任期、權責、監察、調換……想必更為深思熟慮,已有通盤之章程。』
張遼的這番話,既是解釋,也是安撫,更是提醒。
張遼借呂布之事,來告訴趙雲,驃騎政治集團的中樞,對于方面大員的調整,並非出于對趙雲個人的不信任或猜忌,而是基于呂布西域之敗的深刻教訓和制度性反思。
長期擔任同一重要職務,本身就容易滋生各種問題,即便趙雲本人清廉自守、兢兢業業,也難保手下龐大官僚體系不會出問題,或者即便是延續趙雲的政策思路,也是需要新鮮血液來補充,調整以避免僵化。
這不是針對趙雲個人,而是為了大局的長期穩定和事業的健康長治久安所必須考慮的『制度』安排。
因此,即便這次不是張遼前來,或者說張遼來了和趙雲談不到一起去,那麼將來也可能會有其他人來接手北域。
這是來自中樞的既定方略,不是張遼或是趙雲個人所能決定的事情……
帳內再次陷入沉默,但這次的沉默,卻不再充滿猜忌,尷尬和無形的壓力,而是有一種達成了某種深刻諒解,建立了默契之後的一種平靜與通透。
不論是趙雲還是張遼,兩個人都是足夠聰明的,聰明到有些事情,完全不需要講得那麼清楚,或是要等到事情演變到了無可收拾的時候才來後悔。他們通過描述自身的經歷和經驗,使得兩人之間那層微妙的隔閡,通過這番充滿隱喻卻又坦誠無比的『敘舊』與『交流』,已然冰釋。
趙雲表明了自己的心跡。
他通過了講述北域的事情,闡述了自己和北域軍民付出了多年的心血所得到的成果,以及當下未竟的事業,也暗示了願意順應大局,配合可能的調整。
而另一方面,張遼則是解釋了調整的必要性和深層原因,畢竟呂布的教訓就在眼前,盡可能的去安撫趙雲的情緒,並暗示這不是個人恩怨,而是基于斐潛政治集團整體利益的制度性安排。
只要趙雲和張遼依舊是在同一陣營之下,依舊還願意跟隨斐潛的腳步向前而行,那麼變換一下次序和位置,也並不是什麼大方向上的問題。
趙雲沉默許久,方開口說道︰『某未曾去過西域,亦不知西域如何?僅是知曉三十六國之說……不知文遠可知西域之西,又是如何?』
張遼微微搖頭,『某亦不知其詳也。不過……』
張遼從溫煮茶水的紅爐里面捏出了一根燒了一半的木條,踩滅了火,然後便是在帳內地上畫了起來,『這是河西……再往西,便是西域。』
『西域有南北二線,北線有焉耆,龜茲,南線有于闐,莎車……』張遼一邊畫,一邊說道,『至于鄯善……已不足慮了……南北二線匯于西,名疏勒。疏勒之西,便離西域,北有大宛,南有大月。大宛之北,則為康居,大月之南,則為 賓。康居之西北,是為奄蔡,而 賓之東南,是為彥揭。若是再往西……便是安息……安息之西麼……某就不得而知了……』
趙雲目不轉楮的看著,眼眸之中不禁流露出了些許的精光。他忽然明白為什麼斐潛會派遣張遼前來『接替』他,不是因為張遼本身能力比趙雲高出多少,而是張遼在經歷了這一圈,從雪區到西域之後,對于天下的認知比趙雲更大,更高了……
如果目光只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那麼局限也就自然在一畝三分地上。
就像是山東中原的那些家伙一樣。
『天下……何其之大也……』趙雲不由得感慨道。
張遼將手中的木條重新放回了紅爐之中,說道︰『主公有言,若是要天下之地,皆為漢土,絕非二三代人可以為之……還更需精誠合作,方是有望。』
趙雲點了點頭,也沒有繼續深入這個話題,畢竟他們眼前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解決。
鄴城。
趙雲的目光重新落回案上的河北之地的輿圖上,『听聞文遠一番話,令雲豁然開朗。不過天下雖大,也需積跬步……』
趙雲不再糾纏于自身去留的思慮,完全聚焦于眼前的戰事,『眼下這鄴城僵局,或許正可借那「南陽故人」,好生做上一番文章。』
張遼也跟上趙雲的思路,『都護之意是……將計就計,反其道而行之?』
『然也。』趙雲目光灼灼,『此人前來,意在攻心,亂我內部,挑撥離間。我等便可佯裝中計。或可對外散布消息,稱魏文長因不滿遲緩,索要糧秣軍械不得,已與某及文遠你當庭爭執,甚至負氣而走,意欲獨自南下覓功……』
魏延離開的動靜,肯定是隱瞞不了的,當然也不需要隱瞞。
趙雲繼續說道,『再令軍士于營中故意表現出些許士氣低落,巡守懈怠渙散之假象……若能令城中曹陳等人誤判,以為我軍心不穩,將帥失和,有機可乘,或會按捺不住,出城來襲。』
趙雲將輿圖展開,目光在其上游動,似乎在尋找著某個地點,『若敵軍出襲……我等便可預設埋伏,以逸待勞,力求一舉殲其出城之精銳,則可破此僵局!』
張遼思索片刻,便是補充說道︰『此計甚妙!不過細節之處,仍需好生斟酌,力求逼真,方能引魚上鉤。嗯……一來,散布消息需巧妙,可通過責罰個別「滋事」軍士,讓俘虜听聞之……』
『軍士佯裝懈怠,亦需掌握分寸……不如就讓胡騎相爭于城下?』張遼繼續補充道,『或許還可以……制造疏漏,讓之前俘虜曹軍兵卒「意外」尋得機會逃脫,令其帶回「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兩人低聲商議著,身體前傾,聲音低沉而專注,開始詳細推演每一個步驟,分析每一種可能,考量每一個細節。
不知不覺之間,兩人漸漸地靠近,身體雖然並未接觸,但是地面上的影子已經融為一體。
帳外秋風依舊嗚咽,卷動著旗幟,發出獵獵聲響,但帳內的氣氛已然截然不同。
之前些許存在的隔閡與猜度,已在二人充滿智慧的善意有效的溝通交流之下,以及在二人以大局為重的共識之中,消散殆盡。
取而代之的,是兩位當世名將為了共同的目標而再次緊密凝聚起的高度默契與磅礡力量。
一場圍繞鄴城的智斗,進入了新的、更復雜的階段。
……
……
一場秋雨一場涼。
秋雨淅淅瀝瀝,敲打著安陽城頭的青磚,濺起細碎冰冷的水花。
安陽之北,也就是鄴城了。
作為毗連而居的『友鄰』,安陽和鄴城在穿過歲月風雨的過程中,實際上也是有著諸多共同點以及千絲萬縷的聯系的……
至于這種聯系,究竟是好是壞,自然是見仁見智。
戰國時期的魏國,就已經設立了鄴縣。
後來周赧王五十八年,秦國王 攻下魏國的『寧新中』邑,將之改為安陽,具有安定、興旺之意。
至于為什麼當時叫做『寧新中』,這麼顯得有些奇怪的名字,誰也不清楚,或許要問當時的魏國老大,方能知曉……
或許是因為處于『寧新』之中?或許代表屬于『寧』城之中的『新』邑?
就這樣一個歷史上的地名,都是處于朦朧的輕紗之中,似乎是很清楚簡單,但是其中詳情又有誰會完全知曉?
就像是當下安陽當中的人心。
是人都有心,但是人心隔肚皮。
雨水順著安陽城的雉堞流淌而下,如同這座城池無聲流淌的恐懼與不安。
審榮身披簑衣,站在城門樓冰冷的陰影里,一雙因長期焦慮而深陷的眼楮,死死盯著南方官道盡頭那片被雨霧籠罩的朦朧天地。
他在害怕。
難以抑制的那種害怕,同時又害怕他的害怕會被人發現……
審榮不能讓人察覺他是在害怕,所以他早早的穿上了戎裝,以『保衛安陽』的名頭帶著私兵參與了安陽的防御。
只有在當下這種獨處且陰暗的角落里面,審榮才在眼眸之中,流露出了內心真實的情緒。
距離那場血腥的清洗之夜,已經過去了一段時日。
一切似乎已經過去,一切也似乎和往日沒有什麼不同。
即便是在城頭上,多了幾顆懸掛的首級。
不,不,多了首級也沒有什麼不同,畢竟哪一年,哪一月不會多些死人……
只不過,這一次似乎真的有些不一樣了。
審榮不由自主的將目光滑向了城頭那邊,懸掛著那早已腐爛發黑,面目全非的首級之處。
那是崔越等人的頭顱。
斬首示眾,這原本是用來警示著所有心懷異動之人。
然而,這種靠恐怖維持的『穩定』,如同紙糊的一般,在斜風細雨之中,不堪一擊。
審榮的內心,早已不復當夜鎮壓『叛逆』時的『果決』與『冷酷』。
取而代之的,是日益噬咬心肺的恐慌。
『該死,該死!程仲德,老賊誤我!誤我啊!』
一個聲音在審榮心底瘋狂吶喊。
就像是大多數的拳師一樣,所有的錯處,都是別人的。即便是自己有錯,也要理直氣壯的問上一句,拋開什麼不談,難道你們就沒錯麼?拋開我偷人不談,你們就沒偷想過麼?
審榮也是如此,他殺人,放火,侵佔土地,利用米鋪商鋪當鋪等作為平台,剝削安陽的百姓民眾,手上沾染了無辜者的鮮血,但是他覺得自己依舊還是一個『好人』。
溫縣陷落,程昱兵敗身亡的消息,如同插上翅膀的噩耗,終究還是穿透了封鎖,悄然在安陽城內蔓延開來。
起初審榮明知道這些消息多半是真,但依舊斥之為驃騎軍的惑眾謠言,甚至又抓了好些個『傳謠者』下獄。
審榮親自到安陽街頭,大聲疾呼,表示安陽百姓民眾都是有素質的,應該響應官府號召,『不信謠不傳謠』……
只不過,紙永遠包不住火,蓋子永遠蓋不住屎。
畢竟時間一長,味道總是會泄露出來。
隨後更多零散逃來的潰兵和驚惶的難民,帶來了越來越詳盡、也越來越一致的細節——
溫縣確已易幟,在溫縣之中的曹軍,幾近于全軍覆沒!
審榮愕然,不是說曹軍有戰略縱深,總是可以有序撤退,然後保存大部分實力麼?
然後更為惡劣的消息接踵而至。
河內郡縣正紛紛歸降……
麻辣隔壁的,這些家伙,之前不都是在說忠于大漢,忠于丞相麼?
每一個消息,都像沉重的耳光,扇得審榮不僅是暈頭轉向,而且難堪至極。
他感覺自己正站在不斷崩塌的懸崖邊緣,腳下是萬丈深淵。
他現在無比後悔當初為何那般篤信程昱的判斷,為何要那麼『果斷』地清洗崔越等人。
若是當時……
若是當時再觀望一下,或是甚至暗中與崔越虛與委蛇,是否今日就能多一條退路?
但世上沒有後悔藥。
他手上沾滿了崔越等人的鮮血,這筆血債,驃騎軍會如何清算?
他不敢想下去,伸手召來了心腹,低聲吩咐道︰『趁著雨霧難明……你去將城頭那幾個人頭……收好……』
心腹有些疑惑,『收……收好?』
審榮點了點頭,『先找個地方收起來……別讓人看見了……若是有人問及,就說是雨大,掉下城去了……』
心腹雖然不明就里,但是依舊領命而去。
審榮看著心腹身影消失在雨霧之中,然後忽然想起來,『這種天氣……驃騎軍應該不會行軍罷……應該還不會來……』
『對了!鄴城!對,還有鄴城!』審榮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在冰冷的雨水中喃喃自語,試圖說服自己,『世子尚在鄴城,城高池深,兵精糧足!陳長文足智多謀!驃騎大將軍……驃騎大將軍用兵,自然先克堅城,擒賊擒王!只要鄴城一日未下,其兵鋒必然直指鄴城,豈會……豈會浪費兵力時間來攻打安陽這等小邑?』
之前有一隊驃騎軍北上的時候,不也是從朝歌便是一路往北,根本就沒有多做停留麼?
審榮反復咀嚼著這個想法,越來越覺得有理。
安陽和鄴城相比,那就是城小民寡,價值如何能與曹氏之中心的鄴城相比?
驃騎軍主力必然北上圍攻鄴城,或許只會派一支偏師過來監視安陽,甚至可能勸降?
若是勸降就好了,那他審榮……
甚至包括審氏一族,或許還能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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