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甦甦聞聲，睜大天真無邪的大眼楮，一時瞅瞅作案上的一堆器具，一時又瞅瞅緊盯著她的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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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甦兒說，好還是不好？”甦齊徽溫聲誘哄，突然意識到甦甦可能還不會說“好”和“不”兩字，索性作罷，不再等她回應，捏捏她的小臉，兀自回到案前坐下，拿起小鑷子，夾起細金絲，繞著圓柱模具圈上幾圈，再取下圓圈狀的金絲，用剪刀剪成幾截。
甦甦一動不動地瞪著雙眼，盯著她爹爹靈巧無雙的手，見他用鑷子將金絲掐折彎卷成各種精致的圖紋，不時她爹爹還會抬起頭來疼愛地看她一眼，而同時手上的動作紋絲不停。
甦齊徽暗喜不已，半個時辰過來，甦甦連哼都沒哼一下，安安靜靜地呆一旁，根本無需他操心記掛。不過他倒沒有因此多想，時間本來就短，加上小孩子又好奇，這麼一會兒沒有鬧騰並不能說明什麼。
然，直到一個時辰後乳娘葉氏來傳飯，甦甦都沒有哭嚷過，確切地說，在過去的一個半時辰里，她的小嘴巴除了呼吸和流口水，就沒有發出其他的聲音。
甦齊徽很難想象妻子之前的抱怨，小女兒如此安靜，怎麼會吵鬧個不停呢？
他剛想開口問問葉氏，只听葉氏先吃驚開了︰“還是三爺有招兒，四小姐一早上就開始哭，吵著要三爺，那，一到三爺跟前就變得這般文靜乖巧！”
甦齊徽無需再問，看來妻子的話沒錯了，他瞥眸看向椅子上仍直直盯著作案上一朵金蓮花的小女兒，慢步踱到她的椅子後，解開綁帶，把她抱出椅子，葉氏忙搶過來，伸手探了探甦甦的小褲褲，發現仍然干爽，遂放心地由甦齊徽抱著出了耳房，三人前往堂屋飯廳用飯。
吃完午飯回到東廂小歇一陣後，甦齊徽負起兩手，從里間出來，看了一眼廳屋小矮榻上的三人，妻子成靜芬，乳娘葉氏，小女兒甦甦。
當他現身時，成靜芬和葉氏不約而同地抬頭看他，然後屏息低頭探看正玩著線團的甦甦。
甦齊徽收回視線，放輕腳步，躡手躡腳地來到門檻前……
“爹爹抱！爹爹抱——”
身後響起甦甦甜糯的叫聲，甦齊徽裝作沒听見地抬腳跨出門檻，轉身消失在門外。
他停住腳，隱在門旁，心里打鼓，不知甦甦下一步什麼反應，見不到自己，她該不會又要開鬧吧。
這個念頭剛在腦前閃過，屋里準時響起甦甦清脆嘹亮又歇斯底里的哭嚎聲。
甦齊徽伸手撫額，暗嘆一聲，踏步回到門前，神奇的是，當他的身影重現在門檻處時，甦甦立即止了哭，直令三個大人哭笑不得。
甦齊徽想上午甦甦在自己的作坊中倒也安靜本分，那就再帶她一陣吧，估摸著她在那屋里無聊地待上幾天，自己很快就會發膩，膩了之後，自然就不會再吵著嚷著粘住自己了。
甦齊徽這麼想，那廂成靜芬和葉氏也是這麼想來，只是，他們通通都低估了甦甦的能耐，且是遠遠低估了。
在他們看來，一歲多點兒的小奶娃能有什麼定性，纏不上幾天她自己就耐不住了，甦齊徽更拿之沒當一回事，可令他意外、苦惱又甘甜的是，甦甦自此糾纏上了他……
又一年的清明來了又去，甦齊徽這一早比往日起得早許多，甚至比往年這樣的日子起得都要早，用完早飯，天還是暗湛湛的。
“你快走吧，別一會兒等她醒了你就走不了了！”成靜芬催促道。
甦齊徽默然地點點頭，提起包袱，捧了盞燈在手中，一邊挪步一邊悄聲對成靜芬道︰“你也別太擔心，她和貝兒現睡西廂，隔得遠听不著！”
成靜芬啐他一口︰“你的閨女你不知道？昨兒她不是還問你是不是要出遠門？”
成靜芬不由想起去年的情形，當三歲的甦甦發現她爹不見了，起初還能哄一哄，可一連多日後，怎麼哄也哄不住了，以至她的諸般難纏整座大宅子里的人都見識了！
聞言，甦齊徽無奈攤攤手，低聲誹了一句︰“崔大海個蠢貨，讓他準備行李，準備好了便罷，他非要跑來耳房里稟告一聲，當時甦兒恰好在，被她听去了！”
“好了好了！說這些也沒用了，你先走吧，回頭我多費些功夫哄哄她吧！”成靜芬將甦齊徽往屏風外推搡，說這話時，面上隱有難色。
去年，甦兒才三歲，再怎麼任性大家都可以理解，可今年不同了，她已經四歲，該是立規矩的年紀了，再讓人看到她無理取鬧的樣子，別人該說閑話了。
甦齊徽扭過脖子，歉意道︰“靜芬，我不在的幾個月，又要辛苦你了！”
自從甦甦粘上他後，甦齊徽終于體會到帶孩子的諸多不易，對妻子也更加體諒和呵護。
成靜芬听了這話心里十分受用，不過實在怕小女兒被東廂這邊的動靜吵醒，沒有心情與丈夫溫存兩句，只將他朝外催。
甦齊徽不再拖泥帶水，快步朝外間走，成靜芬跟在後面撤下屏風，一並跟著出來。
甦齊徽挎起包袱至肩頭，邁到門檻前時，轉身將燈盞移交給身後的成靜芬，對她點了點頭便回頭提起左腳跨過門檻，當右腳剛剛跟著邁過門檻時，他突然豁地縮回腳，躬著身子飛快地退回到門檻內。
成靜芬不防甦齊徽會陡地退回，被他一撞之下，踉蹌著後退一步，她忙捂著燈火不讓風吹熄，悄聲責問︰“你動作輕點兒！怎麼退回來了？”
甦齊徽低頭看了看自己狼狽的腿腳，苦笑一下︰“甦兒！”
“甦兒怎麼了？”成靜芬一邊問，一邊勾著脖子朝甦齊徽身後瞅去，瞅完後，她縮回脖子，禁不住掩嘴而笑。
甦齊徽見成靜芬只顧笑，不由壓著嗓子急道︰“你別顧著笑，倒是出個主意！”
聞言，成靜芬忍住笑，瞥了眼門外的方向，還沒來得及張嘴，就听一個嬌甜嬌甜的聲音先行響起︰“爹爹，你又要出遠門了？”
甦齊徽更加著慌，覷向成靜芬，要她快快拿主意。
成靜芬撇嘴輕笑，拿口形對他語道︰“你慌甚，外面的是你女兒又不是你祖父！”
甦齊徽被說得面上一紅，趁著天黑，將身後的包袱甩給成靜芬，然後重又跨出門檻，走到站在西廂廳門口的甦甦身前，半蹲下︰“甦兒，爹爹沒有要出遠門，是崔大海要出遠門，爹爹正好有件東西想起來要請他轉交，所以趁早準備給他送去！”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由帕子包起來的小包裹，遞到甦甦眼前︰“呶，就是這個！”
甦甦盯著甦齊徽手上的小包裹瞅了瞅，又瞅瞅他的身後，沒有發現其他可疑的物件，遂點點頭，又搖搖頭︰“爹爹讓他來取便是，還要您親自送給他？”
“我這是剛剛才想起來的，來不及讓人傳話！怕他先走了！”甦齊徽眨眨眼楮，補充道。
甦甦這回像是真的被他哄住了，點了點頭沒有再做其他懷疑︰“那爹爹快些去吧，免得崔伯伯已經出發！”
“哎，甦兒真懂事！”甦齊徽直有感激涕零的沖動，笑著在小女兒白玉一般的臉頰上親了一口，然後起身徑直朝垂花門走，邊走邊對東廂門內的成靜芬使眼色。
成靜芬會意地悄然點頭，丟下手里的包袱，扶著燈走到對面西廂門口，牽起甦甦的小肉手，出言哄道︰“甦兒，外頭有點兒陰涼，咱們到屋里去吧，天還黑著呢，娘親再陪你睡個回籠覺！”
甦甦最後朝垂花門看了一眼，垂下眼楮，任成靜芬牽著她回到廂房內。
睡在外間的乳娘葉氏還有艾芙、艾蓉兩姐妹此時也都被驚醒，看見成靜芬帶著四小姐從廂外走進來，紛紛唬了一跳。
成靜芬冷著臉拿眼鋒將三人挨個一掃，沒有多言，徑自步到最里面，一間由南耳房改作的臥房，將甦甦抱到床上後，又替她脫了鞋，就到外次間，悄聲吩咐葉氏把東廂門口的行李送給在前院等候的甦齊徽，然後回里屋哄著甦甦，母女一覺到天亮。
成靜芬早上醒來後，盯著小女兒的可愛睡顏，想著接下來的幾個月該怎麼對付她呢！
成靜芬閉上眼楮，思索一會兒後，決定這兩日就把甦甦送去族學里，借此分散她的注意力，年紀小是小了些，不過還是送去吧。
正好，她哥哥姐姐都在學堂里，有熱鬧地兒可呆的話，想必她也就不想爹了。就算哭鬧，她上的是啟蒙班，班里都是小娃子，又不多她一人哭啊鬧的。
決定下來後，她輕聲將葉氏喚進來，命她到宗塾里跟繆先生提前打聲關照，就說甦甦雖才四歲，但心智已堪比六七歲小孩，入宗塾想是沒多大問題。
所以當甦甦醒來，成靜芬就一臉神秘地對她語道︰“甦兒，想不想和哥哥姐姐一起去上學？"
甦甦揉揉眼楮，即問︰“那爹爹也去嗎？"
聞言，成靜芬暗道不好，這丫頭三句不離她爹，倘真哄不過去該如何是好！總不能放著她一勁兒哭吧！
成靜芬面色不動，一邊拿小衣服給甦甦穿上一邊接著哄道︰“那里都是像甦兒一般大小的孩子家，爹爹可待不了！"
“哦，那甦兒不去了！”甦甦伸展著小胳膊小腿，極為配合地穿起衣服。
“那不好！甦兒，你爹爹都和宗塾里的繆先生說好了！難道你要讓爹爹在別人面前食言？”
聞言，甦甦抬起下巴，盯著帳頂怔了怔，嘟嘴而問︰“食言是甚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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