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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六年
六月末，京郊
一連串的馬蹄聲從鑾駕旁掠過，康熙爺不顧奴才們的阻攔，掀開車窗向外看去，“老四這是干什麼去了？前面的情況探清楚了嗎？”
“皇上恕罪，”御前侍衛敖格退到馬車旁，“刺客情況不明，護軍先以保護聖駕為重。
www.83kxs.com雍親王帶著王府侍衛沖出了護軍圍攏，應當是追十五阿哥和十八阿哥去了。”
康熙爺神色一重，沉下嗓音道，“八旗護軍訓練精良，難不成還怕幾個刺客？朕用不著這麼多人保護，讓塞勒帶著瓖白旗人馬去追老四，務必把幾個阿哥給朕平安帶回來！”
“是，”敖格拱手領命。
十五阿哥胤 帶著十八阿哥跑馬，身後原只跟了幾個哈哈珠子和八名侍衛。
胤 性子調皮，上了馬後一勁兒的嚷著快些、再快些，胤 縱著他，一行人就漸漸脫離了大隊人馬。
行刺的黑衣人從果林中竄出，幾聲哨響後，齊齊向兩位一無所覺的阿哥追去。
破空而來的箭矢穿過騎行在後的侍衛胸膛，侍衛應聲落馬，驚得其他坐騎紛紛揚蹄嘶鳴，胤 和胤 一行這才注意到情況的異常。
“保護主子！\”幾名哈哈珠子將共乘一騎的兩位阿哥護在中間，剩下的七名侍衛拔出刀劍，咬著牙迎向潛行而來的黑衣人。
兵刃相撞，激起一地的沙塵和漫天的血氣，刀劍刺入*的悶響，比起刺客的喊殺聲更加駭人。
胤 只能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把頭埋進十五哥的懷里，臨近死亡的恐懼以異常陌生而又熟悉的方式蜿蜒鑽進四肢百骸中。
“不要愣在那兒！繼續往前跑！”
塵土飛揚中不知誰高喊了一聲，胤 愣了一下，不遠處一陣馬蹄聲傳了過來。
“又有人來了，”不知是敵是友，十五阿哥緊忙調轉馬頭，帶著幾個哈哈珠子往官道方向逃竄。
胤 調轉身子死死摟住十五阿哥的腰，只在胤 的腰側露出兩只眼楮向後看去。
他們的侍衛已經盡皆倒下，對方除去開始時的悄無聲息，正揮舞著銀刀，搭弓射箭地直沖他們而來。
“十五哥——”胤 全身發抖。
胤 沒有說話，只是壓低了身子，兩只手死死攥住馬韁。
“主子，”哈哈珠子阿克丹靠了過來，聲音急切地道，“兩人共乘一騎，馬跑不快，您把十八阿哥交給奴才吧，奴才誓死保護十八阿哥的安全。”
胤 身子一僵，抱著胤 的手愈加用力起來，他們是一母同胞，他不相信自己的親哥哥會在這個時候放棄自己。
然，一只利箭擦過胤 的手臂，胤 本來堅定的神情瞬間動搖起來，“阿克丹，務必照顧好胤 ！”
“哥——”胤 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楮，手上勁力一松，就被阿克丹提到了自己的馬上。
“哥！哥！”胤 沖著瞬間跑到前頭的胤 哭喊，掙扎的身子卻被阿克丹死死扣住。
“十八阿哥放心，奴才一定會保護好你的，”阿克丹咽了口唾沫，使力催趕著□□的坐騎，“十五阿哥手臂受傷了，再抱著您，您二位都會有危險的。”
“哥……”胤 哪里還听得這些，他再怎樣也只是個七歲的孩子，又是自幼嬌寵著長大的，到了遷宮的年紀還住在自己額娘身邊，更被康熙爺時時召喚，闔宮里都沒有幾個人敢給他罪受。可如今被這連番驚嚇後，竟讓自己的親哥哥拋棄在路邊了。
“十八阿哥體諒體諒十五阿哥吧……”阿克丹听到身後越來越近的馬匹聲和破空而來的箭矢，也不想再多做辯駁了。反正，他從一開始就是做了一命換一命的打算的。
胤 抬起頭看了看阿克丹的臉，盈滿了淚水的眼里漸漸染盡了不甘與絕望……
“胤 ！”一聲呼喊將十八阿哥從恐懼的深淵拉了回來，胤 慌忙探頭去看，一個熟悉的身影劃破血塵黑霧，縱馬而來。
“四哥！”胤 攀著阿克丹的身體，用力揮舞著手臂，“四哥，我在這兒！”
四阿哥看見十八阿哥晃動的小小身影，頓時皺緊了眉頭道，“抱緊馬脖子，別亂動！”
“是！”胤 一個立定，連忙調轉身子，死死抱住馬脖子。
雍親王府侍衛自後而上，這次與四阿哥在獵園遇刺時不同，他們是準備充分，乘勝追擊，一路將零星的刺客盡數收拾個干淨。
塞勒帶著瓖白旗護軍也緊跟在後，追著兩位小阿哥的一幫刺客很快被包圍在了路中央。
四阿哥追上了阿克丹，又讓傅鼐帶隊去把胤 追回來。
甦偉牽著松針走到四阿哥身後時，胤 還癟著嘴，抱著馬脖子，阿克丹下了馬跪在了路旁。
四阿哥看了看阿克丹，又看了看孤身一人的胤 ，心下有了些許猜測，但此時不是處理這些事兒的時候，這才又看向馬上的十八阿哥道，“怎麼還不下來？可是受傷了？”
“沒有，”胤 抬起袖子擦了擦花貓一樣的小臉，抱著馬肚子一點一點往下滑。
甦偉見狀，連忙上前，將十八阿哥慢慢抱下馬。
站到地上，十八阿哥還有些腿軟，強撐著往四阿哥跟前湊了湊，啞著嗓子道，“謝謝四哥——”話未說完，眼里的金珠子又 里啪啦地往下落。
四阿哥眉毛一擰，沉下嗓音道，“哭什麼？這麼大的男孩子，一點苦都受不得了？”
十八阿哥聞言立即死死抿住嘴角，用力擦了擦眼楮道，“胤 不哭了，四哥別生氣……”
甦公公瞧見十八阿哥的可憐樣，立刻父性爆棚，暗暗地剜了四阿哥一眼後，咧出個大大的笑容對胤 道，“刺客都已伏誅，十八阿哥不用擔心了，奴才牽著馬帶您回萬歲爺身邊好不好？”
“我——”胤 身子一僵，看了看甦偉，又看了看四阿哥，小心翼翼地上前牽住四阿哥的袖子道，“我想跟四哥回去，四哥帶著胤 吧，胤 保證不哭了……”
見到胤 這般模樣，四阿哥心中的猜想更被坐實了，暗暗地嘆口氣後，四阿哥低頭抱起十八阿哥，將他放到了黑偉的背上。
這一幫刺客不過百人，說是來行刺聖駕，還不如說是來聚眾鬧事的。除了兩位小阿哥的身邊有所傷亡，其余之處皆無大礙。
傅鼐帶著胤 回來時，胤 坐在四阿哥身前低垂著頭，一聲未吭。
胤 臉色有些蒼白，看了看胤 後，抿著唇角向四阿哥道謝，四阿哥看到胤 受傷的手臂，安撫了幾句也再未談及其他。
一行人平安回到北巡大隊中，康熙爺見了長長地舒了口氣，看了兩個小兒子一圈後，又轉頭沖著四阿哥道，“你也是胡鬧，怎麼帶那麼幾個人就沖出去了？你這些年遭的意外還少嗎？怎麼到這個年紀了還不知道沉穩些？”
四阿哥低頭拱手，“讓皇阿瑪擔心了，兒臣也是一時情急，因實不知刺客的情況，才不敢輕易調動護軍人馬——”
“不能怪四哥，”站在一旁的胤 急急地插嘴道，“都是兒臣不好，兒臣不該讓十五哥帶著出去跑馬的。要不是四哥救我，兒臣肯定見不到皇阿瑪了，皇阿瑪要怪就怪胤 吧……”
“好了，好了，”康熙爺打斷胤 的話，見他臉色通紅，轉過頭吩咐梁九功道，“趕緊叫太醫過來給胤 、胤 看看。胤 手臂受了箭傷，朕見胤 的臉色也不好。”
“奴才遵旨，”梁九功俯下身子，復又抬起頭請示道，“護軍還在四處防守著，萬歲爺看，今兒是先行回宮，還是繼續趕路？”
康熙爺皺了皺眉，四阿哥見狀開口道，“皇阿瑪不如先到暢春園住一晚，等護軍略作整頓之後再出發。兒臣看隨駕的朝臣中，也有不少受了驚嚇的。”
“恩，”康熙爺聞言點了點頭，“咱們就先到暢春園住一晚，老四跟老三也同去，其他人就先行遣散吧。”
“是，”四阿哥行禮領命。
入夜，
承露軒內沒了旁人，甦偉往床上一癱，長長地舒了口氣，“今兒過得可真刺激，不過干掉了那麼多刺客，也算是為主子之前遇刺報仇了！”
四阿哥輕笑一聲搖了搖頭，靠到床柱上道，“說是報仇，總得是同一伙人才行。這幫刺客看起來來勢洶洶，其實行動潦草，準備粗淺，跟爺上次在獵園遇到的根本是天上地下！”
甦偉一個骨碌爬了起來，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楮道，“那要不是天地會，還能是誰？民間還有什麼反清復明的組織嗎？”
“未必就是民間的人，”四阿哥緩緩地吐了口氣，“這伙人似乎知道胤 、胤 的身份，見他們二人脫離了隊伍，便立刻轉移目標。如此行動，似乎只想把動靜鬧大。若真是天地會一類，護軍不會一點傷亡都沒有。”
甦偉皺著眉思索，思索了半天，腦中還是一片空白，最後大字型往床上一躺，把腳放到四阿哥腿上道，“捏捏，走了一天，都快磨起泡了”
“爺真是慣得你，”四阿哥拍了那白胖的腳丫一巴掌，被甦偉連踹了幾腳後，還是前前後後地捏了起來。
“對了，”甦公公被捏的直哼哼，一邊哼哼一邊道，“今兒我看十八阿哥挺可愛的啊。怎麼那天張保跟你在暢春園回去後，把十八阿哥說成一個嬌生慣養，囂張跋扈的熊孩子了？”
“你以為呢？”四阿哥細細地看了甦偉的腳底，確認沒有起泡後，嫌棄地皺了皺鼻子，“想來，今天他是被嚇壞了，見到爺來救他才這般听話。其實，原本是胤 帶著胤 跑馬的，可你看，咱們趕上去時，胤 跑得都沒影了。”
“你是說，”甦偉擰了擰眉，“十五阿哥把十八阿哥丟下了？不會吧，他們倆和十六阿哥不都是王貴人生的嗎？”
“那又如何，”四阿哥冷哼一聲，“生死關頭，就是嫡親兄弟也有反目成仇的時候。”
“主子！”
門外突然傳來張保的稟報聲，“十八阿哥發起了高熱，太醫說是受驚過度所致，討原書屋已經亮起了燈。”
甦偉撲騰撲騰從床上爬起來，撿了四阿哥的便袍道，“主子過去看看吧，若真出了那碼子事兒，主子過去，小阿哥心里還能好受些。”
四阿哥抿了抿唇，起身換了便袍，趁著夜色往討原書屋而去。
十八阿哥的臥房中，胤 已經燒得糊里糊涂了。
太醫讓奴才們在屋子里加了炭盆，又給胤 刮痧擦身，想讓他把身體里的邪火全都發散出來。
四阿哥進到屋里時，屋子中滿是熱氣和藥氣。
胤 趴在床上嘟嘟囔囔的，一張小臉紅的好似熟透的螃蟹殼。
“這麼大的味道，沒病都讓燻出病了，”甦偉堵著鼻子跟在四阿哥身後，反正他跟太醫院的梁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幫太醫對這位備受雍親王重用的公公都自動免疫了。
四阿哥是絲毫不覺得自家甦大公公的話有何不妥，只徑直走到床邊小聲喚著道，“胤 ，胤 ，你覺得怎麼樣了？”
胤 恍恍惚惚地抬起頭，瞧了四阿哥半天，突然伸手拽住四阿哥的衣擺道，“四哥，四哥，我以後都听話，不游水也不跑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