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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下人,總是比尋常人更會看臉色一些的。
www.biquge001.com否則,哪里能夠討得主子歡心?而如木成林這般,做了多年下人,又格外得主子青睞的,便更會看人臉色了。
此時,觀得宇文婉兒滿臉的寒霜,那種睥睨眾人的神情,頓時讓他想起來木家的三爺,也就是木老爺的第三子,木嵐山。木嵐山的母親,是木老爺年輕時求來的一門好親,算得上高攀了。故而,木家嫡出之子全都享盡尊榮。
木嵐山,尤其如此。因著木家從上到下的寵溺與縱容,養成了驕縱跋扈的習性。才十三歲時,便擄掠糟蹋了出身清白的民女。及至如今,所做的混賬事已經數也數不清楚。
偏偏木家的大小主子都縱著他,出了事也只是提點他一句,幾乎未有過懲罰,故而木嵐山便養出了草菅人命的心態。糟蹋好人家的女孩子,打死好人家的少年男子,在他眼中就如捏死一只螞蟻一樣輕易。
木成林看慣了木嵐山的形態,對比宇文婉兒看他的神情,頓覺竟是那般的相似。幾乎是一瞬間,冷汗就流下來了,立馬改了口,連連向秦羽瑤求饒起來。
然而,秦羽瑤提著木成林的後領,只見那外衫里頭露出來的一絲里衣,竟是上好的綢緞布料做成的,哪里相信他口中所說的,只是想要訛詐些銀子?
“想走?沒門。”秦羽瑤輕聲說道,手中卻緩緩一松,將木成林放下了地。
木成林乍聞秦羽瑤不讓他走,心中一寒,然而轉眼間秦羽瑤又把他放下了地,直是又奇怪起來。他此刻已經想跑了,該打探的已經打探清楚,還留在這里做什麼?
然而剛要跑,掙了掙身子,才發現沒掙動。往後扭頭一看,只見秦羽瑤還揪著他的衣領子,此刻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既然此人是個潑皮無賴,只想訛詐些銀子,我便稍事教訓,不送他見官了。”秦羽瑤面向身後一干圍觀的眾人,沉聲說道︰“倘若人人都以為秦記布坊是好欺侮的,那便大錯特錯了。此人,我打算拎回秦記布坊,教訓他一頓。大伙兒都散了吧。”
有那好事之人,不肯散去,只想瞧一瞧秦羽瑤收拾人,被秦羽瑤拒絕了︰“殺豬聲沒什麼好听的,大家都散了吧。”說著,提著木成林回了秦記布坊。
等到大家都進來了,秦羽瑤轉過身對祿兒道︰“祿兒,關門。”
“好 !”祿兒應了一聲兒,立時便要關門。
木成林頓時有些嚇著了,連忙叫道︰“你要做什麼?”
“自然是收拾你。不然你以為,還能做什麼?”秦羽瑤似笑非笑地道。
她做事磊落,說收拾木成林,那便收拾木成林,且並不忌諱告訴別人。故而,方才圍觀的人只見秦羽瑤關了門,也知道里頭約莫會發生一些不那麼美好的事。故而哂笑搖頭,漸漸都散去了。
卻都不曾為木成林的安危擔心過——光天化日之下,秦羽瑤將人提了進去,難道還不打算放出來了?沒有人那麼蠢。
況且,木成林當真作死,秦羽瑤要收拾他也是人之常情。須得知道,木成林方才說的可不是什麼好話,竟是污蔑人傷天害理,壞人生計呢!給誰逮著,都得好好收拾一頓。因而,木成林便是叫喊也沒有用,被秦羽瑤提進了秦記布坊。
將門一掩,坐在秀茹搬出來的椅子上,秦羽瑤看著木成林,開始審問起來︰“你是木家的什麼人?”
木成林未料得坐在面前這年輕婦人如此多智,乍聞此言,竟不由得愣了一下,隨即搖頭否認道︰“夫人太也高看小的。小的只不過是听聞此事,一時間生了歹意,想要訛詐夫人些銀子。卻是小的愚鈍了,還望夫人大人不記小人過,放小的離開吧?”
“不承認?”秦羽瑤微微挑了挑眉,指了指他身上穿的衣裳︰“你身上這身行頭,總值得幾兩銀子吧?瞧著不是窮人家的,怎麼竟來訛詐我?你原本打算,是想訛詐我多少銀子?”
木成林的眉頭不禁又抽動起來,只覺得面前這年輕婦人不好對付,他腦筋急轉,便又連連討饒道︰“夫人不知,我家原是遭了難的,這衣裳還是當年不曾遭難時買的。小的過慣了好日子,如今手頭極缺錢使,才生了這個念頭,唉!”
秦羽瑤冷笑起來︰“不如你來說一說,你姓甚名甚,家住哪里,還有幾口人,原是做什麼生意的?又認得什麼親戚鄰居,也好為你作證?今日不怕你知曉,倘使你不肯如實答出來,我是不會放你走的!”
木成林听了前半段,還有心思在心中編造身份。然而听了後半段,再被宇文軒、宇文婉兒等人一瞪,心中漸漸覺出不妙來。然而他是木老爺的親信,自不肯輕易道出身份,否則就這麼栽了,回去也要失了木老爺的青睞。故而索性閉上眼,一聲不吭起來。
秦羽瑤的眼底便閃過一絲冷意,前世做過那樣的身份,難道竟連審個人也辦不了?不論多麼硬的骨頭,只要用上他們的法子,總能松口。張口剛要喊小黎綁人,驀地只听宇文軒一聲冷語︰“小黎,帶下去審。”
“是。”小黎素來是個悶不吭聲的行動派,听到宇文軒吩咐,立時便走過來提人。
秦羽瑤怔了一下,回過神後便不曾阻止。她倒是忘了,這屋里原不止她一個是專業的呢。
在秦記布坊的後面,還有一間茶室,原是用給人休息,或者量身裁衣的,此刻正好用來審訊。木成林半睜開一只眼楮,見是一個比秦羽瑤還面嫩兩分的小伙子來提他,心中輕哼一聲,又把眼楮閉上了。
做下人的,到了這把年紀,誰不曾被審過、訓過?若是能被這毛都沒長齊的小伙子審出來,他也不必混了。故而拗著脖子,隨著小黎去了。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小黎提著人出來了。方才還硬氣萬分的木成林,此刻渾身如被水潑了一般,竟是濕得半透。而他的臉上,此刻也滿是蒼白,一頭一臉的汗,整個人仿佛從水里撈出來的一般。
明明就連一絲兒傷痕都沒有,頭發絲兒都不曾亂,但是偏偏精氣神垮的厲害,一瞬間竟仿佛老了好幾歲。這副模樣,除了宇文軒與秦羽瑤之外,其他人都是無比好奇。
就連宇文婉兒都十分不解,一只手按著腰間的鞭子,圍著癱在地上直喘氣的木成林,好奇地道︰“你對他做什麼了?我們在外面,連聲兒慘叫都沒听到,他怎麼就這副模樣了?”
宇文婉兒原本還打算著,如果木成林不听話,她便狠狠抽他一頓呢。此時看來,卻是不用了。
秀蘭與秀茹也很是好奇,紛紛看向小黎,這個武功與夫人打成平手,但是白淨秀氣的少年。他到底使了什麼手段,令方才還無賴潑皮的老油條子,不過一盞茶的工夫,便成了這般模樣?
小黎卻只是松開木成林後,便退到了一邊︰“夫人,可以審了。”小黎不比思羅木訥,本性是個聰慧乖覺的人。宇文軒叫他提人去審,他原本有更快的法子,然而思及寶兒在此,便選了慢一些的但是安靜的法子。
此刻將人提回來,因知道宇文軒是為秦羽瑤鋪路,便直接對秦羽瑤復命。總歸,宇文軒不會為這種事責罰他。
果然,秦羽瑤瞧了宇文軒一眼,便收回目光,看向地上萎頓的木成林,問道︰“你可以說了。”
听到秦羽瑤的聲音,木成林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面色又慘白兩分,而後低低地絮說起來︰“我是京城木家派來的……”
方才在那間小小的茶室里,木成林受到了此生最恐怖的驚嚇,與此相比,從前受到的大大小小的審訊,竟跟兒戲一般。
小小一個秦記布坊,怎麼竟圍聚著這樣的人?先是那視人命為無物的冷漠少女,又是生得俊雅如天人一般的年輕男子,還有方才審訊他的本事莫測的少年。
木老爺,只怕有大禍!木成林有心為木老爺擋災,然而此刻身體仍舊在微微顫抖,尚未從方才的驚懼中回神。效忠效忠,有命活下去才能效忠。抱著這樣的念頭,木成林便低聲把木老爺派他來的目的,一一道了出來。最佳男主
“果然是木如眉搞的鬼。”秦羽瑤微垂眼瞼,目光有些閃動。又看向木成林,道︰“你把綠蔭閣的情況,大抵與我說一下。”
木老爺派木成林來的目的,卻不是與木如眉出氣,而是另有別的念頭。木成林沒有隱瞞,秦羽瑤自然便知道了,木老爺是起了覬覦之心。
這也不奇怪,面對好東西,不生佔有欲的是聖人。如今也虧得秦羽瑤早早把曲裾的圖紙免費贈了出去,叫大家一起賺錢。否則的話,指不定哪日布藝一條街上的商家們便聚了起來,磨刀霍霍,要分一口肉吃。
這是沒本事的人,互相聚集起來分羹。似綠蔭閣,高高在上,看到什麼新鮮的有趣的,橫刀便奪來了。
而木老爺派木成林來探查,算是謹慎的了。這世上,謹慎的人,是最難對付的。他們就像那隱在暗處的狩獵者,靜靜伏著,等待擊殺獵物的機會。倘若獵物不好對付,他們便舔著獠牙,靜靜等待時機。一直等到,獵物踏入可以擊殺的範圍。
是的,這種人輕易不會罷休。故而,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可巧,秦羽瑤抓了木老爺的心腹,便借此問起綠蔭閣的情形。
木成林不太想說,可是方才被小黎提進茶室里頭……那些陰影還在。此時,身子仍舊打著顫,牙關輕輕踫著,哆嗦著把綠蔭閣有多少分號,每年的出息,以及木老爺的習性等都說了出來。末了,又有些希冀,秦羽瑤會放他走的吧?
秦羽瑤確實沒有把他留在這里的意思,她上輩子殺的人夠多了,這輩子並不想多做殺孽。故而便站起身,朝他揮了揮手︰“你回去吧。別叫我再看見你。”
第一句話,令木成林驚喜得簡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第二句話,卻叫他腦中一個清醒,方才還打著顫的身體,忽然停下顫抖。他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對秦羽瑤行了一禮,便飛快打開門跑出去了。生怕秦羽瑤念頭改變,將他留了下來。
秦記布坊的外頭,圍觀的行人雖然散了,然而還有對面兩旁的鄰居。此刻只見秦記布坊的門終于開了,那作死的老男人也跑了出來,直是倚門抱臂好笑圍觀。
只見木成林的頭發絲兒未亂,身上穿的衣衫板正,只是身上有些濕噠噠的,還有人嘆道︰“秦夫人真是好性兒,這人污蔑她殺了人,她竟只潑人兩杯水,連一個巴掌都不曾加諸于其身上。”
隔壁掌櫃便道︰“可不是?瞧他身上,連個腳印兒也沒。”
這些人紛紛感嘆,殊不知跑出來的木成林,嚇得就只差沒尿褲子了——這還是他出汗太多,加之出門之前沒有飲太多水的緣故!
木成林走後,秦羽瑤還不曾說什麼,秀茹先不滿了。她此刻撅著小嘴,抱怨道︰“怎麼別人家也沒有這麼多事?偏偏咱們家,三天兩頭有人來搗亂!”
秀蘭白了她一眼,道︰“你見別人家像咱們這樣日進斗金了?”
秀茹便吐了吐舌頭,不說話了。
“不礙,今日咱們既然已經探听得消息,日後有了防備,他們沒法拿咱們如何。”秦羽瑤笑著安撫道,“何況,難道你們不相信夫人我,覺得咱們斗不過綠蔭閣?”
三秀曾經在閑雲坊做金牌繡娘,對綠蔭閣的了解比常人要多。比如,三秀自己就常常買綠蔭閣的布料,裁了做小衣、手帕等。而閑雲坊,比綠蔭閣是差幾個層次的。
秦記布坊,只在青陽鎮上有一家小店,名聲在青陽鎮上尚可,可是出了青陽鎮,便什麼也沒有了。故而,叫秦記布坊跟綠蔭閣對上,三秀心里是忐忑的。
“本來以為,把木掌櫃一家弄消停了,便沒有事了。”這時,秀禾笑著說道,“不過,我們自然是相信夫人的。有夫人帶著我們,再大的困難都能過得去。”
別人搞不定的事情,每每秦羽瑤來了,便都能平定。雖然時而也會依靠別人,比如宇文軒、小黎,可是有人可以依賴,也是一種本事不是嗎?漸漸的,秀禾愈發相信,秦羽瑤就是她們身後的一座沉穩的靠山。自此後,行事愈發有底氣,且是後話。
此時,听得秀禾的話,秦羽瑤忍不住笑了,起身拍了拍秀禾的肩膀︰“還是秀禾有眼光。”說著,瞥了一眼另外兩個丫頭,笑道︰“不似她們,竟然嚇成那樣。今日中午夫人我親自下廚,秀禾點一道菜吧,我單獨做給你吃。”
若是獎勵秀禾別的倒也罷了,偏偏秦羽瑤獎勵秀禾一道菜,頓時間,秀茹傻眼了︰“夫人?”
秦羽瑤卻不瞧她,笑吟吟地又看向宇文婉兒,說道︰“婉兒也點一道菜。”
宇文婉兒便笑得爽朗︰“好。”
秀茹此刻直是快哭了,道︰“夫人,我何時不信你了?我只是,氣憤不過才……”
“走吧,叫祿兒在這守著,咱們回家吃飯去。”秦羽瑤斜眼瞧了秀茹一眼,並不搭腔,說完便一只手牽了宇文婉兒,又摸了摸寶兒的小腦袋,率先跨過門檻。
宇文軒領著寶兒,跟在兩人身後。
不同于斯斯文文走在後面的秀蘭與秀禾,秀茹是緊跟著跑出來的。甚至忘記了宇文軒這位爺,一路跨了過去,緊追在秦羽瑤身後叫道︰“夫人,便也賞我一道吧?您明明知道,我才是您最忠誠的粉絲,只有我才最懂得您的菜。”
有一次秦羽瑤同她們玩耍,不小心說出來粉絲一詞,自那之後便被三個丫頭記住了。秀茹尤其常常自詡,自己就是秦羽瑤最忠誠的粉絲。
明明還是個大姑娘,竟然提著裙子在街上一路小跑,口中又大呼小叫著,惹得路人頻頻朝這邊看過來。宇文婉兒不禁皺了皺眉,有些嫌棄地回頭看了一眼。
偏偏旁邊秦羽瑤只是噙著一絲笑意,也沒有阻擋的意思,宇文婉兒便知道,秦羽瑤大概是故意的。明媚的眼楮微微轉動,竟然給她想出一個壞主意。
宇文婉兒的眼角瞥了一眼,緊跟在後面小心翼翼地懇求的秀茹,偏頭對秦羽瑤說道︰“阿瑤,我吃你做的菜比較少,只覺得都很少吃,也無從比較。不如,你今日做一道大家都不曾吃過的新菜吧?”
秦羽瑤听罷,眼角余光瞥見身後亦步亦趨的秀茹,臉上仿佛閃過一抹亦喜亦憂的神情,直是忍不住抿了抿嘴,道︰“好啊。”
于是,一行人回到家後,秦羽瑤吩咐了陳嫂與魏嫂去買菜,自己則換了便服,挽起袖口,進入廚房開始調起了調料。
秀蘭與秀禾一個捧了瓜子嗑著,一個捧了繡繃子來磨眼楮,倒都是倚在東屋門口,笑著談聊著。
宇文婉兒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拘了寶兒過來,逗著他玩兒。只看著秀茹趴在廚房門口,癟著嘴,分外可憐的神情,都是忍不住目露愉悅。
秀茹求了秦羽瑤好久,也不見秦羽瑤松口,不由咕噥道︰“夫人好狠心,竟不理我。”悻悻地走回來,不敢惹宇文婉兒,便跑過去鬧秀禾︰“夫人真偏心,就只覺著你做的活多麼?我每日來來回回跑,也十分累的,為何夫人不心疼我?”
秀禾最是個沉靜溫柔的性子,聞言也不爭辯,只是抬起臉來,笑著道︰“夫人就是偏心,你不服氣只管去找夫人理論呀?”
秀茹便啞了。眼珠兒轉著,一時又瞧見寶兒,此刻似乎被宇文婉兒逗得不高興了,神情有些出神。
“寶兒,過來。”秀茹暗暗朝寶兒招了招手。靈跡大陸
此刻,寶兒正被宇文婉兒問著功課的事情,心里有些不喜歡。雖然他記得桂花節那晚,宇文婉兒連猜七道的事跡,對她極為佩服。可是他已經學了六日功課了,今日只想玩,便回答得有些敷衍。
眼楮亂轉的時候,恰好瞧見秀茹喚他,連忙跑了過去︰“秀茹姐姐?”
秀茹低頭捏住他的小臉,低低地笑了起來。這小家伙,可是夫人最疼愛的人了,因而哄道︰“好寶兒,姐姐今日想吃一道菜,你去求夫人做來吃好嗎?”
“喲,開始糊弄小孩子了啊?”旁邊,秀蘭一字不落地听了去。抬手丟掉一把瓜子皮,揚起聲音說道︰“寶兒別听她的。今日夫人特意說過,秀茹犯了錯,叫大家都不理她的。”
“你!”秀茹氣得放開寶兒,挽起袖子沖過去︰“我跟你拼了!”
一時間,院子里滿是兩個丫頭掐架的聲音。
廚房里,秦羽瑤只是笑著搖頭。今日卻是做了一道新菜,先把干豆皮切成方塊,圈成卷,用細竹簽插起來,一根竹簽插四只。又在大鍋里放入白糖和茶葉,下面加大火,上面放籠屜,將豆皮放上去。
燻上一小會兒,便可以取出來了,再把豆皮放在雞湯里炖一刻鐘左右。如此幾道工序,雞湯豆腐串便做好了。因著是新菜,且又是應了宇文婉兒的願望才做的,故而自然是宇文婉兒先動了筷子。
宇文婉兒吃過之後,只覺入口鮮美無比,不由得點了點頭。目光在秀茹臉上掃了一下,只見她咕咚咽了下口水,滿臉饞樣,便看向秦羽瑤道︰“這道菜十分美味。鑒于我不常來,這道菜就由我帶走吧。”
言外之意,你們想吃,再去求秦羽瑤吧!
一句話落,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秀茹卻哭了。這回是真的哭了,漂亮的杏眼里充滿淚水,委屈地道︰“大家都能叫新菜吃,我就不能。阿婉吃了還不夠,還要帶走,嗚嗚,太欺負人了。”
一時間,滿桌人全都笑了起來。就連寶兒,也看出宇文婉兒其實是在開玩笑,偏偏秀茹竟哭了。及至大家都笑過一陣,秀茹才反應過來,她被耍了。頓時又羞又氣,丟下筷子跑了出去。
還是寶兒提著幾串豆腐串,將她哄了回來。恨恨地吃了幾口豆腐串的秀茹,毫無難度地被征服了,跟在小家伙寶兒的身後,屁顛屁顛地又回到了飯桌上。自然,又被秀蘭嘲笑一頓。
一頓飯吃得樂趣無窮,就連宇文婉兒都連連笑出聲。
飯後,宇文婉兒略坐了一會兒,便要走了。秦羽瑤跟著起身,道︰“我去送送她。”
宇文婉兒本以為秦羽瑤是要送她到門口,還想說叫她不必了。分別這種事,雖然是短暫的,宇文婉兒也不喜歡。
走出秦羽瑤家的大門時,宇文婉兒頗惆悵了一下。甚至,忍不住回了下頭,這樣輕松愉快的地方,偏偏不是她的家。誰知,秦羽瑤出了大門,竟然不松開她的胳膊,把宇文婉兒送上馬車後,竟然跟著上去了!
宇文婉兒瞪大眼楮,看著緊跟著她坐進來的秦羽瑤︰“阿瑤?你這是要跟我回宮麼?”
秦羽瑤坐到她身邊,挨得近近的,才偏頭笑著看她道︰“我送一送你。”
宇文婉兒心里驚喜,頓時明白了秦羽瑤的意思,似乎是送她出城?立時抱住秦羽瑤的手臂,小嘴兒卻撅了起來,埋怨道︰“你既不肯隨我回宮,又來送我做什麼?”
秦羽瑤伸出一指,點了點她的額頭。卻是沒有說話,漸漸的臉上的笑意也斂去了,目中隱隱有一絲憐惜︰“婉兒,發生什麼事了?”
宇文婉兒的身子微微一僵,隨即放松下來,口氣輕松地道︰“啊?阿瑤說什麼?我很好啊,沒什麼事啊?”
車廂里,因著有簾子蓋著,故而光線倒有些昏暗。秦羽瑤伸出手,靠著直覺摸到宇文婉兒的臉,低聲說道︰“你這樣說,可是不把我當成親近的人了。從你上次來,我便瞧著你有些郁郁。今日再見你,只覺你並不開懷,才有此一問。”
宇文婉兒便啞聲了,微微側頭,往那個溫熱的手心里靠了靠。秦羽瑤等了一會兒,見她不出聲,又道︰“若你的煩心事,我能夠幫上忙,你不要客氣,只管跟我說。若你覺著我幫不上忙,不妨跟我抱怨一下,說出來心里總會好過一些。”
話音落下,只覺宇文婉兒抓著她的手,忽然用力了些。然而,秦羽瑤等了一會兒,仍舊等不見宇文婉兒開口。
秦羽瑤有些生氣,抓開她的手,聲音有些惱︰“好了,既然你不肯說,我也不必陪你走了。我下車了,你自己回吧,路上小心。”
“別走!”宇文婉兒連忙抱住秦羽瑤的手臂,仰頭可憐巴巴地看著她︰“阿瑤,別走。”
因著車廂里昏暗,秦羽瑤瞧不清宇文婉兒的面容。然而那雙明媚清澈的大眼楮里,此刻泛著點點淚光,還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她心里嘆氣,又坐了回來︰“你肯說了?”
宇文婉兒撅了撅嘴,不情不願地道︰“本來沒什麼的。”然後,便把跟李貴妃吵架、發現皇帝並非那麼喜歡她的話說了出來。只不過,省略了因為秦羽瑤跟皇帝吵架,挨了一巴掌的事。
“往常他們待我也是這樣的,只不過我從沒發現罷了。如今我跟你學得‘耳聰目明’了,才發現這些,一時有些轉不過來罷了。”宇文婉兒還在為自己的郁郁不快而找借口,“真的沒有什麼的。”
秦羽瑤听罷,心中憐惜不已,便把宇文婉兒的腦袋撥在肩上,摸著她的頭發,說道︰“他們已經給了你,他們所能給的最好,婉兒不要傷心。”
昏暗的光線中,宇文婉兒的眼瞼顫了顫,咬著嘴唇,默默地點了點頭。于皇帝而言,最重要的是江山社稷,是皇位穩固。子女之情,于他而言不過是閑暇時的調味品罷了。
于貴妃而言,最重要的是地位,倘若宇文婉兒始終維護她的地位,她便會給宇文婉兒溫柔的呵護,而如果宇文婉兒偶爾與她徑庭,那麼刻薄與敲打便來了。如今,宇文婉兒再不肯听她安排,她便失措了,惱怒了,與宇文婉兒斗上了。
這些道理,宇文婉兒原本也知道的,只不過仍然控制不住難過罷了。車廂內的氣氛,一時有些沉悶。
秦羽瑤想了想,忽然笑道︰“也虧得你漂亮聰慧,又肯听我的話,不然你看我還理你呢?連一口飯都不肯給你吃的。”
宇文婉兒听罷,頓時惱了,卻是伸出手臂用力抱住她的腰,狠狠地勒著她︰“你敢嫌棄我?”
秦羽瑤被她勒得有些喘不上氣,直是笑罵道︰“臭丫頭,快松手。”
兩人鬧了一番,終于將沉郁的氣氛一掃而空。
宇文婉兒終于松開秦羽瑤,卻仍舊枕在她的肩膀上,道︰“你是為我好,我知道的。我喜歡別樣的父母,別樣的疼寵,卻是我貪心了。我如今已是公主,享受了身為公主的尊榮,便要連其他的不好都一道接受了。否則,豈不是太貪心?”
秦羽瑤心下微微動容,為這個少女的靈慧通透。此刻也說不出什麼,只是輕輕順著她的長發。心中倒是有意提一提任飛燁,可是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合適,便沒有說出來。
秦羽瑤只是憐惜這個少女,便打定主意陪她走一程。誰知,宇文婉兒卻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直起腰對秦羽瑤道︰“真叫我想起一件事來!”
“什麼事?”秦羽瑤見她說得鄭重,不由好奇問道。
只听宇文婉兒道︰“你還不知道吧?每年的三月到五月,與咱們大順朝接壤的幾個國家都會來朝貢。雖說是朝貢,倒也有顯擺之意。其中的白國,設計裁剪的衣裳最為靈動活潑,壓在咱們大順朝頭上好多年了。”擒夫有道,夫君求獨寵
秦羽瑤來到異世,也才不過半年之久,竟不曾听過外國的事,不由好奇地听起來。只听宇文婉兒口齒清脆,因著身份高貴,所知道的竟格外清晰廣博。秦羽瑤听得入神,直到馬車都停了許久,才漸漸反應過來。
她的眼楮里閃動著光芒,捉著宇文婉兒的手,簡直恨不得抱著她親一口︰“婉兒,你可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宇文婉兒只見秦羽瑤說得真心,顯然自己是真的幫了她的忙,不由高興,口中卻只道後悔︰“哼,總也舍不得叫我在你家睡覺,如此小氣之人,我為何要幫你?”連連捶胸,倒仿佛真的悔得不行一樣。
秦羽瑤真是愛極了她,再也顧不得不合適,摟住宇文婉兒,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好婉兒,下次來的時候,我做一桌子好菜招待你!”說完,起身躍下了車,清聲說道︰“啟程吧!”
此時,馬車已經出了城。經由秦羽瑤一喊,那駕車的侍衛便揚起鞭子,在馬兒臀上輕輕抽打一下,馬車漸漸啟動。
車廂里,宇文婉兒捂著方才被秦羽瑤親到的地方,只覺得燥熱得不行。一時間甩袖,氣憤地道︰“什麼呀?竟是登徒子麼?”然而嘴角卻揚得高高的,扭身挑開簾子,探頭往外看去。恰好看見秦羽瑤站在原處,目送她離開,一時間嘴角揚得更高了。
“唰”地放下簾子,輕哼一聲說道︰“膽敢輕薄本公主,下次再不來了!”
秦羽瑤不知她口中嫌棄,心中卻喜悅不已,只等她走得遠了,便也快步往回趕去。一路走,一路消化宇文婉兒帶給她的信息。
在大順朝的周邊,有四個不論國土面積、人口數量、經濟情況、文化程度等,整體而言都遠不及大順朝的國家。然而,這四個國家,卻個個有所長。
譬如白國,對于布匹的織造染色與成衣裁剪樣式等,都遠勝其他國家。譬如閔國,所制造的珠釵發冠等樣式,最是繁復華麗。譬如祁國,所制造的胭脂水粉最細膩艷麗,又帶著淡淡的不膩人的香氣,大順朝的宮妃們每年都以搶奪祁國的胭脂為樂趣。
剩下的夙國,卻是沒什麼特產,只不過夙國多美女,一個一個火辣妖嬈,每年朝貢之時,夙國只消帶著一位位美女前來,這些美女們都被其他三國搶奪過去,為自家特產做宣傳。而且,多半都會被京城的有錢人家或者其他城池來的富商們買回去。
對于其他的,秦羽瑤暫時無暇理會,她的注意力此刻集中在白國的織造上。因著每年的三月到五月份,是四國來朝的時機,說是上貢,其實也是顯擺——你們大順朝不是國富民安,人才濟濟麼?
有本事同我們比布藝啊?
有本事同我們比珠釵啊?
有本事你們的宮妃不要搶我們的胭脂水粉啊?
有本事你們讓我們把美女們一個不落地帶回去啊?
這一幕幕場景,宇文婉兒雖然沒直說,然而秦羽瑤已經可以想象了。故而,每每被比下去的皇帝,臉色有多臭,秦羽瑤也可以想象得到。
宇文婉兒還說,往年的布藝比拼,大多是綠蔭閣牽頭,其他的比如靈秀樓啊等布商也會參與進來。約莫從過了年便開始準備,一直到三月份四國來朝。也有的時候,頭年的十月底便開始準備了,只為了能壓過白國一頭,在皇帝那里刷個好感。
只不過,一年一年,總也比不過人家。哪怕皇帝一年比一年許下的獎勵更豐厚,也只能激勵人心,長不了這些布商們的本事。宇文婉兒透露這個給秦羽瑤的意思,便是看好秦羽瑤設計出來的曲裾,想叫秦羽瑤改良設計一下,明年在四國來朝的時候,能夠一舉成名天下知!
而這個機會,果然叫秦羽瑤十分看重。一路想著,是不是再給柳閑雲去一封信?
另一邊,且說木成林再不敢在青陽鎮停留,生怕秦羽瑤改變主意,將他給砍了——她是真的敢!木成林毫不懷疑,一條人命在他們的眼里算什麼?擁有那樣本事的人,有的是法子叫他死得不明不白。
故而,當即離開了青陽鎮,回了京城。先換了身干淨的衣裳,免得一身狼狽汗臭,燻得木老爺不滿。而後,打理干淨,才直接去了木老爺的書房。
木老爺見他回來,先是賜了座,而後問道︰“事情辦得如何?”
木成林道︰“回老爺,那秦氏,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兒。”
“哦?”木老爺手里轉動著的木核桃,聞言停頓了一下。
木成林便道︰“秦氏很是謹慎,且又有急智,雖然年紀不大,然而不可小覷。”說著,將自己去之後,打听消息並試探的事講了出來。只不過,沒有講出被小黎一頓整治,把木老爺賣了的事。
然而正是因為漏了這一段,讓木老爺很有些不以為然︰“你潑上這樣一盆髒水,他們連動你一根手指頭都不曾,分明是懦弱可欺,于謹慎何干?”
木成林便只是恭維道︰“老爺說得是。似老爺這般,哪怕對方只是一個剛開起來的鋪子,也要派小人去打探一番,才是真正的謹慎。”
木老爺被捧得十分受用,一邊手心兒里轉動著木核桃,一邊道︰“既然秦氏懦弱,那咱們不妨欺上一欺。”
“老爺,這,不妥。”木成林到底是木老爺的心腹奴才,此刻只見木老爺輕視秦羽瑤,不由得有些不安。
然而木老爺卻不以為然,對他揮了揮手︰“老爺自有計較。”
木成林額頭上隱隱又有些冒汗,張口欲言,最終沒有說出口,起身道︰“是,小的退下。”
如果將秦羽瑤收拾他的事說出來,則必然要被木老爺看出苗頭,說不得被疑心了也不一定。到那時,他再也不是木老爺的心腹下人,他的婆娘、兒子、兒媳等,也一應被府上的人瞧不起。從此以後,再也沒人會高看他一眼,對他恭恭敬敬,奉承話兒不迭。
另一頭,木老爺听了木成林有所隱瞞的話,只覺秦羽瑤是個“軟和好欺”,思及來年的四國來朝,心中有了計較。換了一身好行頭,將前幾日從木如眉那里得到的曲裾圖樣取出兩張來,塞進袖子里,準備拜會老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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