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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我們並不是爹爹的孩子,所以爹爹眼里已經沒有我們了。
www.biquge001.com”七娘並沒有看著華苓,她那黑漆漆的眸子里是一種憂郁的光。
它是那樣多,那樣深,又那樣重,幾乎要將這個小小的女孩兒淹沒。
“我心里好生害怕,我想了許多回,如果我不是爹爹的孩子,那我是誰的孩子呢?如果我不是爹爹的孩子,我是不是不該在這里?我又能到那里去呢?”
“我是誰的孩子?我是誰的孩子呢?”七娘漸漸將自己越縮越小,她並不看華苓,那暈黃的燭光打在她不及巴掌大的小臉上,映出了一片模糊的茫然。
“小九,如今我便似一只活在那陰溝里的老鼠,好似見不得光一樣。平日里不論作甚,我都不由得想到,別人如何看我呢,我是不是不像江陵謝氏的女孩兒呢,我要如何作,爹爹才會多看我一二眼呢,我要笑得過了,是否大家都會笑我呢,我厭煩如此作,以前我不是這樣的……”
七娘好像畏懼了那光一樣,將臉埋進了腿中,不再說話。
華苓只覺心疼。世上唯獨貧窮、咳嗽和愛無法掩飾。七娘是這樣聰明,又怎麼會看不出丞公對她的態度。如今,謝丞公容許七娘存在于丞公府里,容許七娘繼承牟氏和三郎所有的遺產,並沒有扣減她的嚼用,卻近似于忽略了她。生來就是嫡女,一路被嬌寵著、被捧著長大,如今卻被父親當成了空氣一般,這種難堪,誰能心平氣和地承受下來。
人都是會察言觀色、衡量輕重的,牟氏、三郎對外說的是病逝,府中下人並不知內情,也絕不敢在明面上說起此事,但暗里又如何不會有些許風聲流傳——丞公待七娘又是這樣冷淡,落在下人們眼中,便是丞公有些厭棄了七娘的意思了——丞公便是這座府邸的主宰,既然丞公冷落七娘,其他人又如何會不在心中掂量一二。
便是其他姐妹兄弟們,在面對七娘時態度也有了些微妙改變,太太、三郎都不在了,可以說,在可供倚賴的人這個方面,如今的七娘還比不上有親生姨娘、有同胞兄弟姐妹的他們呢。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七娘是這樣敏感的性子,又怎會感覺不到。直到此刻,華苓才明白,這幾個月以來,七娘一直承受著怎樣的壓力。華苓甚至有些不敢想,心里一直裝著這些事的七娘會有多難過,但這個小姐姐卻只是悄悄地把這些都放在了心里,表現得一直安靜而得體。
即使是如今朝她吐露這些話,七娘恐怕心中也有著沉重的壓力吧,如果她這個妹妹的反應不好,恐怕又是在七娘的心上劃了一刀。
在這以前,她真的想得太天真了,她竟以為,能說服爹爹,能將七娘留下來就成功了,她竟以為,什麼都不與七娘說,七娘就能繼續在這座府邸里平靜地生活下去,一直到長大,出嫁,保有她應有的生活。
她真的太天真了。
但不論如何,爹爹既然容下了七娘,那麼七娘就是丞公府的嫡女,跟大娘一樣,她該有她應有的一切,安安穩穩地長大,誰也不能讓她受委屈。
華苓深吸一口氣,穩穩地說︰“如果你真的不是爹爹的孩子,爹爹如何會容你在這府中?七姐,在爹爹心里,你和大姐是一樣的,你們並沒有分毫錯處。太太做錯了事,那是太太,該負的罪她已經負了,便是在律例上,也有罪不及他人之說,太太的事與你無關。太太、三個定然也是盼著你能好好活下去。我也知道,爹爹如今待你十分冷淡,可是,你如何能要求他,在太太作出了不好的事以後,心里一點不高興的情緒都沒有呢。爹爹也只是人,七娘,你也要想到這一點。你還在這里,就說明爹爹心中依然將你看作他的女兒,不論如何,你都是他的女兒,他將你養到這麼大,他听你喊過多少回爹爹,受了你多少回拜禮,他是你的爹爹。”
“你不過在拿話兒哄我。”七娘抬起了頭,神色憤怒。“小九,你當我是傻子麼!爹爹如今根本就不在乎我了!他根本就看不見我!他對你好,對大哥好,對三娘四娘五娘都好,他只是不理會我!只有我!”
“我受夠了……若我不是他的孩兒,將我掐死算了,趕出去算了,賣掉算了,我都認了!我不要不屬于我的東西!我不稀罕!為甚又由我在這府里過了這許久,為甚就將我扔在一邊,不聞不問,好像給了我一個位置,給了一口飯吃,就顯得他是天底下最好、最慈悲的人!我不稀罕這種好,我不稀罕!我恨爹爹,我恨爹爹,我極厭、極厭他!”
七娘反反復復說著,眼眶越來越紅,最後眼淚爭先恐後地涌了出來,怎麼擦都擦不完。
華苓抿緊了嘴唇,挪近了些,想要給她擦眼淚。
“別踫我!”七娘一把揮開了華苓的手,用力極大,打得華苓的手臂立刻紅了一道。
華苓呆了呆,把手臂縮回來,在衣服上蹭了蹭。七娘從來沒有對她出過手。應該說,她們兩姐妹之間從來沒有爭吵過,七娘一直記著自己是當姐姐的,總會會讓著她,而她也不是心理不成熟的小孩子。
七娘哭得極傷心,又極隱忍,只是啜泣,許多眼淚將她兩袖和腿上的衣料都洇透了。
“是我不好,七姐……”華苓低下頭說︰“你不要生我的氣。”
七娘蹭去了剛剛涌出來的眼淚,止不住地抽噎,她看清了華苓的樣子。在那麼一瞬間,她忽然覺得嫉妒,嫉妒華苓這個妹妹。大家都說,她們年紀最小的七八九,是他們丞公家長得最好的三個小娘子,比前面的姐姐們都要好看些。母親在她耳邊說了許多回,說她是最好的,根本沒有必要去和庶女姐妹們比較,身為嫡女,她自當有嫡女的氣派。
她也一直覺得自己是最好的,她從來不曾嫉妒別人,因為她自小得到的都是最好的,對妹妹,她也一直是認為自己要照顧對方的,歸根結底,也是因為妹妹在許多地方都不如她,她可以幫妹妹許多。
但妹妹哪里有那麼多的地方不如她呢?
雖然她比妹妹大了大半年,但卻一直沒有妹妹高,身子骨也沒有妹妹強健。若論身份,自然是她高,但若論性情,從小妹妹就比她討人喜歡,對誰都肯笑。若論父母的寵愛,在姐妹們當中,她有母親愛寵,而九娘卻一直很討父親的歡心。若論學業,從小不論是書畫、還是刺繡、還是別的,教授總是稱贊她多些,但也許,不過是教授看在她是嫡女的份上,多捧著她些罷了。
如果她並不是爹爹的孩子,誰還會理會她呢,如果她不是爹爹的孩子,她還有什麼呢。所有人都看不到她了,大家都會看到妹妹,妹妹是那樣得爹爹喜歡,爹爹甚至讓妹妹掌過府,而她,只能躲在角落里,提心吊膽,不知道爹爹什麼時候會把她趕出去。
一種好像背朝下,從高高的懸崖掉落下去的可怕感覺攫住了七娘的心,她帶著無限的害怕拼命睜大眼,她看見了妹妹的表情,她打了妹妹,妹妹卻並不生氣,依然表現得那麼好,就好象以往的無數次一樣。她知道的,就是因為九娘一直表現得這樣好,所以大家都喜歡,她還知道四娘模仿過九娘的作派,卻一點都學不像。
九娘面上都是對她的關心,但七娘卻忽然覺得很刺眼,很厭惡,九娘憑什麼表現成這樣?憤恨猛地涌了出來,七娘流著淚,用力推了華苓一下︰“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比我好很多了,所以心里可憐我!我不需你可憐,便是我立時死了我也不怕,我誰也不怕!”
坐在床上原本就沒有可借力處,華苓根本沒有想過七娘會推她,整個人一下撞到了雕花床欄上,後腦勺在雕鏤的木板上重重撞了一下,疼得她眼前發花。
捂著後腦,忍過了那陣疼,華苓深深皺眉看著七娘︰“七姐,你以前從來沒有踫過我一下,為什麼要推我?對我不高興,你告訴我,若我做錯了事,我一定會改。”
就是這樣寬容而又忍讓的作派,才越發讓七娘覺得難受。她知道自己不該動手,但是心里的尖銳的怒氣卻如何也止不住。她重重地說︰“你走,你走!爹爹喜歡你,大家都喜歡你,你們才是一家的,我知道,我不稀罕!誰稀罕!便是爹爹要殺了我,我也不怕!你走!你走!”越說聲音越高越尖銳,七娘號啕大哭,一下一下重重地頓腳,手邊的軟被都被她揪成了麻花。
華苓有些生氣了,說︰“爹爹為什麼要害你,你為什麼要這麼想?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的話要是傳出去了,外人會說出多少不好听的話?七娘,你知不知道太太、三哥是多麼想你好好活下去,你如今是叫九泉之下的他們傷心!”
“太太是我的太太,三哥是我的三哥!輪不到你來說他們的話!”提起了母親和哥哥,七娘越發哭得厲害,她光腳下了床,去打開了妝台上的妝奩,尋出了華苓給她的那支茶花簪,朝華苓一擲,大哭道︰“還給你!你們的東西,我不稀罕,我不稀罕!”
羊脂白玉琢成的花簪精細又脆弱,砸在了床沿,斷成了兩截,掉落在青磚地上,那簪頭的茶花也碎了,裂成了三四份。
華苓深吸一口氣,下了床,將花簪的碎片慢慢都撿起來。
即使不被允許靠近三間屋的範圍內,七娘這樣哭也驚動了侍婢們,燕草、碧絲和金釧很快魚貫進來了。“七娘子……”“九娘子……”金釧發現華苓只著中衣、光腳站在冰涼的青磚地上,立刻著急地擠過了燕草碧絲,過來給華苓披衣穿鞋,而燕草碧絲上去給七娘披衣擦眼淚,卻被七娘都揮開了。
七娘的兩個侍婢看華苓的眼神已經很不一樣了,碧絲近似于指責地說︰“九娘子,我們娘子方從王家回來,好容易心情好了些,九娘子為甚要惹怒我們娘子呢。”
華苓沉著臉,沒有應碧絲的話。若她只是個小孩子,怕是這時候就要同樣發怒了,好端端地來陪姐姐說話,忽然地就被指責是什麼意思呢?還摔了玉簪,是連姐妹都不想再做?但她不是,幸好她不是。七娘心里的想法她能明白幾分,如果任七娘沉在這樣的情緒里,這些個侍婢是只會順著七娘的,七娘以後看人看事只會越發的偏,這對七娘的未來一點好處都沒有。
燕草硬邦邦地說︰“九娘子,我們娘子請你回去。夜深了,我們七娘子要歇息了。”
原本娘子來茶園,不是說好了與七娘子一道睡的嗎?金釧十分無措地看著華苓。華苓冷聲道︰“都出去,我有話要與七姐說。”
碧絲梗聲說︰“九娘子,婢子等可不是你的奴婢,恕我等只從七娘子之命!七娘子已經說了,還請九娘子快快回去罷!”
茶園主僕三個都表現得很不歡迎華苓,金釧听了也不高興了,反駁道︰“一開始明明說好了,九娘子來陪七娘子過一晚,這是我們九娘子好心——”
“金釧!”華苓喝住了她,以決不能違抗的語氣道︰“出去。”畢竟知道規矩,金釧怏怏地去了。
“要我說多少句?”華苓眼神如刀剜了燕草碧絲一眼︰“我們兩姐妹說話,什麼時候輪得到你們插嘴?!”又轉向七娘,看著她,冷聲道︰“你要鬧脾氣,大把有的是時間讓你鬧。讓她們出去,我回去之前有話告訴你,與三哥有關。若你不肯听,一定會後悔。”
七娘背靠著妝台,哭得聲啞力竭,已經開始了斷斷續續的抽噎,眼見是傷心到了極點。但她听到了‘三哥’兩字,停了半晌,別著臉,還是讓兩個侍婢離開了。
華苓過去,硬將七娘拉扯到了桌邊,將玉簪的碎片都放在上面。出自大師之手,每一個花瓣、每一道曲線都精妙絕倫的一支羊脂白玉簪,如今碎成了五六七八片,再也不值什麼了。
“你看你做了什麼事?你發脾氣就只會打砸?這東西一人只有一份,你砸得這樣輕易,你心里的自怨自憐就能比所有的東西都重要,重要到你可以把我的臉面放在地上踩嗎?”
“不要因為我不會哭就以為我不難過,不要以為你輕輕說兩句不在乎就可以肆無忌憚了。你問問自己,難道二娘、三娘、四娘,大家從來都沒有關心過你嗎,誰又對你真的有壞心了?”
“太太是做錯了事,但在這以前,誰也不能否認她當家是當得很好的。太太一直不喜歡我,但這許多年里,除了最後這回,她沒有對我起過壞心。太太也給我打過許多首飾,制過許多新衣,選過僕婢。我念太太一份情。不論如何,太太在後院里主持,而我等長大了。”華苓慢慢地說︰“只要人有良心,就知道犯了一回錯,並不代表這個人整個都是壞的。況且太太都已經去了,斯人已逝,爹爹是何等樣的人物,又怎會再計較下去。七娘,你要听清楚了,你如今還在這丞公府里,爹爹就是你的爹爹,他依然會供你嚼用,看著你長大,看著你嫁去。”
“三哥囑托我多顧著你。三哥比太太更愛你,七娘,他走了一段很長的黑乎乎的路,做了許多的事,不就想你過得好嗎,你如今的好日子是你應得的,誰也搶不走。你說你都不稀罕,是要讓所有人都難過?別說你和我們不是一處的,我們一處長大,一處進學,一處用飯,我們都姓謝。大哥是我們的大哥,大姐也是我們的大姐,爹爹是我們的爹爹。”
七娘擰著身子抽噎不斷,華苓放開手,冷冷地說︰“話我就說到這里。你不要簪子就不要罷,不要情分就不要罷,你誰都不要,那你就躲在角落里罷。不知好歹。原本誰都不覺得你是老鼠,你自己非要這麼覺得,怪得了誰。”
已經是快四更了,華苓攏了攏外衣,一直走到隔了兩間屋的堂屋里,讓金釧幫她整理了衣帶,點起燈籠,冒雨回竹園去。兩姐妹說話,正房里只有三個最信得過的侍婢守著。華苓朝燕草碧絲告誡說︰“我們吵架的事不許傳出茶園,若是明天府里有人嚼舌根子,我會稟告大哥,到時如何處置你等,你們應該也心里有底。”
燕草和碧絲並不想听從華苓的話。即使太太不在了,三郎君也不在了,但她們依然有一份與主人七娘相似的傲氣。燕草匆匆往臥房里去看三娘去了,碧絲硬聲說︰“請九娘子放心罷,我等竟是有眼色的。”
華苓便不再管,金釧撐起了傘,她自己提著暈黃光芒的燈籠,慢慢走進冷雨中。
冰冷的水意撲面而來。
她也會覺得冷呀。
……
金陵果然迎來了一個極冷的冬季。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昨天沒有更,這是昨天的,晚上還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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