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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小瑞察覺到了許家安的目光,也覷了眼楮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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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家安站在太陽地下,逆著光,面目看得不算清楚。不過鄭小瑞見許家安全身上下的穿戴,活脫脫就是一個拾荒的乞丐。那一身短打,又是泥又是水的早就分不出原來的顏‘色’了;腰間就是一根麻繩束著;腳上的一雙草鞋也穿得爛了底。
許德孝留意到他們兩人的異常,趕忙道︰“大郎,你不認得他,他是縣城里……”突然生生地掩住了口,許德孝就是記‘性’再不好,也想起來了許家安之所以變得瘋瘋傻傻,全拜鄭小瑞所賜。
許家安微微點頭,抬手順勢一撩,‘亂’蓬蓬的頭發又將眉目遮住了。
鄭小瑞落座,心里有幾分奇怪。除了三年半前第一次在巷子口堵住許家安,他便再沒有見過他。那個時候他還感慨原來連雙秀喜歡的竟是這樣一個人——全身上下散發著淡淡的書卷氣,相貌俊朗,一雙明亮的眸子里閃著淡然寬厚的光芒。
鄭小瑞心中一動,想去找許家安的眼楮,可是被那‘亂’蓬蓬的頭發遮住了,又哪里看得見。
許氏一族的老者們見許家安出現,都是驚喜‘交’加。
許家寶得了消息,急急地趕了回來,站在許家安面前怔了半晌,才一把將他攬到懷中,涕泗滂沱︰“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娘都好嗎?”
“娘——病倒了。不過那是心病,只要你能平安地回來,那可是比什麼靈丹妙‘藥’都要強!”許家寶自然有劫後重逢的喜悅。
許家安點點頭。
“大郎。這段時日你都哪兒去了?我們派出了許多人手遍尋不見。”許家寶一邊問一邊打量著許家安。難怪了,只說要找個秀才模樣的人,卻從來沒想到大郎會變成這副模樣。即便是從身旁走過,他都不一定能認得出來,更不要說那些找的人了。
白胡子老者趕緊指揮家丁抬了張椅子︰“坐下說,坐下說!”
圍觀的村民見再也沒什麼好戲可看了,也就慢慢地散了。不過曬了場大太陽。看了場一‘波’三折的好戲,也算是值了。
許家安頷首致意。慢慢地坐了下來。
許德孝問︰“那柳河里撈出來的到底是什麼人,怎麼竟穿戴了你的衣裳?”
許家安撢撢身上的衣裳,道︰“他的衣裳在我身上呢!”
眾人神‘色’一凜。
“到底是怎麼回事?”許家寶留意到許家安後腦勺的頭發上還黏了些血痂。
“我從州府出來,歸心似箭。雇了輛馬車一路走到鄰縣,不巧駕轅的馬匹不知道何故馬掌掉了,走得是一瘸一拐的。我想著離本縣不遠,便算清了車資,準備一路走回家。”
許家寶恍然大悟︰“怪不得有人在鄰縣看到了你,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也不像是編出來的。”
許家安淡淡一笑,接著說道︰“誰知道走到一處偏僻的地方,被人用石頭在後腦勺砸了一下。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可是踫上劫徑的了?”
“後來是疼醒了,伸手一‘摸’後腦勺,倒是一手的血。不過幸而沒有什麼大礙。只是身上值錢的東西一樣也無,更是不知道被什麼人換上這一身衣裳。”
眾人這才咂‘摸’出滋味來。
許家寶道︰“天殺的,那劫徑的穿了你的衣裳,身形與你相仿,又被泡得分不清面目,娘倒是撲在你廝身上哭了一場又一場。那廝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溺亡在柳河中。又偏生被我們撈到,該!可見天理昭彰。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許德孝皺了皺眉頭,吩咐道︰“趕緊叫人將那尸首扔了!”
許家安卻道︰“按理我還要拜他一拜,謝他一謝才是!”
許家寶听得許家安原先這番話說得是清清楚楚,可這回又有些顛三倒四了,不由得脫口道︰“大郎,你怎麼又糊涂了?”
許家安微微笑︰“若不是他這一石頭下去,我怕是還要糊涂一輩子哩!”
許德孝折騰了一早上,又累又熱,順勢道︰“大郎,你是累壞了,歇歇就好,歇歇就好!”
許家寶卻一下子攥住許家安的手,聲音顫抖著問道︰“莫非,你那病就這樣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就好了,不過早年間的事慢慢地能想起來了。”
“都記得了?”
許家安點點頭。
白胡子老者拍著手笑道︰“那可真真算得上是因禍得福了。那廝定是在茶寮就盯上了大郎,卻是因為那些錢財無端喪命;大郎雖說受了場苦,可卻是苦盡甘來了——這因果報應的事可真是說不準哪!”
別人听了這話猶可,只有鄭小瑞卻是臉‘色’一沉,搖著扇子的手一滯。
怪不得見了這許家安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原來他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哪!鄭小瑞想起三年多前許家安後腦受了一記重創,人變得痴痴傻傻的,沒想到機緣巧合,竟然被歹人一石頭又給砸好了!
鄭小瑞不由得冷笑了一聲。
許家寶還沒笑幾聲,突然也想到了這茬。若是大郎記起了當年與鄭小瑞的仇怨,那豈不是又有了另一場風‘波’。他偷眼去看廊下的鄭小瑞,見他雖然面‘色’如常,可是眼角眉梢卻帶了絲狠勁。鄭小瑞的勢力與三年前相比更是如日中天,與他斗不啻于是‘雞’蛋踫石頭。
許家寶心思活絡,趕緊側過身子,擋在許家安的一邊,隔開了鄭小瑞的目光。
許德孝又問︰“能想起來了自然是好,只不過既然都想起來了怎麼也不回家,卻讓一干人替你掛心?”當著外人的面,他這話說得委婉。若是關上‘門’,他倒是要給許家安幾分顏‘色’看看。他還當他是哪根蔥哪根蒜,要不是看在四姨太的面子上,他用得著那麼費力扒拉地又使銀子又派人地送他上州府。他倒好,不單沒落一聲謝字,反而一聲不響地從州府偷偷地跑了,鬧得沸反盈天的。腦子清爽了也不知道回家,又不知道躲在哪兒,把他們當猴耍呢!
許家安聞言起身朝許德孝拱了拱手︰“二老爺與四姨太對我的恩情我一刻都不敢忘懷,只是辜負了二老爺期許,若不是怕累及無辜,我實在是無臉見人。”
這番話說得許德孝心里又熨帖了幾分,只覺得找回了面子,好心地道︰“許莊氏雖然沒有謀害你,可與伍彪的‘私’情卻是板上釘釘的事。你專心案牘,怕是被‘蒙’蔽了。”
“這事我知道!”
鄭小瑞又是一聲冷笑。這個許家安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許德孝給他個台階下,他不說順驢下坡,倒還爭著給自己戴綠帽子。
“哦?”許德孝奇了。
“這‘門’親事本就訂得糊涂,家父在世的時候也曾與莊善若有過半年之約。現在她早就不是許家媳‘婦’了,即便與他人有情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竟還有這樣的事?”許德孝嘖嘖稱奇。
許家安點頭,目光循到了偏廳。善若,你莫怪我讓你受苦受冤,伍彪果然是良人可托,我能為你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許氏一族的老者們面面相覷,倒是一時沒個決斷了。只有那根柱子和被水沖得七零八落的柴禾似乎在嘲笑著這一場鬧劇。
許德孝覺得頭疼,他快刀斬‘亂’麻︰“這事等以後再說,只要你人平安回來就好了。二郎,趕緊帶大郎回家去吧!”
許家寶巴不得這一聲,扶了許家安就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沒想到許家安輕輕地推開他的手,拱了手朝眾人一一作揖,口中稱道︰“家安不肖,倒叫諸位叔叔伯伯‘操’心了,家安在此謝過,日後再登‘門’道謝。”
“哪里,哪里!”
“客氣了!”
許家安又繞過擋在身側的許家寶,對著獨坐廊下的鄭小瑞作了個揖,道︰“還要感謝鄭老板援手。”
許家寶神‘色’一僵,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許德孝心里咯 了一下,卻也不好說什麼。
鄭小瑞屁股動也不動,只是“啪“地一下打開扇子,悠悠然地扇了扇,傲然點著頭道︰“好說,好說!”
許德孝趕緊打著圓場︰“好了,這酷暑難耐的,都各自散了吧。鄭爺,府里準備了幾‘色’消暑的羹湯,您若是賞臉,喝幾碗再走。”
“也好!”鄭小瑞從太師椅上大喇喇地站起來,作勢要走。
“鄭老板,且慢!”許家安擋在了當中。
“許秀才找我有事兒?”鄭小瑞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冷冷地瞥了身側的許家安一眼。他們隔得那麼近,從許家安的身上飄來了一股酸腐的臭味,鄭小瑞嫌惡地皺了皺眉頭,正待走,卻見許家安又往前擋了一步。
“大郎,有貴客在,不得無禮!”許德孝只當許家安又犯了病。
一陣微風吹來,拂去了許家安面上的‘亂’發,‘露’出一雙眼楮來,坦然而明亮。鄭小瑞心頭突然涌上些許不快,他嫉恨這雙眼楮的主人,即便他形如乞丐。
“二老爺,我與他也算是故‘交’,許久不曾謀面,敘敘舊也好!”
許家寶覺得有些不安,正要說什麼,卻听得許家安在他耳邊低低地道︰“你放心,我有數!”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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