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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他們走了。
www.biquge001.com”二娘握著大娘的手,說︰“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大娘拉拉二娘的手,二娘俯在她耳邊,輕聲說著,大娘忽然用力地拍打二娘,二娘直起身來,想了想,說︰“你听不清楚,我知道……要不這樣……”她拿起大娘的手掌,翻過來,在掌心里寫字,一筆一劃,很慢很慢,寫一個字,就問︰“明白?”
大娘點頭,二娘繼續寫,終于,寫完了,二娘已經淚流滿面︰“姐姐,你覺得是嗎?”
大娘大睜著空洞的眼楮,面上的表情極其復雜,她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倏地又變成了一個比笑更恐怖的模樣,忽然,她好像剛剛才醒悟一般,用力的拍打著二娘的手臂,放聲大哭。
自從上河村出來,刺竹便不再象開始那樣,有說有笑了,只是沉默著,想心事。清塵則驅馬,在前頭不緊不慢地走著。
“喂!”刺竹猛地大喊一聲︰“沐清塵。”
清塵回轉身來,略帶不滿地斜著他。口氣可不怎麼友好,難道不知道這是淮王的地盤?瞧這態度?!
刺竹頓了頓,甕聲道︰“你們到底要怎樣才肯降?你爹為了一個女人,記恨這麼多年,難道他就不能想想百姓?做男人難道不能大度一點?!還有你,成日里看著秦階為非作歹,淮王魚肉百姓,整個一個無動于衷,只知道什麼勝者為王!是非黑白不分,別辱沒了將軍的名號!”
“你吃火藥了?”清塵慢悠悠地回敬道︰“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教訓我?”
“剛才你都看見了,一個家庭的境況變遷,只是一個社會的縮影,難道你在淮南這麼多年,沒看到百姓凋敝麼?做人,做將軍,怎麼可以這麼沒有責任感?!”刺竹聲音低沉,但指責之意分明。
“百姓過得好不好與我何干?”清塵反唇相譏︰“你有責任感,打過來呀,有本事你就打過蒼靈渡!”
“你!”刺竹氣急,卻被梗住。
“刷”地一聲,清塵的劍就直指過來,對著刺竹的咽喉,氣勢洶洶地說︰“臭小子,我告訴你,別給鼻子就上臉,信不信我就讓你橫尸當場!”
這話可真不中听,刺竹火氣直往上冒,眼楮都紅了,兩個人針尖對麥芒,似乎馬上就有一場惡斗,清塵忽地一笑,抽回了劍,揶揄道︰“看不出你小子,不但刀法粗中有細,做人也粗中有細啊。”言語中,頗是贊賞。
刺竹依舊瞪著他,清塵利落地把劍落入鞘中,悠然道︰“安王派你來做這差事,真是找對人了。”刺竹頓時明白,他指的正是去江家一事。別看清塵從一進屋就不怎麼說話,實際上他的那雙眼就沒消停過,自己的用心良苦,包括不信任二娘,所以才把錢交給大娘,還有摸被褥的厚度,觀察二娘的言行,最後問錢的安排,並一再強調安王回來親自看望,都是在警攝二娘,不得虐待大娘。
人家可能察覺不到,可要瞞過沐清塵,就難了。自己不過一起念,他就知道要意欲何為了……刺竹想到這里,有些煩躁,這次跟沐清塵同路,可真是個敗筆,什麼都被他看得通透明了,這感覺讓刺竹如坐針氈。他心里忿然,默然片刻,問道︰“這次隨我同來,有何收獲?”這次可沒有城防圖了,你滿意了?!
清塵沉聲道︰“讓我對你有了更多的了解。”
只一句,又把刺竹嗆住了。清塵的話里分明是在譏諷他,想摸透對方不成,反讓對方知了底細去。好在刺竹脾氣好,即使惱羞也沒有成怒,若失換了別人,定然是一跳三尺高。
刺竹恨恨地咬了一下牙關,清塵卻好像腦後長了眼楮一般,又問︰“不服氣?”
“沒呢,”刺竹呵呵一笑,岔開話題︰“我問你個事啊。”他心里非常明白,這個時候可能不等得罪沐清塵,還得小心侍候著。
“你說不可回頭,不可遲疑,為什麼常州城里當時會停下?”刺竹低聲問︰“你是不是想下馬去扶那老人家?”
“是。”清塵慢悠悠地回答,又補上一句︰“你讓我了解你那麼多,我也回敬你一點點。”
刺竹無可奈何地抗議︰“你能不能說話別這麼陰陰陽陽的,你是個男人誒。”
“我不但說話這樣,做人做事也是陰陰陽陽的,”清塵無所謂地說︰“男人怎麼了?性格當是各式各樣的,難道你能找到天下有完全長得一樣的兩個蘿卜嗎?”
刺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鼓著眼楮望著清塵。
清塵自當沒看見,挽著韁繩自坐自的馬。雪塵馬腿長,不大功夫又超過了刺竹。刺竹緊跟兩步,再次並行,冷不丁問道︰“傳言沐廣馳將軍從未娶親,你娘,真的跟你爺爺奶奶住在一起?”
清塵沒好氣地乜了他一眼,說︰“傳言可信麼?”
“空穴不來風。”刺竹天生就是不那麼容易放棄的人。
“你怎麼這麼喜歡家長里短?娘們似的。”清塵不悅道︰“你是不是想說,這里已經離沐家不遠了,想要我帶你去我爺爺奶奶那里做客?”
刺竹呵呵地涎著臉笑︰“沐少主真是聰明,善解人意……”
“聰明是必然的,善解人意卻不見得。”清塵將臉一板︰“我帶你認了路,好讓你也想辦法把我爺爺奶奶和娘擄了去,脅迫我爹歸降?!”上次讓你抓了我爹,你還得瑟了!
“你做夢去吧!”清塵咬牙切齒道,順帶還翻了個白眼。
刺竹討了個沒趣,只得悻悻道︰“做朋友,那帶這樣的……”
“我們是敵人。”清塵冷聲然道︰“此時同路只是權宜之計,過後無需顧念。”
刺竹一噤,半晌無言,隨後,又忍不住說︰“往大了說,你父親該有義薄雲天的抱負,往小了說,你們真不為自己打算?秦階的排擠總有一天會撼及你們的根基,你這麼聰明,不考慮後路?”
“不用你操心。”清塵冷冷道。
“我看你對城防也頗為關心,其實也是提防秦階,所謂是良禽擇木而棲,你們不如……”刺竹漸漸地往深處說,心想,總不能讓這同路的大好機會白費,總要做點什麼的,才不枉此行。
清塵驟然火了,回頭眼一瞪,殺氣騰騰道︰“再??亂桓鱟鄭?腋盍四閔嗤罰 ?p> 身後剎時沒了聲響,清塵眼楮還盯著前面,嘴角卻劃過一絲笑容。
趙刺竹,你的花花腸子可沒我的多,我豈可隨意讓你了如指掌?!娘我是有的,江家我也去了,去沐家呢也合情合理地拒絕了你,現在,還懷疑我是祉蓮的孩子麼?
別說來你一個趙刺竹,就是安王親自來,也休想知道我的秘密!
一路悠閑地晃蕩,沒過多久,清塵就听見身後的馬蹄聲得得,是刺竹加快了速度。他暗暗有些好笑,又來了,這個人吶,罵也不退,嚇也不退,羞辱也不退,還真是個人才。
果然,刺竹又湊過來︰“剛才二娘的話你都听見了?”
清塵不語。
“淮王奢靡倒是一貫如此,”刺竹有些納悶道︰“可是苛捐雜稅也不可能那麼多的,能把一個家境曾經那麼殷實的江家都逼到如此天地,那,那些原本就不富裕的百姓家里,可怎麼過活?”
“你一直在淮南,說說給我听。”刺竹眼巴巴地望過來︰“淮南可是富庶之地,如何成了這般境況?淮北經過這些年的休養生息,都滿了糧倉,充裕了國庫……”
“苛捐雜稅淮王在原來的基礎上又增了一倍,遇大災也不減免,若是家里有親屬在淮北的,再加一倍增收,以示懲罰。除此以外,秦階還增設了一個軍隊給養捐和軍士稅,給養捐就是每家都必須給他的軍隊按月捐錢,每家一貫錢,軍士稅就是凡是家中沒有人去當兵的,每月交一貫錢抵充。”清塵沉聲道︰“听老人說,稅賦等的總和加起來是原來的五倍有余。”
刺竹恍然道︰“怪不得……”隨即問道︰“你怎麼看?”
“這跟我有什麼關系,我不管別人的事情。”清塵冷冷地說︰“沐家軍只問淮王要糧餉,沒有魚肉過百姓。”
“難怪你爹這麼有聲望。”刺竹由衷地贊嘆一聲,遂問︰“這跟你爹常年理佛有關?”
“我爹是君子。”清塵輕輕一下,就扭轉了話頭。
越是回避越是有鬼。刺竹繼續說︰“據說理佛的人都良心特別好。”
“戰場上隨時都要殺人,講什麼良心。”清塵開始偷換概念。
“你爹曾經想阻止江州屠城呢,還跟秦階起了沖突,”刺竹看著清塵︰“你當時應該也在,你怎麼看?”
“他本就不該管,不但浪費了時間和精力,還讓我沐家軍白白損失幾百士兵。”清塵絕然道︰“管好自己就行了,別人的死活,自有天意。”
“這也是佛理麼?”刺竹皺了皺眉頭,沐清塵好生冷酷啊。
“這是我的道理。”清塵正色望過來,眼楮里濃濃的寒光,咄咄四射︰“我從來不做沒有意義的事情。”
刺竹一怔,半晌無言。面前這個冷血而陰騭的沐清塵,與上午那個在常州城里欲扶老人而停步的沐清塵相去甚遠了,他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沐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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