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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濃的夜色有如濃稠的墨硯一般,深沉得難以化開,皎潔的月光輕輕的傾瀉在晏陽城的街道之上,遠遠看去純白如雪,卻是有一種置身于銀白粼粼的世界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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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街兩旁,燈光通明,這條街叫做玄明街,此街離皇宮比較近一些。街上行人不絕,繁華亦如白晝。此時的丹軒正緩步走在這條長街之上,臉上的人皮面具卻早已扯下,扔在了古戒之中。
想起今天的皇宮之行,丹軒自己都覺得很意外,沒想到老太後竟然是中了溶血蕨之毒,還好自己前世了解過這種毒,否則,就算丹軒今天有心施救于老太後,恐怕也是無能為力了。沒想到神峰大陸的人知道滌血草,卻全然不知道溶血蕨。其實,滌血草和溶血蕨幾乎就是宿敵,二者極難共存,而老太後中的是溶血蕨之毒,所以必須得用到滌血草,再輔以其他三種四階的藥草,從而煉制出滌血丹,才能徹底化解溶血蕨之毒。這種“滌血丹”用于解其他的毒倒是效果平平,但對于這溶血蕨之毒卻是十分有用。
玄明街很是繁華,如今已經入夜,街上的行人反而有增無減,街邊的商鋪也是燈火繚繞,叫賣聲絡繹不絕。丹軒靜靜的走著,看著周圍形形色色的行人和商鋪,听著各式各樣的買賣聲音,丹軒的心里更是一片平和。
突然,丹軒瞥見街邊一個像是酒樓似的的碩大閣樓,可標牌上卻寫著龍飛鳳舞的“畫軒”兩個字,丹軒秀氣的雙眉不禁皺了起來,這酒樓就是酒樓,畫軒就是畫軒,可為什麼偏偏酒樓上要寫著畫軒呢?
唇角略帶笑意,丹軒正了正衣袖緩步朝著酒樓內走去。
一進畫軒,以丹軒的定力竟是微微一愣。這個畫軒倒底是賣畫的軒樓還是喝酒的酒樓,丹軒竟然真看不出來了。
樓中建築精巧講究,四周的木壁之上竟是都掛滿的畫卷,密密麻麻,竟然完全看不到畫卷後面的木質壁面。就連支撐裝飾所用的柱子上竟然也五顏六色的畫滿了畫,整個樓閣竟像是一個紛繁交錯的畫的世界。
一進畫軒,丹軒竟然有種錯覺,好像自己正置身在一幅巨大的畫卷中一般,而自己竟成了這紛繁畫卷中的一份子。
盡管這畫軒中藝術氣息非常濃厚,但是,丹軒還是慢慢體會到,這畫軒其實還是一個酒樓,而這滿樓的畫意濃濃,恐怕也是像雅香閣一般吸引顧客的方式吧。
畫軒之中還是有很多人的,這些人都是分桌而坐,或是飲酒暢談,或是對著周圍的畫卷品頭論足,亦或是一個人對畫獨酌獨飲,不過此時的畫軒倒真是洋溢著一種現實如畫,畫似現實的模糊的虛實之感,讓人忍不住就想留戀其中,沉醉其中,以至于忘我其中,無法自持。
丹軒也是心神激蕩之際,一邊環顧著,一邊不自覺地步入樓中。
丹軒本想找個座位坐下,也細細體味一下這畫中又我,我中有畫的超然境界,卻不經意的瞥見角落里有著一幅巨畫。畫名竟然叫做《天下樂》。
這幅名為《天下樂》的巨畫竟然整整佔據了二分之一的壁面,遠遠看去,有如飄然浩渺的仙境之圖,丹軒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大的巨畫,便抬步走到這幅巨畫之下,細細了看了起來。
這幅巨畫中所畫的內容並不完全是山水,也不完全是人物鳥獸,而卻是一幅齊聚花鳥山水,人魚走獸的自然百態的巨畫,畫中不僅內容千姿百態,包羅萬象,而且這些看似毫無規律的錯綜安排卻並不給人紛繁多亂之感,反而有著一種淡淡的和諧充斥其中。
丹軒秀氣的雙眉微皺,漆黑的眸子中略有異色。在丹軒看來,這幅巨畫當真可以算作是畫作之中的精品。這幅名為《天下樂》的巨畫不僅筆法精微,毫鋒穎脫,畫工也是不一而就,入微入理。而且丹軒竟然能從這幅巨畫中讀懂許多至理。
以丹軒的畫藝水平來看,這幅名為《天下樂》的畫作恐怕早以超脫了“肖形”的畫道之境,卻是真真正正的達到了“通意”的畫道境界,這幅巨作的作者顯然應該是名畫道大師。
佇立在巨畫之前,靜靜的注視巨畫,丹軒漆黑的眸子里卻依然如深潭一般看不出任何情緒。
“唉……”
許久之後,丹軒一聲長嘆,像是在睹物思情,卻又像是在遺憾嘆惋……
“不知小兄弟因何故而嘆息啊?”就在丹軒發出一聲嘆息聲之後,一聲蒼老的聲音在丹軒的身邊響起。
“既然我是在賞畫,那當然就是因為這畫而嘆息嘍”,丹軒話語平淡,雙眼卻是依舊盯著面前的巨畫,竟然看都不看說話之人。
“那不知,此畫又到底因何能讓小兄弟如此的惆悵枉然?”聲音的主人好像很是執著的樣子,竟又追問道。
丹軒干淨的唇角微翹,像是在驚訝于說話之人的執著,卻是依然盯著這幅《天下樂》,悠悠的道︰“天下樂,天下樂,天下又何曾真正的如此畫般紛繁快樂,只不過就是一些高居廟堂之人的臆想罷了……”
一句說完,丹軒竟有些意興索然,更是抬步要走。
“小兄弟這就走了嗎?坐下喝一杯又有何妨?”丹軒剛兩步,便听到後面蒼老的聲音又響起來。
唇角微翹,丹軒緩緩的轉過身來,這才看見,一個胡子和毛發均花白了的老頭正坐在不遠處笑吟吟的看著自己。老者顯然已經年逾古稀之年,雙眉花白,有如銀絲一般的頭發一絲不苟的梳起,盤成一個向上的發髻,看起來甚是矍鑠精神。
白發老者指著自己對面的一個座位,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臉上的笑意不減反增。
丹軒也不客氣,微微一笑,便抬步走了過去,一屁股坐于老者的對面,從桌上拿起一個酒杯,然後很是隨意的給自己斟了一杯。輕輕的嘬了一口,然後對著老者道︰“不知老先生要與小子聊些什麼呢?”語氣不慌不忙,甚至還夾雜著些許的狂傲。
老者就像是完全听不出丹軒話語中的傲慢之意一般,微微一笑,道︰“聊什麼都可以,我觀小兄弟眉宇之間英氣不凡,說出的話更是隱隱含著深意,應該是個飽讀詩書之人,小兄弟不會是國子學院的學生吧?”
“國子學院?呵呵……不瞞老前輩,在下曾經是國子學院的學生……”說著丹軒頗有些無奈的搖頭道。
“曾經?”老者對丹軒這個曾經的說法很感興趣。
“不錯,由于我過分的騷擾一位國子學院的女學生而被開除了……”說到這里,丹軒白皙的臉上竟難得的涌上一抹尷尬。
“開除了……”老者臉上笑意更加濃厚了︰“看來小兄弟也是個直性情的人啊!”
老者說完,樣子仍是和藹,竟是提起酒壺給丹軒倒起酒來。隨著酒水傾倒的咕咕聲,一股濃濃的酒香彌漫而出,丹軒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後甚是享受的眯起眼來
老者看著丹軒一副享受的樣子,依舊微笑著道︰“看小友的摸樣,也應該是個愛酒之人,不知小友可知道此酒的名號?”
一句話似乎說到了丹軒的癢處,丹軒緩緩睜開眼楮,又是搖頭晃腦的吸了一口酒香之後,才悠悠的道︰“還煩勞老先生不吝賜教……”
白發老者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後放下酒杯,笑著道︰“此酒名為‘腴香’,整個京城里也就只有這一家獨有……”
“腴香……酒香豐腴……”丹軒在嘴邊喃喃的一遍,然後才點頭道︰“恩,好名字,此名倒是與此酒頗為相配啊……”
說著丹軒又深深的喝了一口,然後皺著眉道︰“酒倒是好酒,只是此酒的釀制方法卻是有些瑕疵……”
“哦?”老者似乎還是同一回听說有人說起此酒的瑕疵,不禁有些意外,不過仍是一副笑吟吟的摸樣。
丹軒單手將酒杯舉起,然後另一只手指著酒杯道︰“如果我沒有品錯的話,此酒應該有五種釀制原料,分別是凌霄果、紫丁蘭、文冠果、海棠,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要有‘香桂’,也正是因為有了香桂,此酒在酒香上才會如此淳厚醉人……”
老者微微有些驚訝,驚訝是驚訝于丹軒竟然會知道“腴香”的釀酒原料,需知,這些名酒的釀酒手法和原料卻是從不會外傳的,甚至于自己要不是與這畫軒的大老板交好數十載,而且,還是那位大老板也極其信任自己,才會告訴自己此酒的釀制原料,可是,這個少年是如何知道的?
白發老者首先想到的是這個少年是什麼身份,老者可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誰只喝了一杯的酒,就能把酒的釀制材料說的分毫不差。老者以為,這個少年一定是有著深厚的背景,所以才會知道此酒的釀制原料的,可是,到底是誰家的子弟呢?
丹軒可沒想到自己的幾句話竟然引發白發老者的這麼多的想法,仍然自顧自的說著︰“此酒的缺陷就是在紫丁蘭之上,紫丁蘭常用于釀酒,釀出的酒也會在紫丁蘭的燻染之下,變得口感綿軟柔和,酒香四溢,想必最初釀制“腴香”之人,也僅僅是過分貪圖于酒香,卻不知紫丁蘭其實是與香桂屬性大為不合……”
“大為不合?”老者終于有些動容了,這個少年好像還真是個酒族高手,老者原以為這個少年也就能知道個釀酒材料,頂多在知道點釀酒原理,也就殊為不易了,沒想到,現在這個少年竟然跳過品評,直接挑起“腴香”的毛病了,而且,更令老者想不通的,卻是這個少年似乎並不是在性口雌黃,倒像是有理有據一般,這個少年到底是什麼人?老者現在對于丹軒的身份越來越好奇了。
丹軒微微點頭,又道︰“不錯,確實是大為不合,紫丁蘭屬‘陰香’,而香桂卻是實實在在的‘陽香’,二者共存,則必然互損,以至于本應開甕香三里的酒香,如今卻是難存五層……”說到這里,丹軒竟是不住的搖頭,頗有些遺憾之意。
對面的老者在听到丹軒的解釋之後,顯然不甚理解,便追問道︰“這酒中難道也有陰陽之說?”
听到老者的話,丹軒笑著道︰“天地萬物,動則生陽,靜而有陰,大道千條,卻終究離不開‘陰陽’二字……此為‘道’也……酒道亦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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