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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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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無際玫紅色的天空下，幾縷淡淡的炊煙裊裊升起，給這黃昏平添少許生氣。
炊煙升起的地方是一片沙漠不常見的小綠洲，方圓不到百丈，有兩口不知流淌了多少年的泉眼，四周生長著雜亂的灌木，偶爾會有幾只鳥兒飛來，在泉邊飲水。
綠洲上最大的一棟建築是家客棧，上下兩層黃土砌的牆，大門外豎著根木頭做的旗桿，上頭高高懸掛著一面大旗，龍飛鳳舞寫著“龍門客棧”四個大字，幾里外的人都能瞧得見。
南來北往常年穿梭于大漠之間的商旅，通常都會在這里歇腳，主要是補充清水，同時也稍稍疏解一下漫長而危險旅途的寂寞與疲乏。
所以龍門客棧的生意一直非常好，這讓老板娘郁金香賺得盆滿缽溢樂在其。
她的本家姓金，雖然年紀輕輕就做了小寡婦，卻依然貌美如花潑辣風騷，手底下養著一幫膀闊腰圓力大如牛的伙計，做飯的手藝都不錯，就是肉包的味道有點兒怪。
今天晚上的生意異常紅火，日頭尚未落山客棧就已經爆滿，如果再有客人來投宿，就只剩下馬棚可睡。
這全是拜一支大唐使團所賜，三十多個人幾乎將龍門客棧包了。領頭的是個又黑又瘦的糟老頭，嘴唇上長了兩簇黑胡，笑起來胡須一顫一顫讓人情不自禁想到偷油的老鼠。
他有一個姓柴的副手，濃眉大眼相貌不凡，郁金香第一眼看到柴公時就很意他。可惜柴公已經成親，身後總有個美貌少婦形影不離，感情好得蜜里調油。
這讓郁金香很不爽，心想憑什麼那個狐狸精就能長得比自己漂亮那麼一丁點兒，還能得個這麼好的老公。
快到吃晚飯的時辰了，大唐使團的人三三兩兩從客房里走出來，聚集到樓下的大堂里，嚴格按照各自的身份入座。
那個偷油老鼠和姓柴的一對小夫妻坐一桌，一邊喝著難以入口的涼茶，一邊低聲說著話，還時不時瞥一眼坐在賬台後頭的郁金香，好似生怕她在偷听。
郁金香心頭有氣，暗罵這幫人五人的家伙，欺負姑奶奶是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婆娘？別看自己只有一座小小的客棧，可這里每天來來回回的客人沒有三五十也有二三十，幾年下來啥鳥姑奶奶都見過了，還稀罕一個小白臉？
她一生氣索性扭著豐滿高翹的屁股上了三樓的天台，抱腿坐在高出半截的土牆上，側身對著渾圓彤紅的落日放開清亮的嗓唱起歌來。
“哥哥你呦闖關，妹妹送你呦七八里。有句話兒呦不敢說，藏在心里呦淚花花；哥哥你呦啥時歸，妹妹等你呦一輩。有句話兒呦要對你說，話到嘴邊呦淚花花……”
她的歌聲十分動听，更難得唱出了關少女的熱情奔放，引得大堂里許多客人鼓掌叫好。這些人大多來自關隴，出門在外能夠听見親切的鄉音，不由倍感溫暖。
郁金香不禁得意起來，嗓音愈發高亮地唱道︰“哥哥你呦闖關，妹妹送你呦七八里。有句話兒呦不敢說，藏在心里呦淚花花；哥哥你呦啥時歸，妹妹等你呦一輩——”
她的音調越拔越高，到最後兩句的時候漸漸嗓干啞難以為繼。
大堂里的那位柴娘低聲一笑，忽然輕啟朱唇接唱道︰“有句話兒呦要對你說，話到嘴邊呦淚花花……”歌喉猶如天籟，直接比郁金香高三度，頓時引來如雷的叫好聲。
郁金香不由惱羞成怒，如果只是那些大唐使團的馬屁精在拍手喝彩，她的心氣還能稍稍平和點兒，可居然連店里的幾個伙計都在使勁兒叫好，這讓自己大漠一枝花的面往哪兒擱？！
她突然騰身跳出天台，雙手抱住旗桿滑落到地，一言不發地走進大堂，兩邊各夾著個酒壇來到柴娘的面前。
“咚！”放下其一只酒壇拍開封泥，郁金香的臉上露出了嫵媚的笑容道︰“妹的歌唱得真好，姐姐喜歡，我敬你一杯！”說是一杯，可她拿來的卻是一壇。
柴娘站起身微笑道︰“多謝姐姐。”
兩女面對面各自拿起一壇酒，先對視了一眼，然後幾乎同時仰起頭往嘴里倒。
郁金香一氣不停盡顯關女的豪邁，更是有心讓柴娘當眾出丑，讓那個姓柴的小白臉瞅清楚誰才是真娘們兒。
誰知柴娘喝酒的姿勢雖然秀氣雅，可速度分毫不慢。兩個人差不多同時喝完了一壇酒，將空空如也的酒壇倒扣在了桌上。
大堂里的眾人歡聲雷動，巴掌都拍紅了，有好事者捶桌跺腳，震得屋都在嗡嗡亂顫。
柴娘緩緩坐下，先朝丈夫笑了笑，說道︰“姐姐的酒好辣，妹妹險些出丑。”
見柴娘面不改色神態自如，就知道人家在跟自己說客氣話。郁金香不由一陣氣餒，原來的女這麼能喝，她還是頭一遭見到，假如繼續拼下去，不定誰先出丑。
她揮揮小手咯咯嬌笑道︰“妹妹真會說話，今晚你這桌姐姐請了。”說著話水汪汪的桃花眼故意往小白臉那邊瞟了瞟。
柴娘皺了皺秀氣的眉毛，笑靨如花道︰“這怎麼好意思？姐姐也是小本經營，掙幾個辛苦錢不容易。”
——這是在譏笑姑奶奶窮，沒錢？
郁金香仔細打量眼前這個看起來斯斯的小娘們兒，居然說起話來綿里藏針夾槍帶棒，她猛地一屁股坐上桌面，一雙綠色的繡花鞋在裙下蕩來蕩去，幾次差點蹭到姓柴的小白臉的大腿上，笑容可掬道︰“妹，你隨便點，就你這點兒小肚雞腸吃不窮姐。”
柴娘听出郁金香的嘲諷之意，笑吟吟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從命。”
“這就對了！妹妹，別跟姐耍心眼兒，姐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郁金香跳下桌，高聳的胸脯順勢貼向柴公的面門，沖一個店小二叫道︰“老狗，這桌的開銷算姑奶奶的！”
柴公身軀往後微微一仰躲過郁金香的胸襲，卻不意被她探出手在自己的臉上摸了把。沒等柴娘翻臉，郁金香已經咯咯笑著走到了外面的大院里，對著即將下山的日頭脆生生唱道︰“我的親哥哥呦，今晚就讓妹入了你洞房。我們生生世世在一起呦，妹天天都做你新娘，妹天天都做你新娘……”
柴娘望著丈夫，看他苦笑一聲神色尷尬，心想遇到這麼一位極品老板娘實在不好計較。你越是惹她，她越是來事，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這時候店伙計開始上菜，所有的飯菜都是用銅盆裝的，價錢雖然貴些，但在大漠里能吃到這些也算物有所值。
郁金香獨自一人在大院里晃，天色漸暗，火熱的風從大漠深處吹來，絲毫不見夜晚的涼意。
她抬起袖口抹了把額頭上細細的汗珠，繼續巡視院，準備關門。
忽然遠處的地平線上慢慢出現四個小黑點，不用問又來了投宿的客人。
郁金香蹙起雙眉望著他們，尋思怎麼把這些人打發了。客棧所有的房間都已經住滿，少掙幾個銅板她也無所謂。
那四個人漸漸走近，前面是個少年，手牽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兒。兩人的身後跟著一男一女，女的長相屬于很讓郁金香憎惡的那種，男的……那長得還算是個人麼？而當看清那個少年時，郁金香眼前一亮，比起客棧里的柴公，他更年輕更俊秀，一雙靈活的眼楮閃著壞笑，還有一種讓熟女砰然心動的飛揚氣息。
打量停當，四個人已來到了近前。那個少年滿面笑容地問道︰“敢問這位美眉，客棧里可還有空房？”
郁金香登時芳心大悅好感倍增，明明曉得自己的歲數都快做那小女孩兒的媽了，可听在耳朵里就是舒服。
她眼波流轉，問道︰“客官一共四個人吧？”
少年立刻糾正道︰“錯，本公帶了一大一小兩個丫鬟，外加一只老鳥兒。”
郁金香一怔，瞅了眼後面面色鐵青五官扭曲的丑老頭，笑得花枝亂顫道︰“小弟弟真會說笑，哪有帶著只老鳥兒出遠門的？”
少年正色道︰“美眉你不明白，哥喜歡遛鳥玩。”
郁金香眉開眼笑抓住少年的手道︰“跟姐……嗯，跟妹妹來，今晚你就住我房里。”
“這也可以？”少年聞言心花怒放，想起一事馬上聲明道︰“你不準亂加房錢。”
郁金香滿口答應道︰“放心吧，我給你打八折。你的丫鬟和那只鳥兒就得委屈點兒住馬棚了，我給你算半價。”
她拉著少年繞過大院來到後進，吆喝道︰“夜貓，你死哪兒去了，來客人了！”
少年緊抓住郁金香滑潤的小手不放，回頭吩咐道︰“花仙，你和老鳥兒睡馬棚，我跟小雅住客房。”
郁金香一愣，瞥了眼悶聲不響低頭走路的小女孩兒，果然是個美人胚，竟是這個少年的通房丫鬟，剛才倒看走了眼。
她不由對少年刮目相看，這可是傳說的蘿莉養成術啊。可惜小荷才露尖尖角，再有幾年才開花，現在跟自己可沒得比。
于是心懷大暢，柳眉倒豎沖著後院又叫道︰“夜貓，敢偷喝姑奶奶給客人準備的酒？別以為姑奶奶不知道，我都聞著酒香味兒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少年听了呵呵一笑，道︰“妹妹，那他豈不成三腳貓了？”
郁金香噗哧一笑，望見那只挨罵的三腳貓磨磨蹭蹭走過來，便一把奪過他藏在身後的酒壇，遞給少年道︰“請你喝，妹妹不算你的錢！”
少年接過酒壇喜上眉梢道︰“妹妹，你真是熱情沙漠里的一泓甘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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