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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N市市立醫院，首席VIP病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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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兒，來，你看，媽媽今天給你做了薏米南瓜粥，聞聞，香嗎？”
閻敏璇手里端著一碗香氣四溢的粥，坐在一張病床前，對著床上的人柔聲道。
經過這三個月的生死鏖戰，她終于明白，什麼才是最重要的，比起晨兒，蕭氏顯得微不足道。
就算那時候，他們真的就此失去了蕭氏，只要晨兒能夠醒來，她也不會覺得可惜。
她和老爺子為了蕭氏，汲汲營營這一生，卻忘了，他們當初創立蕭氏是為了什麼。
回過頭來才發現，身為一個母親，她居然從沒有煮過東西給自己的兒子吃……
幸好，老天爺對她不薄，讓她還有機會可以彌補遺憾。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神佛，那麼此時此刻這就是她對它最大的感恩。
床上的人，臉上和身上的紗布已經拆除，隱隱可見依舊斑駁的痕跡，可見當初他傷得有多嚴重。
“晨兒？”
見他只是望著窗外發呆，閻敏璇又叫了他一聲。
“嗯？媽，什麼事？”蕭晨終于回過頭來，黑眸里是平淡無波的平靜。
“醫生說過兩天等你的身體狀況再穩定一點，就可以給你做皮膚移植手術了，你放心，你一定會變得跟以前一樣的。所以，現在你要好好養精蓄銳，來，喝點粥。”
看著閻敏璇遞上來的小碗，蕭晨只低頭看了一眼，本想拒絕，可看到她眼神中的期待和疲憊，他乖乖地張開了嘴。
他的配合，讓閻敏璇激動得險些落淚，她紅著眼眶，聲音哽咽︰“晨兒，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
蕭晨扯了扯嘴角，對她的說辭不置可否。
皮膚可以移植，被燒光的頭發以後會繼續生長，可是……斷了的腿，什麼時候會長回來？
從他醒來過後，他就沒有見過白茗兒，他只隱隱約約記得，她似乎總在他耳邊說些什麼，可具體說了些什麼，他不記得了。
說實話，這時候，她不來看他，讓他感覺輕松不少，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她，這樣一個殘缺的自己，早已配不上她。
還有豆豆和瓜瓜，他們會不會因為有這樣一個爸爸而感覺到失落難過，甚至于……丟臉？
幸好，他們還沒來及結婚，幸好，他們還沒有綁在一起。
白宏成夫婦倒是經常會來醫院看望他，也許是怕他想太多，閻敏璇和白家夫婦默契地不在蕭晨面前提起過白茗兒和兩個孩子的情況。
這樣也好，就此斷了聯系吧，他可不希望她因為憐憫或者歉疚而跟這樣的他在一起，現在的他，只不過是一個廢物。
“媽，我想回家。”
喝了幾口粥，蕭晨忽然開口道。
“為什麼？晨兒，雖然我們也可以請醫生去家里，可是，家里畢竟不是醫院，沒有那麼齊備的設施和專業的人員……”
“媽，我已經沒事了。我只是不想在看到這個地方，這里所有的一切都不在時時刻刻提醒著我，我現在是個多麼無用的廢人……”
一邊說著，他的手一邊重重地垂在床兩邊的鋼架上。
閻敏璇連忙放下手中的碗，制止他自殘的行為︰“晨兒，你別這樣！”
蕭晨緊緊咬住牙關，黑色的眸中盡是心灰意冷的絕望。
他曾經是那樣高高在上，那樣不可一世，那樣意氣風發，讓他怎麼能夠接受自己變成殘廢的事實？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醒過來，他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把他救活，如果醒來後發現自己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他寧願自己早就死了。
“我為什麼要活著，為什麼……”
他的聲音黯啞，里面透著濃濃的痛苦，他不斷地用頭撞擊著身後的牆壁，一聲重過一聲。
“晨兒……”看到這樣的蕭晨，閻敏璇感覺心疼極了，他們的兒子何時這麼消沉過？他現在甚至連對生的渴求都沒有了！
“為什麼……為什麼……”他還是維持著之前的動作，像是早就忘了閻敏璇的存在。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看著蕭晨屢禁不止的自殘行為，閻敏璇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麼了，即使是——逼著他活下去。
“夠了蕭晨！！”“啪”的一個巴掌，閻敏璇用盡全身力氣，第一次打了蕭晨。
火紅的掌印在蕭晨蒼白的左臉頰上浮現，她甚至感覺到自己的手心傳來火辣辣的疼，可是，相信她，她心里的疼痛比這個要更甚千倍萬倍。
“蕭晨，你有什麼資格在這里自甘墮落？”閻敏璇直直地看著蕭晨，“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當你帶著韓琦驅車沖進那個爆炸的倉庫時，你就該想到可能會有這種後果！！既然你那麼愛白茗兒，愛到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去換，那麼好，你就要有勇氣擔當如今這個後果！！”
“知不知道我有多恨白茗兒？她就是一個災星，只要他一出現，你不是處處和我作對，就是變成現在這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你有沒有體會過我這個做母親的心情？我到底為了什麼要和你一樣經受這種生不如死的折磨？看著自己的兒子變成現在這幅樣子，還一心求死，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是什麼感受？！”
說著說著，閻敏璇的眼眶漸漸變紅，數月來，她一直積壓在心里的害怕和痛苦都爆發出來。
“蕭晨，我要你記著，從今天起，你的命就已經不是你自己的了！！屬于你自己的那條命早就死在那個爆炸的倉庫里，從今以後，你這條命是我的！！我和你爸爸就你一個兒子，我現在命令你，不許死，我要你好好活著，好好活著……”
說到最後，閻敏璇已經泣不成聲，她趴在病床邊，雙手顫抖著拂過蕭晨不再完美的臉龐。
“好好做手術，好好復健，好好站起來……就算站不起來也沒關系，媽媽當你的拐杖，你想去哪里，媽媽都陪著你……只要你，只要你活著，讓我能看得到你，摸得到你，听得到你說話……”
“蕭晨，媽媽求你了……求你……”
那一刻，蕭晨停下了所有的動作，他看著眼前這個哭得老淚縱橫的婦人，忽然覺得有些陌生。
印象里，媽媽一直是個女強人，她從沒有對他說過這麼溫情的句子，也許是長期公式化的相處模式，讓他忘了，她也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母親。
是，她說得對，他的命不只是自己的，他可以自己痛苦，可是，他不能連累她陪他一起痛苦。
她生他養他，做足了一個母親該做的事，而他這個做兒子的，至少可以做到不要讓她承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
“媽……我餓了，想再喝一點粥。”
第一次，蕭晨感覺到自己的生理需求，仿佛是真的又活了過來，胃里空空蕩蕩的感覺是那樣明顯，而這才是活著的感覺。
閻敏璇一听，抬起淚眼，連忙擦干了眼角的淚水，端起之前還剩一半的粥。
“有點涼了，媽媽去熱一熱。”
“不用了，媽，就這樣給我吃吧……”
“好……好……”
閻敏璇幾乎是顫抖著把剩下的粥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喂到蕭晨的嘴里，像是生怕自己是在做夢一樣。
“媽，我的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你可以讓醫生盡快安排皮膚移植手術，我可不想用這張臉出去見人。”
“你……”閻敏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真的是蕭晨嗎？她的兒子終于又回來了嗎？
看著閻敏璇眼中的不敢置信，蕭晨主動伸出手去抓住了她的︰“媽，之前是我不對，你放心，我不會再那樣了。你需要我，蕭氏還需要我，我不能就這樣倒下……相信我，我會很快就變回原來的蕭晨。”
閻敏璇一听，直接嗚咽出聲，然後一把抱住了他︰“晨兒，我的晨兒……”
蕭晨微微回抱，嘴角輕輕勾起，苦笑，他真是該反省一下自己，竟然讓從不低頭從不服軟的蕭夫人變得這麼……柔軟了。
轉頭，看了眼窗外，陽光明媚。
一轉眼，N市的盛夏已經到來，真是一個……生機勃勃的季節。
“媽，推我出去走走吧……”
“好。”
閻敏璇哭著笑著叫來兩個護工，把蕭晨在輪椅上安置好後，她推著他走出了病房。
正是中午，醫院的露天公園里，沒有人，偶爾有幾個孩子在樹下玩耍也很快被家長叫了回去。
很奇怪，看著自己褲管里那個空空蕩蕩的地方，蕭晨竟然已經沒有什麼感覺了。
反正，生活還要繼續，他無法選擇生死，那麼……就接受吧，就當換個軀體，重新活過。
一個孩子迎面跑來，莽莽撞撞差點撞翻了蕭晨。
“哎喲！”孩子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抬頭看到蕭晨，連忙道歉，“對不起叔叔……”
低頭，他很快發現了這個叔叔的“與眾不同”，他看到他凹凸不平的大“丑臉”，看到他空蕩蕩的右腿褲管，卻忽的笑了起來︰“叔叔，原來你也跟我一樣！我們都少了一條腿。”
那聲音里，透著愉悅，像是發現了什麼天大的秘密。
一直站在蕭晨身後的閻敏璇一听這話，臉色一白，身體的殘缺是蕭晨的雷區，他好不容易才願意打開心防，她可不想功虧一簣！
上前，閻敏璇張了張嘴想斥責這個莽撞的孩子一番，蕭晨卻快了她一步，道︰“你也少了一條腿？”
蕭晨上下打量著那個男孩，像是不太相信他的話，畢竟這個孩子能跑能跳，看起來確實不像是個缺胳膊少腿的殘障人士。
“是呀！！”
男孩大大方方地掀起了自己的褲管，露出里面的金屬假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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