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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9章 換命
解煩樓內安安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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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風後的香爐里,灰白色的煙飄搖至房頂,在斗拱間繚繞。
陳跡許久沒有說話,他好不容易隱忍克制的走到這里,不敢走錯一步。他不清楚自己說出所求之事後,這位毒相是會因功勞滿足他一個心願,還是將他陷入萬劫不復。
屏風後的人倒也不催促,只繼續低頭撰寫文書。仿佛陳跡是這個昏暗房間里的擺設,屏風、香爐,或是其他的。
直到香爐里的沉香滅了,陳跡終于開口問道︰“內相大人想要什麼?”
屏風後的內相寫完一封文書,擱下毛筆,雙手捏著宣紙抖了抖,慢悠悠開口道︰“這世間所有悲歡離合都經不起推敲,因為那只是你一個人的事。你不該問本相要什麼,而是得自己先想清楚了,自己願意付出什麼。”
陳跡低聲問道︰“金豬也是如此?”
內相平靜道︰“人人如此。”
說罷,他搖響手中銅鈴。
門從外面打開,山牛魁梧的身影走進屋內,沒多看陳跡一眼,繞過屏風走到桌案前︰“大人。”
內相將剛寫好的文書遞給山牛︰“送去無念山。”
山牛接過文書轉身就走,也不知這封文書里寫著什麼,無念山又在哪里。
待山牛走後,屋內又安靜下來。
陳跡以為這解煩樓里會埋伏著上百刀斧手,一旦有人對內相心懷不軌,立刻便有人沖殺出來將他砍成臊子。
可解煩樓沒有,陳跡甚至能听到山牛遠去的腳步聲,似乎內相並不擔心有人會把自己怎樣。
陳跡無聲抬頭,卻只能看見屏風上的蟒直勾勾盯著自己,看不清屏風後的內相是何神情。他只能看見那個模糊的身影復又提起毛筆,繼續寫下一封文書。
仿佛有寫不完的文書。
待內相又寫完一封文書,這才抬起眼皮隔著屏風看來︰“還沒想好嗎?所謂生者必死、聚者必散、積者必竭、立者必倒、高者必墮,此乃自然規律。因為失去了太多,所以什麼都不想再失去,這般想法並不可取,回去吧,想好了再來。”
陳跡心中一沉。
正要破釜沉舟之時,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
陳跡轉頭看去,白龍的聲音隔著門響起︰“內相,卑職回來了。”
白龍?
陳跡意外,卻不知白龍是何時回京的。而這位在宮外肆意倨傲的白龍,在解煩樓里略顯謙卑。
內相拿起手邊銅鈴搖了搖,白龍推門而入,白色衣袍一塵不染。
他瞥了陳跡一眼︰“先出去,本座有要事稟報內相。”
內相頭也不抬道︰“無妨,他可以听。”
白龍一怔,陳跡也一怔。
白龍徑直繞過屏風,至桌案前拱手行禮︰“內相,卑職此番前去崇禮關,張瀾津恪守軍紀,並未擅自出兵,卑職沒有找到他的把柄。此人無豢養姬妾,亦無貪墨軍餉,每日住在關樓里,很少出關樓。”
內相沒有回應,依舊低頭寫著文書。
陳跡心中忽然生疑,白龍方才回京,為何對陌刀營、元亨利貞、姜琉仙只字不提?陌刀營被密諜司殺了多少人,元亨利貞是死是活,姜琉仙可曾攔下……這難道不是更重要的事?
卻听白龍繼續稟報道︰“此番夜不收洪祖二、張擺失等人與陳跡一同前往景朝,出走二十余日,消息並未走漏。想來張瀾津治下嚴謹,崇禮關已經沒了軍情司諜探。”
內相輕描淡寫道︰“好事。”
白龍繼續說道︰“卑職安排的人手,已經借燈火給的法子去了景朝西京道,想來半年之內就能站穩腳跟,探查西京道兵馬動向。一年之內,定能策反一批勛貴官僚……”
內相面色不改,似乎這也並非什麼大事。
白龍看了內相一眼︰“燈火對景朝滲透之深,遠超先前猜想,他們經營景朝多年,或許滲透去上京。”
“上京?”內相終于停筆,若有所思︰“能否借他們的手將密諜安插至上京?”
“還不行,目前燈火只願將我密諜司的人手帶至隴右道、西京道,”白龍思索片刻︰“想滲透上京,恐怕得用慶文韜平反做交換。此案關鍵人物乃是軍情司司曹丁,不揪出此人,拿不到景朝諜探構陷慶文韜的證據。”
內相輕輕嗤笑一聲︰“被陸謹在我京畿咽喉之地打了一顆釘子,卻怎麼都找不出來,真丟人啊。”
白龍沉默不語。
內相平靜問道︰“有沒有查到燈火的東家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
白龍回答道︰“還沒。”
內相將毛筆擱在硯台旁,抬頭饒有興致的看著白龍︰“燈火在我朝已盤根錯節,既然不听話,便趁其尾大不掉前,將其連根拔起吧。”
然而就在此時,白龍輕聲道︰“大人,卑職留燈火有用。”
陳跡驚愕抬頭,他看著屏風後的兩人無聲對視,也不知是對峙還是審視。
他原以為,內相徐文和乃是司禮監掌印大太監,饒是白龍如何厲害,也終究是內相的下屬。
可他沒想到,白龍竟能拒絕內相。
內相並不動怒,似是對白龍多一些包容︰“給我理由。”
白龍躬身作揖︰“大人說過,再厲害的人物,只要心中有恨,便不足為懼。燈火心中的恨意滔天,可為我所用。”
陳跡忽然想起,金豬曾與他說過︰“內相曾與我言,世上唯有兩種東西最鋒利,名與利;他又曾與我言,世上唯有兩種情緒最好利用,其一是恨,其二是愛。”
于內相而言,渴望名與利之人、心有愛與恨之人,皆不足為懼。
內相輕笑起來︰“用好,可別讓刀子傷了手。”
白龍拱手道︰“是。”
內相提起毛筆,低下頭去書寫文書︰“退下吧。”
“是,”白龍往外走時,對陳跡吩咐道︰“隨我來,有事吩咐你。”
陳跡神色一動。
卻听內相在屏風後語氣寡淡道︰“今日保了燈火,就別管旁人了。本相對你的欣賞,只夠你保一個。”
白龍站在原地︰“大人誤會了,卑職不敢。”
內相淡然道︰“往日也不見你勤來解煩樓,偏偏今日剛回京就來了。好了,入解煩樓之人,自是煩惱纏身之人,他的煩惱可還沒解呢,走不得。”
陳跡忽然意識到,白龍方才突然來解煩樓,並不是為了向內相匯報什麼,竟是因為對方突然得知自己被召來了解煩樓?
內相輕聲道︰“他想做的事,你幫不了。”
陳跡聞言,深深吸了口氣,終于拱手道︰“內相大人,卑職想救人一命。”
內相將毛筆擱在硯台上︰“先前所有功勞都是換你入我解煩樓的資格,如今你想救人一命,那就得用一條命來換。”
陳跡沉默片刻︰“用別人的命行不行?”
內相隔著屏風看來,來了興致︰“誰的命?”
陳跡思忖片刻,篤定道︰“司曹丁的命。”
內相不置可否︰“你能找出司曹丁?”
陳跡閉口不答。
內相嗤笑道︰“要與本相談條件?”
陳跡低頭︰“卑職不敢。給卑職半年,卑職定將司曹丁找出來。”
內相淡然道︰“半年太久。”
陳跡改口︰“三個月!”
內相緩緩起身,來到窗邊推開一絲縫隙,看著窗外晚霞落盡︰“用你自己的命來換,一條足矣,要用別人的命來換,那就得兩條。一個司曹丁,還不夠。”
陳跡眼中閃過一絲決然︰“再加上吳秀的命。”
白龍豁然轉頭看他。
內相哈哈大笑,合攏了窗戶,隔著屏風看向陳跡︰“膽大包天。但本相要吳秀的命沒用,這條命你且先欠著,等本相想好要殺誰了,你去替本相殺。放心,不會讓你去殺陸陽的。”
陳跡凝聲道︰“好!”
“想救誰?”
“白鯉郡主。”
內相思忖片刻,緩緩說道︰“明年四月乃是黃山道庭六十年一度的普天大蘸,屆時道庭將在黃山之上供奉三千六百神位,是道庭少有的盛事,萬人觀禮。景陽宮雖是軟禁之地,但終究是道觀,如此盛事,道觀里的女冠可去,可不去。路上可有人押送,也可沒人押送。小子,本相只給你三個月時間,提司曹丁的頭顱來見我。”
陳跡猛然抬頭,對方暗示自己,只要能找出司曹丁,對方就會給自己一個截走白鯉郡主的機會!
他拱手彎腰下去︰“多謝內相大人!”
內相揮揮手︰“都退下吧。”
陳跡隨白龍推門而出,一前一後走下樓梯。
松香與墨香中,他看著白龍的背影,思忖著這位白龍到底是何身份。自馮先生離開京城至今,他還從未見過這位白龍出手,也無從判斷對方的行官門徑與實力境界。
待到出了解煩樓,陳跡正要與白龍告辭,卻見白龍雙手攏于袖中,在解煩樓外站定︰“不急著走,再等等。”
陳跡疑惑,不知要等什麼,但也沒多問。
直到天色徹底昏暗,宮中有小太監報了戌時的更,白龍這才說道︰“去吧。”
陳跡帶著滿腦子疑惑走出解煩樓所在的東六宮庭院,剛走入宮道,便看見兩位宮中女士提著昏黃的燈籠迎面而來。
她們從坤寧宮來,回景陽宮去。
女使身後跟著一名女冠,身穿藍色道袍,白淨如雪。藍色的道袍穿在對方身上,素淨的像一只天鵝,又縴瘦得像一只風箏。
白鯉。
陳跡回頭看了一眼白龍。
白龍隨意的揮了揮手︰“別交談,莫犯了宮中忌諱。”
他這才知道白龍為何要他等一等,想來白鯉每日都是這個時辰回景陽宮。
陳跡對白龍拱手道謝,轉身朝白鯉迎去。
一人往深宮中走,一人往深宮外走,彼此迎面相遇,而後錯過,彼此克制著,誰也沒有說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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