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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丹盟分崩離析
老農口吐髒話，對于城內老爺罵聲不止，其中夾雜當地的方言，類似「靠恁娘」，「丟你老母」。m.biquge85.com
听得玉劍佛這個小尼姑一臉懵，她顯然從未學過罵人，也極少听過髒話。
這也是顧溫覺得道宗與一眾天尊的問題，實際上他們從未接觸過百姓，對于凡人的生活一無所知。
神念可以通達方里，可卻觸及不到百姓。
因為每個地方有每個地方的矛盾，不是一個宏偉的理念，一個為民為公的法旨能夠解決的。
顧溫之所以一直認為自己師傅完成不了天下大就在于此，她所要承擔的太多了。
庇護人族，迎戰建木，跟天斗，跟地斗，更跟人斗。
師傅這一生就好似永不熄滅的火焰，肆無忌憚的宣泄著自身存在，從不掩飾自身的理想與抱負。
她就是要天下大同，就是要人人如龍，無論重復多少次。
但人力有窮時，李雲裳可以當一個英雄，但成事不能只有英雄。
那麼丹青州的問題是什麼？
權不在民，民不在權，丹藥利如海，欲念迷人眼。
前者可以暫時擱置，權力依舊要保留在修士手中。既能避免修士造反，也能保證權力的威性。
後者則是重中之重，道宗缺乏對經濟成體系的監管。
需要一個公共的銀行錢莊等機構，專門收取管理各州財政。而類似丹盟等大集團，不能讓他們從生產原材料到制造成品，乃至銷售都一並包攬。
丹藥既是商品，更是必需品，等同于工業文明的石油。
必須進行切割，丹盟的存在是不合理的，同時一整個州完全種植靈藥也是不合理的。
每個地方必須保證一定量的自給自足。
顧溫靜靜听著，同時手中握著的玉簡泛起靈光，一個個微小的字樣顯露。
最後他問道︰「那麼老先生，您覺得道宗如何？」
老農立馬豎起大拇指道︰「那指定是青天大老爺，只要有道宗在，咱們就有飯吃。每次道宗來了神仙，城里就開始有人挨家挨戶上門送糧油，頓頓吃肉都不成問題。」
「要是道宗天天來人那就好了，哎--•-這日子沒法過，忙了一輩子就攢下點棺材本。」
吃肉，吃干，普通人現在要求都這麼高了嗎？
江富貴在一旁听的有些恍然。
因為在他的意識里，老百姓能過個安穩日子，餓不死就已經笑哈哈了。要是時不時能吃上一頓肉，無不稱道盛世太平，對上位的歌功頌德如今只是沒辦法頓頓吃肉，就感到不滿了？
顧溫卻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百姓對于美好生活的訴求是永遠存在的，至少吃飽不能讓人滿足。
他繼續問道︰「那老先生覺得什麼才叫盛世？」
「我這莊家漢懂的不多，隱約記得小時候被家里的長輩說過。」
老農搖頭，咧著一嘴黃牙笑道︰「很久以前仙人治世過得可好了，家家戶戶曬臘肉，頓頓年年有魚吃，還能免費上私墊。我等了這麼多年，也不知道死之前還能不能享受到。」
顧溫道︰「老先生再活個十幾年，就能享受到了。」
「那我估計不行咯，我今年已經六十有五，像我這種年紀指不定明天就埋土里了。」
老農搖頭嘆息，道︰「道長可要隨我入村，吃個便飯再走？」
「不用了，我們得回城里。」
「那可惜了。」
顧溫給了老農一塊碎靈石，抵得上他一年的收入，隨即轉身三步之後消失于鄉野。
玉劍佛與江富貴也緊隨其後。
老農也不是第一次見修士飛天遁地，仙凡混居之下，天下早已與八百年前不同。
收拾農具，朝著家里走去，頭頂又有修士騰空而過。
流雲仙舟之上。
道宗弟子持法劍巡視待命，金丹修為隨處可見，元嬰修士只能算作十人小隊的隊長。
當代修士早已習慣了集體行動，八百年前是個人勇武的時代，如今是團與陣的時代。
一個千里挑一的天驕，比不過十個修為相差無幾的道兵。
前者的數量向來少之又少，一個宗門數十年不一定招到一個天驕。後者卻是每年有著穩定的數量，並且不影響他們繼續脫穎而出，成為天驕。
這一次道宗派來了八百人，八百金丹足夠碾壓整個丹青州。
仙舟上房之中，孩童哭聲不止。
三個江家的後代，兩男一女，大哥，二姐，三弟。
最小的三弟不過九歲，抱著二姐號大哭，而大哥二姐一臉不知所措。他們年紀本就不過十二歲，突然被人抓走進了牢房，又被一個陌生人帶了出來，多方變故之下不可能保持冷靜。
冷靜一詞，對于孩童來說本就是奢侈。
赤羽子捂著耳朵坐在椅子上，雙目滿是冷意，嚇得本來不哭的大哥和二姐眼眶也開始有淚水打轉。
忽然，她臉上的寒霜消失，雙眸泛起明亮的光彩，整個人忽然精神起來。
屋外，顧溫推門而入，看到哭鬧的孩子，以及如同一個牛犢一般沖過來的赤羽子。
他伸手摁住了赤羽子腦袋，道︰「就你這個樣子，還說要幫我和郁華帶孩子。」
「姑奶奶我哪里知道這些小屁孩那麼煩人，就知道哭，說也說不听。我又不能打他，太煩人了！」
赤羽子大吐苦水，江富貴已經走過去，抱住三個孩子好生安撫，而玉劍佛默默回到角落。
一爛香之後，孩童不再哭鬧，顧溫叫來三清弟子，讓他們先送回家去。
房間內恢復安靜，顧溫與江富貴對桌而坐，後者沏茶倒水，問道︰「爺，您這次打算怎麼辦？」
「我只是來走個過場，真正辦事的不是我。」
顧溫搖頭，江富貴卻不信道︰「依照您的風範，怕不是想把丹盟整個連根拔起，您應該能看得出來它不應該存在。」
「不是不應該，而是不再適合現在。戰爭時期，統籌一切資源是正確的，但任何政策都是有慣性的。」
「爺說話就是不一樣，簡直是真知灼見。」
「你經營了幾百年，應當比我懂得多。」
「小的雖說活了八百年，但實際絕大部分時間都在打坐。這修士跟凡人不同，別人是當官越當越精，我們是越當越回去。」
江富貴給顧溫倒茶，收斂起多年的養尊處優，變回那個賊眉鼠眼精明的小掌櫃。
也坦言說道︰「爺，我實話實說，這修行有癮。每一分法力的增長，每一寸修為的進展都讓人痴迷。這就好比錢財，我們會為了修為而去貪墨。」
「我也貪過很多。」
顧溫反問道︰「你個老小子還能不貪？」
江富貴並未看到任何責怪之意，不由得松了口氣。
「爺，您打算怎麼解決？」
「我要把丹盟拆分，藥田要有農會，取消丹盟統一收購，允許各大丹房自行販賣丹藥，丹盟變成一個純粹的監管機構。」
「那價格豈不是會水漲船高？要是修士吃不起丹藥該怎麼辦？」
「以前沒有丹盟，修士會吃不起嗎？」
顧溫一句話就把他問住了，順著這條思路下去，他多了許多以前從不敢想的想法。
丹藥能夠自由貿易，那麼中間商同樣能賺到巨額的差價。而江富貴經營丹盟那麼多年，人脈不局限內部，同樣認識外部采購丹藥的各方大勢力。
「可如此擎蒼仙人會同意嗎？畢竟這可是她老人家，頂著巨大的壓力強行推動的。」
江富貴面露憂色，一旁赤羽子也開口道︰
「現在修士的數量可是八百年前的十幾倍，要是丹藥價格上漲，全天下修土都要鬧起來。我們是來收虧空的，不是讓那些丹宗更賺錢。」
「據我所知，大部分修士服用的是練氣散。而這東西數量極多，每年都要放壞一批。」
顧溫將玉簡扣在桌上，其中的訊息任由他們神念掃視。
「我只有調查過，才會對某一事物說出意見，丹藥需要的是市場化。而不是供給。你沒有利潤，人們就會制造利潤。」
「道宗要走的是第一步，讓生產力變成優質商品，而不是照葫蘆畫瓢走最後一步。」
要顧溫來說，道宗如此粗獷的管理方式，與其強行追求天下大同，還不如弄點資本主義。
吃飯一口一口來，雖說道宗走了八百年，但以一代人為準，實際一代人都還沒過去。
赤羽子看了一眼玉簡，沉默三秒，一雙明亮的大眼晴看著顧溫，態度誠懇的說道︰「看不懂，听不懂，什麼時候吃飯。”
顧溫有些無奈道︰「我沒希望你能懂，你這腦袋瓜里，能給我炒兩盤菜我做夢都能笑醒。」
江富貴看了一遍又一遍，神情由最初的疑惑轉為驚嘆。
其中名為丹藥流通管理條例的建議，讓他驚為天人。
規矩詳盡，可行性極大，讓農會管理農田，讓丹房自由貿易，讓丹盟監管市場•.—.
最重要的是沒有人會極力反對，凡人可以從丹房更高的收購價格，丹房可以各憑實力將丹藥賣出更高的價格，亦或者薄利多銷。
唯一受傷的丹盟，他們現在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改革最難的不是如何改，而是如何施行。
江富貴手舞足蹈的解讀，將里面的內容一行又一行列出，同時也在分享自己經營丹盟這些年的問題。
玉劍佛與赤羽子看不懂，她們本就不通曉此道，卻能從江富貴的復述與解釋中獲知其中份量。
「溫爺，您真乃神人也！您這一篇文章，抵得上丹盟百年。您趕緊送去給仙人吧，丹盟之毒害已深入骨髓，必須盡快刮骨療毒。」
「我只是拾人牙慧。」
顧溫搖頭看似謙虛之言，卻是他的實話。
對于他來說現代的糧食流通監管條例稀疏平常，種種規矩早已見怪不怪。但修行界不同，這是一個管理方面處于十分蠻荒的世界。
拳頭即是道理不是說說而已。
任何事物都無法無中生有，顧溫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俯瞰這個蠻荒世界，所以才顯得遠見卓識。
「而且這個東西我不打算自己提交，而是讓于你。」
「為何？」
江富貴面露疑惑，只見顧溫眉目一柔，嘆息說道︰「這樣你才能徹底脫罪，
也好帶罪立功，以後想做點什麼不被牽連，我這都是為了你啊。」
江富貴雙目瞬間通紅，起身跪在地上，連磕三個響頭。
「溫爺！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我嗚嗚嗚鳴！」
一個中年人跪在地上嚎陶大哭，連感激的話都說不清了。
赤羽子看著顧溫，只覺得這家伙純粹就是不行干活。
畢竟擎蒼前輩一直在說︰‘吾徒，有經天緯地之才，只要他當政必然能天下大同。’
嗡！
忽然空間震動，一只潔白的手掌破空而來，橫跨千萬里奪走了玉簡。
李雲裳淡雅又帶著幾分喜悅的嗓音傳來。
「乖徒，你做的很好，為師甚喜。」
有事叫乖徒，沒事叫逆徒。
顧溫扯了扯嘴角，覺得以後哪天實力允許，一定要給自己師傅一點顏色看看否則，妄為逆徒。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元晟穩重的聲音從外邊傳來。
「弟子元晟，求見玉清天尊。」
「進來吧。」
元晟走進來，看到江富貴眼中閃過一抹異，面上一絲不苟的進行著匯報。
以下品靈石作為計量，丹頂城虧空金額達到了十萬萬靈石。
「依法丹頂城城主，以及一眾高層應當進行抓捕候審。」
顧溫問道︰「把他們全抓了，丹青州由誰來管理？」
「晚輩會調派其他地方的官員。」
「需要多久？」
「長則三年，短則半年。」
「這麼長時間沒人管理，發生混亂怎麼辦？城主府職能癱瘓，又有誰來取代？」
「當地鄉賢、世家、宗門。”
顧溫揉著眉心，越發慶幸自己沒有接受這個爛攤子。
修士的時間觀念是一大問題。
「三天內能不能到位？」
「不能，最快也要三個月。」
「那就臨時委任當地世家與基層官員，只要是凡人就可以了，看看讓凡人管會不會出問題。」
「是。」
元晟轉頭看向赤羽子，他並未被對方的小巧玲瓏迷惑，語氣充滿敬畏道︰「晚輩還想借用一下赤天尊的名頭，免得出現無意義的抵抗。」
「他們反抗正好，我好有理由把他們全殺了。」
赤羽子面露凶光。
這些蟲，還留著干什麼？
「別添亂，我們是來解決問題，而不是殺人。」
顧溫大手一摸她腦袋，凶光立馬消失，轉而是惱怒道︰「都說了在外人面前不要摸我頭，姑奶奶我好歹也是赤天尊！」
次日，清晨。
丹頂城城主從閉關洞府走出來，迎接他的是一眾身著玄黑服飾的道兵，領頭者為三清弟子。
「城主大人，還請跟我們走一趟。」
「可以，但請容我回一趟宗門。」
「很抱歉，這不是請求，而是拘捕。」
道兵向前一步，元嬰修為的他絲毫不懼大乘修為。這個時候就是立功的好時機，對方要是動手，頭等功保底。
死了就當運氣不好，一個大乘期大能陪葬也不虧。
丹頂城城主皺眉，本想發作，卻在這個時候听到了一句話。
「這是赤天尊的法旨。」
一瞬間，他心底的火氣的消失了，面容和善道︰「貧道一定配合調查，各位有話好說，都是道宗手底下吃飯的。」
與此同時，丹頂州各處都有人被道兵帶走調查，赤天尊之名無人敢反抗。
畢竟坐牢的罪，沒人想吃殺頭的果。
此時，赤天尊正在給某個籍籍無名的道人做飯。
一道九轉金丹炖豬蹄，金丹是苦的，豬蹄是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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