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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翟老的电话很简短,只是告知了李追远他到玉溪的具体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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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日程对接,但电话来的时机却真的很巧妙。
李追远挂断电话,润生正在收拾供桌,清理火盆里的纸灰时,可以发现先前少年丢进去的那枚印章,已消失不见。
按照在丰都时萌萌的描述,此时这印章,应该已经出现在了地狱最顶层大殿中的供桌上。
萌萌还说,那对烂狗懒子,到现在还摆在那儿。
一定程度上,也说明赵毅仍「简在帝心」。
李追远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大哥大。
记得第一次在去丰都途中见到翟老,以及在丰都工程正式宣布开启时,大帝对翟老的影响,并没有那么深刻。
翟老并不是大帝的傀儡,大帝对翟老给予了相当大的尊重。
可接下来,大帝借用翟老的身份,与自己的互动感,越来越强烈。
李追远并不认为,这是大帝对翟老的操控程度不断加深,如果大帝想这么做,在翟老年轻时就可以开始了,没必要等到现在。
这里,必然有个更深层的原因。
用排除法的话,影响因素就只剩下了自己。
李追远怀疑,是翟老本身对自己这个学生的看重,发自内心地想要培养和给自己铺路,让他和大帝在这方面形成了契合。
换言之,就是大帝的行为,如果能帮到自己,那翟老哪怕自己不清楚,可潜意识中,是愿意配合大帝的,大帝也就能因此得到更大的从容。
这个老人,对自己是不计利益得失地好。
润生把供桌收拾好,扭头看见小远脸上浮现出了痛苦的神情,呼吸也变得急促。
「小远?」
李追远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道:「润生哥,我没事。」
润生点了点头,以前这种神情,也经常在小远脸上浮现,一般也都是过一会儿就好了。
谭文彬:「阿友,摆一下桌子,准备开饭了!」
润生也过去帮忙。
阿璃走到李追远身边,递过来一条刚用热水洗过的温毛巾。
李追远接过来,擦了擦脸。
他刚刚是犯病了,但犯的病和以前不一样。
以前,他是强迫自己违反理性时,病情会发作,产生人皮脱落的感觉。
可先前,他是在认清楚翟老与大帝之间的关系,像是看见一道数学题很本能地就去推答案一般,开始去分析如何利用翟老对自己的关爱、设局反向影响到大帝,从而找个机会实现自己的更大收益。
结果,一股恶心感浮现。
自己,是在排斥这种思维模式,反感去算计利用一个老人对自己无私的爱。
一如治沙工程稳步推进后,虽然还不能绿树成荫,但已经可以固沙蓄水了。
而自己的人皮,在逐渐长出厚度后,它也开始帮自己去反抗绝对理性的病情。
擦完脸后,李追远拉了一下自己的脸皮,以做回味。
阿璃也捏了捏她自己的脸,对着少年笑出两颗酒窝。
包子和馒头被重新热了,阿友买回来的肉和菜,被谭文彬做了一锅烩菜,冷掉的油条切段放入其中。
出门走江,这种伙食已是难得的高规格享受。
饭桌上,谭文彬又表扬了一次林书友先前在阎罗结界内的表现,林书友听着很不好意思。
先前小远哥说跳过表扬步骤时,他心里是舒了口气的。
因为要不是没带符针,他那时候应该已经热血上头冲上去干了。
润生放下筷子。
谭文彬:「润生,怎么就吃这么点,胃口不好。」
润生:「吃过了,不太饿。」
谭文彬:「看来那阎罗营养丰富啊。」
润生:「嗯,也很美味的,那腌萝。」
想到这里,润生有些惋惜,最后的人参脑袋留下来了,没能吃到。
不过,按照吃什么就补什么理论,那人参脑袋自己吃了也是浪费,心下就释然了。
润生先下桌,拿起扫帚开始打扫起民宿里的卫生。
在房间里清理墙角蜘蛛网时,润生发现躺在床上的大舅哥眼皮开始颤抖,这是即将苏醒的征兆。
谭文彬说过,要让大舅哥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林书友,而此时林书友还在厨房那里吃饭。
润生就伸出一根手指,在大舅哥额头上弹了一下。
「啪!」
大舅哥又昏了过去。
饭后,谭文彬开始分派任务,指挥大家在民宿里布置阵法。
昨晚忙着钓鱼,今早忙着炸鱼,这事儿就耽搁到了现在。
《走江行为规范》,规范的是方方面面,并且,能模块化的地方尽可能模块化。
李追远根据不同地理环境、应对需求,改良分解了一批很具代表性的阵法模版。
伙伴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靠着死记硬背,公式化填鸭,就能将阵法布置起来。
下午,阵法布置完毕,意味着大家在当地有了一个稳定安全的落脚点。
林书友冲完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进屋看看自己大舅哥。
又睡了一个回笼觉的大舅哥,眼皮再次颤抖。
他醒了。
阿友:「你醒啦?」
陈琅睁眼的第一反应,是面部扭曲,愤怒的侍魂在他脸上浮现,似一只受惊的猛虎向前撕咬。
林书友双眸竖瞳开启。
侍魂不堪重压,在剧烈颤栗下,缩了回去。
陈琅眼里的厉色消退,他又变回了那个潦草忧郁的自己。
「你是——我是——」
陈琅正在努力回忆,最后终于拼凑出了一个合乎逻辑的可能:「你救了我?」
林书友:「嗯。」
「你为什么要救我?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很感激你,但我无法理解,那种情况下,你为什么要冒着那么大风险救我。」
童子:「为了蹴鞠队!」
林书友:「陈琳,你认识么?」
「我妹妹?」陈琅似是抓住了重点,「你认识我妹妹?」
「嗯,认识。」
「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我们——在处对象。」
「我记起来了,我要帮你测姻缘时,你给我写的是个琳」字,怪不得。」
紧接着,二人陷入一段时间的沉默。
哥哥和妹妹对象之间的关系,一开始往往都是比较抵触与尴尬。
陈琅率先打破沉默:「她,琳琳她,还好么?」
林书友:「挺好的,你可以自己去金陵看她。」
陈琅摇头道:「我回不去,我不能看她,甚至不能听到她的声音,否则我会控制不了自己,会做出——总之,我遇到了一点很复杂也很难堪的事,说来话长。」
林书友:「我知道,你是被侍魂反客为主了。」
陈琅撇过头,神情落寞,自嘲道:「身为阴阳师,被自己侍魂控制,是不是很没用很废物?」
林书友点头:「嗯。」
陈琅抿了抿嘴唇,打算换个话题:「你和琳琳,真的是单纯地在处对象?」
童子:「比你想象得还要单纯得多。」
林书友:「嗯。」
陈琅:「不涉及到其它的么?我的意思是,她和我一起离开家族后,可能会遭遇到一些事,可能会比较艰难,所以可能会受一点委屈,我们家族在江湖上,有仇家——」
林书友:「仇家已经被灭了。」
陈琅:「被你?」
林书友:「嗯。」
陈琅苦笑道:「呵呵,自己的妹妹照看不了,家里的事也没办法处理,我经常自我怀疑,像我这种没用的人,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价值?」
林书友:「嗯。」
童子:「乩童,其实,你也不用这么从头到尾地迎合你大舅哥。」
陈琅很难受,他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场谈话,他已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应该快点调整好自己的定位。
不是大舅哥的定位,而是救命恩人以及救命恩人的实力与背景定位。
但他努力尝试,却始终无法在林书友这里获得清晰的反馈,要么坐要么站要么跪,都可以,这种不能坐不能站,只能蹲马步的感觉,好煎熬。
林书友也有些难受,涉及到感情问题时,他习惯性内敛典,不善表达,更不善推进。
站在院子里的谭文彬,也是听得难受死了,干脆夹着烟走了进来。
林书友看着彬哥,心里一松,默默退开。
谭文彬对着自床上坐起来的陈琅吐了口烟。
陈琅当即如释重负,整个人也松快了。
谭文彬:「你是陈琳的哥哥?」
陈琅:「是,我叫陈琅。」
谭文彬伸手指向林书友,道:「是他违反我们团队规矩,擅自出手救了你,陷我们整个团队于被动,他为此遭受了我们头儿的严惩。」
陈琅咽了口唾沫,跪坐在床上的他,转身朝向林书友,准备郑重行礼。
谭文彬:「一个轻飘飘的礼,就能抵得上你的命?」
陈琅只得停下动作:「我——」
谭文彬:「你只需要把这件事一直记在心里。」
陈琅:「请您放心,救命之恩,我陈琅,肯定不会忘。」
谭文彬再次指向林书友:「他在我们头儿面前跪求了很久,才终于让我们头儿松口,愿意出手帮你解决身上的问题。」
陈琅:「我——身上的问题,能被解决?」
谭文彬:「为了避开因果反噬,这需要你先二次点灯。」
陈琅:「不瞒您说,不知什么原因,近期来江水强度提升得很快。
我早就想二次点灯了,但它不同意。」
谭文彬:「你不用担心它的问题。」
陈琅:「我愿意二次点灯。」
谭文彬弯下腰,盯着陈琅的眼睛:「解决你的问题后,你可以去看陈琳,可以陪在你妹妹身边,但你将永远失去侍魂,成为一个废人,你愿意么?」
这算是谭文彬在考验阿友的这位大舅哥,看他具体是个什么性子。
陈琳有心机,但是真心喜欢阿友。
这大舅哥要是执念很深的那种人,以后就不适合过多接触了。
陈琅:「我现在连废人都不如,我是个奴隶。」
谭文彬:「好,点灯吧。阿友,给他拿个烛台。」
林书友将烛台拿过来,放在了陈琅面前。
谭文彬:」把竖瞳开着。」
林书友将竖瞳开启。
这是威胁与震慑。
过去,陈琅不是没尝试过二次点灯,但都被体内的侍魂阻止。
这次,侍魂没敢出来。
二次点灯成功。
陈琅喜极而泣:「我上岸了,我上岸了!」
他当初点灯行走江湖,本就是形势所迫,本身并不是枭雄性格,比当初的熊善都远远不如。
谭文彬:「打坐调整,做好准备,我去请我们头儿。」
陈琅马上盘膝而坐,开始调息。
谭文彬去将李追远请了过来。
看见少年时,陈琅面露疑惑。
「你——您是——」
李追远伸出手,对着陈琅虚抓。
「出来。」
「啊!!!」
陈琅当即发出惨叫,整个人蜷曲在床上不停翻滚抽搐。
李追远没收手,而是继续将手向后拉扯,渐渐的,一头魂体被硬生生抽了出来。
魂体看着李追远,面露惊恐,然后开始哀求。
李追远五指收紧,握拳。
「砰!」
魂体炸开,化作一片晶莹。
少年的拳头松开,化为手掌,向前一推,散开的晶莹没有消散,而是被重新压缩回了陈琅体内。
他的侍魂已经没了,但作为阴阳师的根基被李追远做了保留,这意味着他接下来还能继续选取驾驭新侍魂,不至于沦为一个玄门废人。
床上,陈琅大口喘着气,眼睛看着天花板,汗水不仅湿透了他的衣服,还打湿了身下的床被。
李追远:「给他上药。」
谭文彬:「上完药,就让他抓紧时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林书友:「好的,我明白。」
在上药过程中,陈琅渐渐恢复清醒。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先是释然,随即惊喜,最后归于平和。
几次看向林书友,欲言又止。
上完药后,陈琅离开房间,即将出大门时,转身,跪伏下来行礼。
礼毕起身,走出大门。
才刚出门,陈琅就听到后头传来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林书友追出来了。
林书友将手里的钱,递给陈琅:「你忘了拿路费。」
陈琅接过钱后,鼓起勇气,伸手抓住了林书友的胳膊,很是诚恳地问道:「虽然我们接触时间不长,但我能感受出来,你是个好人,我能——能叫你一声妹夫么?」
林书友:「可——可以。」
陈琅几次张口,甚至连口型都做出来,只是那声儿,却始终发不出来。
最后,他放弃了,拍了一下林书友的胳膊,道:「算了,你和琳琳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们俩还是单独论,可以么?」
林书友:「也——可以。」
陈琅一边往后退一边对着林书友挥手,笑道:「再见了,哥。」
「噗!」
正在与李追远喝茶的谭文彬,把头撇开,将嘴里的茶水喷出。
李追远也是摇了摇头。
谭文彬用袖口擦了一下嘴,调侃道:「咱阿友的家庭地位,是真的高。」
顿了顿,谭文彬又道:「老太太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应该也会开心的,老太太本身就很喜欢陈琳。」
站在老太太的角度,施恩比施惠要更可靠。
未来龙王门庭肯定是要重建的,李追远现在的班底,就是新门庭的根基。
老太太一开始更喜欢周云云,后来慢慢提升了对陈琳的好感。
就像是现在电视里喜欢播的女主苦情剧,里面的反派心机女,往往既善钻营又善迎合、八面玲珑,假如去掉坏人底色,她其实比苦情女主更讨人喜。
这时,外头传来小动物的叽叽喳喳声。
「小远哥,情报来了,我去接收一下。」
「嗯。」
谭文彬走出民宿,来到外墙边。
一团团各种颜色的烟雾在他面前窜起,谭文彬按照情报,给一个个身份牌上用指甲划痕迹,记录贡献度。
接收完后,谭文彬回到民宿,再次坐到少年跟前。
有了具体目标以及可预测的行经路线上,山精野魅的能力才算是彻底落实下去。
不像是过去广撒网、分辨,容易露出马脚,现在只需远远跟着目标,一路问询附近的各种动物,就能得到具体的情报。
这种方式,基本不存在被目标发现的可能,因为当自标经过时,沿途遇到的各种动物并不知道要盯梢他。
谭文彬先将情报做了汇总,随即感慨道:「小远哥,他们追浪花的效率,可真高。」
李追远:「翟老电话里说会提前过来,但那也是两天后才到玉溪。」
谭文彬:「那我们投送的假饵,可能就不够喂了。」
徐默凡、冯雄林、朱一文,是李追远选中的三个熟人。
将自己这边扭曲过的浪花交给他们,让他们领着其余人,奔赴鹿家庄这个目标点。
这三个人,各自在一条线上行进,每个人身后,都远远跟着其他人的视线。
现在的问题是,这三个人,走得太顺也太快了。
连带着跟在他们后面的人,也是如此。
谭文彬:「小远哥,我现在一是担心我们给出的假浪花,撑不了多久,就会被他们发现是错的二是就算他们成功与鹿家庄引发了矛盾,我们想要的结果出现了,可矛盾引发得太早,翟老还没到玉溪,我们无法借助大帝的手,去给鹿家庄背后的势力,一个巴掌。」
李追远:「第一个担心点,有点多余,彬彬哥,你怎么能确认我们给的,就是假线索呢?」
谭文彬开始思考,脑海中结合《走江行为规范》的内容,他发现在前期,小远哥就提出了这样的概念:「小远哥,我有点明白了,在结果没有正式揭开前,答案本就是动态的。」
徐默凡拿的是通缉令,通缉令上的嫌疑犯户籍是被谭文彬改了的,但通缉犯本就是玉溪地界的,小时候上户口时上错了或者因故上亲戚家也很常见,所以,万一谭文彬反而恰好改对了呢?
朱一文拿的是海河大学的草稿纸,亮亮哥的团还没到,但准备接待的负责人,其老家可能就在鹿家庄附近。
冯雄林拿的红包,里面记录的是太爷上次做斋事的那位主家老头母亲的生辰八字,谁能保证主家老头的母亲,老家就不在鹿家庄附近?
李追远:「我们在江上,他们也在江上,天道的目光会注意我们,也不会落下他们,我不知道原本的正确答案是什么。
但他们的效率既然能这么高,我怀疑江水是真的顺着我们挖的假渠进来了,它在修改答案,让我们阴差阳错地全对。」
谭文彬:「江水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是在帮我们吗?不对,这只是名义上在帮我们,实则是在给我们下绊子。」
羊群他们太早被引去鹿家庄,工程方面的进展还没落实,自己这边就先失去了官方层面的身份优势。
翟老还没到,就失去了摸中大奖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鹿家庄是很多江湖顶尖势力的白手套,虽然它曾被利用来针对秦柳家的孤儿寡母,但它在江湖上的风评,可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人人得而诛之的魔门。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羊群里肯定有人的宗门家族,就是鹿家庄背后的江湖顶尖势力之一。
因此,照这样顺顺利利地发展下去,可能自己这边火药还没来得及埋,羊群就先登门了,搞不好最后会变成鹿家庄打开庄门,喜迎八方来客!
李追远:「江水,这是在化解我的布局。」
谭文彬不再作声,等待小远哥给出方案。
李追远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彬彬哥,你发现没有,以前都是我们见招拆招,这次,是江水在拆我们的招。」
「这是因为我们强了,相对强度拉开了,正如小远哥你所说的,这次,我们有底气坐在桌边慢慢出牌。」
「那我们就继续出招,让江水自己去想办法化解。
首先,既然这三头带节奏的羊领着羊群走得太快了,那我们就给这三头羊先按下来,让羊群也暂时停下来。
至少得停到,翟老过来。
我这位师父,我是太了解了,那通电话,其实算是答应了,但如果他人到了,结果事情已经结束,他不会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做,反而会默认自己已经完成了对我的许诺,从而要求我兑现自己的承诺。
其次,放出风去。
鹿家庄新培育出一头神鹿,得其皮毛者可熔炼上品器具,食其肉者可重塑武夫体魄,饮其血者可升华灵魂。
这个消息一旦放出去,哪怕他们察觉到不对劲,晓得这浪花有问题,反而会主动维护这假浪花,让它变得比真的还要真。
我要让这群羊,自愿变成一群饿狼!」
入夜后,下起了大雨。
朱一文躺在驴车上,前面有一壮汉驾着车,身侧有老仆给他撑着伞,还有一个美妇给他剥着葡萄。
美妇将葡萄送到朱一文嘴边,朱一文闭嘴不吃。
—
美妇将葡萄送到嘴里含着,想要将葡萄口递给他。
朱一文撩起扇子,抵在美妇胸口,让她与自己保持距离。
「你如果硬要喂我吃,可以,我现在把你杀了,那我就能很享受地吃掉你嘴里的这颗葡萄。」
美妇叹了口气,道:「你多少也该吃点新鲜的东西。」
朱一文:「新鲜的东西吃得没味儿。」
美妇不再言语,自己吃起了葡萄。
朱一文从口袋里,拿出一颗人参头,细看着上面残留的牙印。
他将人参头凑到自己鼻前,深深吸了口气,随即面露陶醉。
包裹着人参头的草稿纸,指引他找到了那家即将接待海河大学考察团的招待所。
招待所的经理刚接到电话,说是老家村里山体滑坡,把村里祖坟给冲垮了,现在一个村里的过世亲戚「睡」成了大通铺。
经理的爹和娘就埋在里头,得知消息后,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偏偏他还得安排接下来很重要的招待工作,不能脱身回老家去处理这件事。
朱一文就自我介绍,说自己是考骨专家。
可以帮经理回家,把他爹娘的骸骨找出来,重新安葬。
经理很是感激地给了他老家地址,还说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其实,经理着急是着急,但对找回确切骸骨这事,也没抱太大希望,反正爹娘埋进去这么多年了,你让他这个亲儿子当面去认,也认不出来。
但这中间要是有个「专家」,指着两具骸骨说,这就是自己的爹和娘,那他就能自我欺骗,爹娘都已找回,自己也就可以安心了。
对朱一文来说,像这样的浪花线索展开,早已习惯。
那张包裹着人参头的纸,就为了让自己去接触经理,从而去往他的老家。
「吁~~~」
驴车停了下来。
朱一文坐起身,前方道路旁有一座破庙,破庙门口生着篝火,一人坐在篝火前。
看见润生,朱一文露出了笑容。
旁边的美妇见状,不由吃味,他就从未以这种目光看过自己。
明明自己魅力无限,可在他眼里,远不及一具冰冷的尸体。
朱一文开口道:「直觉告诉我,你出现在这里等我,有很大的问题。」
润生点了点头:「嗯,有问题。」
朱一文:「更大的直觉告诉我,我不该问你是什么问题,而是应该继续前进。」
润生又点了点头:「嗯,对咧。」
朱一文:「别理他,我们继续走。」
驴车再次前行。
在经过破庙门口时,朱一文看着此刻与自己几乎面对面的润生,身上的汗毛,渐渐立起。
润生摸着自己的肚子,开口问道:「肚子饿了,有肉没?」
「有!」
朱一文提起一直由老仆背着的竹篓,翻身下了马车,来到篝火边,在润生旁坐下,他激动地打开竹篓盖,像是在炫耀自己的珍藏:「你看,都是好肉,你选哪一块?」
润生指了一块。
朱一文大喜:「好眼光,这块肉眼」可是在聚阴之地的盐碱地里葬了超过三十年,自带风味,干式熟成。」
润生伸手欲要去拿。
朱一文马上将润生的手推开,又招手吩咐老仆把自己的煎锅拿来。
「你就这么烤实在是糟蹋了这块肉,我来给你煎,先要把锅给热透——」
「这雨怎么还不停,我新做的发型,又要被淋坏了。」
光头冯雄林很是不满地咒骂着这天气。
在他身后跟着的一男一女,互相对视一眼,面露苦笑。
明明头顶寸毛不生,可这发型,却是冯雄林一直以来的执念。
三人各自撑伞,行走在山路上。
红包里有老叔的一根筋。
冯雄林托举着这根筋,痛哭流涕,喊着老叔你咋就一声不吭地就这么走了,留下他一个人该怎么办?
哭完后,冯雄林就把这根筋丢入嘴里,咀嚼了很多下后才嚼烂了咽下去。
「嗝儿~老叔的筋头巴脑,可不能浪费。」
至于红包上的生辰八字,冯雄林在街面上找了个算命的老神婆看了看。
—
老神婆看了后,又翻出一个老册子,一直往上翻,找到了。
这是老神婆的奶奶留下来的。
搁那年岁,天灾多、人牙子多、土匪多,别说孩子了,就是个成年妇女,走在路上指不定忽然人就没了。
那会儿想找个人难得很,最后迫于无奈,往往就会求卦于鬼神。
老神婆自她奶奶那辈起,就有个规矩,这种寻失踪人口的,得了生辰八字就给记录下来,记人家的地址,留个册,保不齐以后人还能通过这个给寻回来。
这生辰八字挺奇特,还真让老神婆找到一个,是她奶奶记下的,诧异道:「这是个女娃,照这岁数,怕不是人都早就不在这世上了吧?」
冯雄林:「这个莫管,说不定人家只是想死后落叶归根呢,你把地址告诉我。」
地址记的也是老式的,冯雄林就去了当地文史资料馆,恰好有位本地老学者今日坐班,帮冯雄林翻译出了地址现在的位置。
老神婆是街上随便选的,老学者就坐在文史馆门口喝着茶,得来全不费工夫。
冯雄林就踏上了红包生辰八字主人的归乡路。
走着走着,冯雄林身后的女人开口道:「雨停了!」
紧接着,身后的男人也开口道:「看,还出现了彩虹。
女人:「是啊,这彩虹好漂亮。」
冯雄林抬头看了看身前的大雨滂沱。
至于漂亮的彩虹,现在可是晚上!
他伸手,挠了挠「头发」。
警惕的目光,环视四周。
「啪!」
一个手电筒亮了。
前面有个临时搭建的小棚,棚子里放着两块石头,一块石头上摆着梳子、剪子,另一块石头上放着一张理发店里常见的白布。
谭文彬手里拿着一块淤泥一样的东西,对冯雄林道:「冯兄,虞家一别,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谭兄,我也一样,你瞅瞅,我想你想得都脱发了。」
「正好,冯兄,我这里有一生发秘方,正好给你用上,保管你能马上长上一头又黑又密的头发!」
「此话当真?」
「当然!」
冯雄林走进帐篷,身后的男女还在大雨中欣赏着天上的彩虹。
在石头上坐下,谭文彬撩起白布,给冯雄林围上。
「啪!」一滩黑色软乎乎的东西,被谭文彬甩在了这锃亮的脑壳上。
冯雄林:「谭兄,真是应了那句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呐,我过的是一日,谭兄过的是三秋。」
谭文彬:「冯兄谬赞了,不过是碰了点机遇,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呐。」
冯雄林:「对了,有件事上次问了,上次在虞家,谭兄可是见过我那老叔?矮矮胖胖四肢短短的那位。」
谭文彬:「嗐,瞧我这记性,真记不得了,除了最后咱们一起守门时众志成城,在那之前我所遇到的,不都是妖兽嘛?你老叔,应该也是死于妖兽之手,死于除妖卫道。」
冯雄林:「是极是极,是这个理。」
解开脖子上的白布,冯雄林准备站起身:「谭兄,兄弟我还有事——」
谭文彬:「冯兄你摸摸看你的头,我这秘方是否有效果?」
冯雄林伸手摸了摸头顶,居然真摸到了茂密的头发。
他目光一凝,脸上笑意更盛,又坐了下来,道:「谭兄继续,天大的事,都没头发重要呐!」
「砰!」
屋门被踹开。
徐默凡走了进来。
「谁呀!找死是不是!」
屋里走出来一个拿着菜刀的男人,一脸横肉。
徐默凡举起手中的通缉令,确认这人是绑架杀人团伙中的一员,开口问道:「你老大呢?」
「我老大去他后山里的老家——嘿,你谁啊,我用得着告诉你么!」
察觉到对方手里拿的是通缉令后,男人开始尝试靠近,手里的刀也不断攥紧。
徐默凡点了点头。
这座屋子很久没人住了,地上和墙壁缝隙里,都长了杂草。
徐默凡伸手折下一片草叶,指尖摩挲,将其卷起。
男人继续靠近,嘴里故意继续嚷嚷着:「我说你谁啊,踹我这门是什么意思,我跟你讲啊,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屋外,传来一道声音:「挑断筋脉,废他四肢,交给警察。」
「交给警察?」男人猛地一个前冲,举起手中的菜刀,对着徐默凡砍来。
「嗡!」
徐默凡手中的草叶飞出,像子弹般洞穿了男人的胸膛,打出了一个窟窿。
「你——这——」
「噗通!」
男人手中的菜刀滑落,跪伏在地,而后向侧边一倒,死去。
通缉令上有四个人。
他刚拿到通缉令,与其他人拉开距离,准备买点干粮预备着接下来的搜捕时,发现隔壁的按摩店里,走出来通缉令中的一个。
徐默凡将这个人拉入巷子中,问出其他人位置后,将他脖子扭断。
眼下这个,是他杀的第三个,还剩最后一个老大,在前面那座山后头的村儿里,倒是和通缉令上这个老大的户籍所在地一致。
徐默凡走出屋门,夏荷抱着长布包,站在门口。
大雨遮蔽了视线,声音是从前头老槐树下传来的,隐约可见那里有人坐在那儿避雨。
徐默凡往那边走去,夏荷赶忙撑起雨伞跟上。
槐树下再次传来声音:「你该把他交给警察,让他受到法庭审判的。」
徐默凡:「除暴安良,何必拘泥形式,妇人之仁?」
「你不觉得,这样痛快杀了他们,相较于他们所做的恶而言,太便宜他们了么?」
徐默凡停下脚步,皱眉思索,然后他点了点头,道:「的确。」
「这次是他要袭击你,你正当防卫反杀了他,下次记得早点报告警察叔叔,不要私下用刑,这是不对的。」
李追远很少这么啰嗦。
之所以愿意对徐默凡说这些,是看在徐锋芝老爷子的面子上。
在虞家,老爷子一马当先阻挡邪祟,在洛阳旅馆,老爷子摒弃门户之见,传授自己徐家枪真意D
即使李追远愿意在老爷子面前自低一辈,那徐默凡这个孙子,也是自己的晚辈。
徐默凡继续往槐树下走。
李追远:「我在前进之路上布置了阵法,以那石碑为界,你再往前,就要进入我的阵法范围了」
徐默凡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
抬起脚,毫不犹豫地跨过石碑,继续往前走。
距离近了,老槐树下的场景也就清晰了。
一个少年与一个女孩,坐在树根旁的石凳上,二人一人手里捧着一罐健力宝,咬着吸管喝着。
石桌边,靠着一个青年,一双金锏摆在两侧。
少年他认得,拍自己爷爷马屁一流。
而且,拍那龙王陈家女的马屁,亦是娴熟。
那个青年他也认得,在虞家堵门时一双金锏使得还可以。
女孩,他没见过。
徐默凡:「你是要在这里阻我?」
李追远:「雨太大了,山路不好走,等雨停了路干了再走,安全点。」
徐默凡将手,放在身旁夏荷抱着的布包上,沉声道:「挡我枪者,死!」
听到这话,林书友来了精神,抖了抖肩膀,双手放在了金锏上,但看了一眼位于徐默凡身后的石碑,阿友又泄了气,应该没自己出手的机会了,这家伙居然头铁地主动走入小远哥亲手布置好的阵法里。
但下一刻,徐默凡又将手从布包上收回,于雨中盘膝而坐,道:「我答应过我爷爷,日后在江上遇到你时,饶你一命。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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