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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在李追远欣赏这幅画时,李兰将自己的目光挪向落地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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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无意于在少年脸上捕捉到什么,她清楚自己儿子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不过,在察觉到李追远有了起身离座的动作时,李兰开口道:
「他们需要我回家一趟,看看他们。」
李追远没停下动作,继续站起身,同时开口道:
「我会安排人来接你。」
李兰已经失去了回家的「必要性」,她所说的「他们需要」,指的是李维汉与崔桂英。
或许,这对李兰而言,是送出去两个赔罪礼物后,随手捎带上的一个赠品。
如果李追远需要,她可以回去,让少年的爷爷奶奶高兴高兴。
当然,她也可以自己去。
但她擅自进入思源村的后果,就是被不知道的谁给顺手打死。
她不怕死,至少,眼下的这一具身体,死不死,其实无所谓。
「安排人来接我,你不和我一起去?」
「你的意思是,让我陪你一起演戏。
「这样的话,你的爷爷奶奶会更高兴。」
「我虽然不住爷爷奶奶家,但我会经常提着礼品去看他们,会陪他们聊会儿天说会儿话,我自认为已经尽到了我的义务。
如果是这次事之前,我兴许会配合你演一场戏,让他们更开心更满足,但这次事之后,我不愿意再这么做了。」
「为什么?演戏对你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因为这会让我不高兴。」
「不高兴?」
「我需要照顾我自己的情感。」
「你的—·情感?」
李兰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也的确笑了,但没有笑出声音来,她用指尖擦了一下眼角那恰到好处的湿润:
「我该说恭喜你么,儿子?」
「李兰,我不在乎你最后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这两种结果对我而言都毫无意义。
你现在之所以还能坐在这里,是因为我需要你去和它对抗,从而给予我更多时间。
你应该懂,非绝对理性下的任何抉择,都会让我们本能感到痛苦。
但我痛苦痛苦着,发现已经有点习惯了。
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念这种感觉,它能提醒我,我还是个人。
尤其是在你面前,我会更容易有这种冲动。
你说你是我母亲,你觉得可以利用我、踩着我;但我也是你儿子,孩子在面对自己母亲时,是更容易肆无忌惮的。
所以,你若是下次再以这种方式,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那么我———」
李追远侧过头,看向站在门口,封闭了五感的秦叔。
「我会放下一切理性,出海去找你,不奢求解决那只大乌龟,只为毁了你。」
李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她能听出来,这不是威胁,这是陈述。
他们这样的人,最不喜欢这种疯子,因为疯子做事没有逻辑性,无法推演。
现在,她的儿子,就是个疯子。
他,是真的会这么做,放弃一切,与她同归于尽。
李追远走到房间电话机前,拿起话筒,拨通了一个号码。
很快,那头传来赵毅的声音:
「姓李的?」
南通归属地的陌生号码打给自己,很容易猜到是谁。
「你来一趟南通大饭店,九零九号房,帮我接一个人回村。」
「姓李的,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的司机还是管家?」
「外队。」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了,少顷,那边咳嗽了几声。
「行吧,反正你的人都还躺着,我就帮你一把,不过,到底是他妈谁啊,值得你姓李的亲自指派我去接待?」
「我妈。」
赵毅:
「......」
这次,沉默更久。
回过神来的赵毅,把话筒放在嘴边,开始疯狂怒骂咆哮。
狠狠骂完一通后,才发现,那头姓李的,早就把电话挂了。
酒店客房里。
李追远走到秦叔身边,拍了拍秦叔的手背,秦叔恢复五感,转身跟着少年离开。
走出酒店,坐上秦叔的摩托车。
「小远,回家?」
「叔,去百货大楼。」
「嗯。」
来到百货大楼后,李追远挑选了些母婴用品。
其实,这些东西在江底基本用不到,历代白家娘娘生孩子肯定有她们特有的方式,但就跟很多离开本地就不会有人喜欢吃的土特产一样,该送还是得送,不适合空着手。
买好东西出来,李追远让秦叔载着自己来到江边,少年知道秦叔对下面的白家镇,有一种极大的遗憾。
故而这次,李追远提前提醒道:
「叔,她有身孕在身。」
秦叔面露苦笑,点了点头。
李追远抽出一张黄纸,甩了一下,微弱的火苗燃起,少年将它丢向江中。
刚复苏的身体,还是虚,连这最简单的操作,完成得都有些勉强。
很快,江面上就浮现出一道水帘,水帘渐渐退去,显露出那位白家娘娘的身影。
她一身红衣,小腹隆起,比起往日呈现出的柔美,今天则更显庄重肃穆,隐有威严。
她向李追远行礼。
秦叔脸上的苦涩消失,只剩笑容。
「拜见—」
李追远眼眸里流露出一抹凌厉。
未等对方将话说完,少年就直接开口道:
「拿下。」
秦叔向前探出手,指向江边。
行礼行到一半的白家娘娘只觉得身体瞬间被禁住,而后整个人被一股可怕的力量拘起,狠狠摔向了江边。
「砰!」
江边石子儿地上,被她砸出一个坑。
一缕缕紊乱的气息从她身上溢出,当她想要挣扎地爬起时,秦叔的左脚轻轻抬起,又向下降低了一段距离。
「嗡!」
这位白家娘娘身体完全贴服在了地上,身上的伪装消失,变了模样,也了肚子。
她惊恐地看着秦叔还未完全落地的那只脚,她清楚,当那只脚落地时,她本人,无论是这具身体还是灵魂,都会随之湮灭。
她无法理解,眼前这个男人,确实强大,这一点两年前的她也是领教过的,可仅仅两年时间过去,他为何能变得如此恐怖?
李追远:「她在哪里?」
白家娘娘:「家主她胎息不稳,故而在镇里静养,不宜———」
李追远撇过头。
秦叔将脚落下。
「啪!」
这位白家娘娘身体直接炸开,波及范围并不大,被压缩在这个坑里,连带着其灵魂也开始燃烧,坑内升腾起一窜窜黑白交织的小火苗,江风一吹,即刻消散。
其实,秦叔不笨。
他要是笨的话,当初走江时,也不至于被如此设局围攻,且还能活着杀出来。
只是在家里人的衬托下,秦叔才显得像个木头。
像这种无声默契,哪怕是放阿友在这里,这脚落下去前,他都得迟疑一下。
白家镇,出事了。
说得现实点,自己亲自来了,就算亮亮哥家的那位真的身体出了问题,只要还能动,也会强撑着出来见面。
退一万步说,哪怕真是严重到无法移动的程度,她完全可以直言,决不会派一个手下人假扮成自个儿出来应付。
这位伪装了模样甚至伪装出孕肚的白家娘娘,李追远一眼就识破了。
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白家镇的权力结构,发生了变化。
不出意外,这一变化的导火索,还是自己。
在白家镇眼里,这两年来一直笼罩在南通的威压,是自己背后的龙王门庭制造出来的。
那日清安落入地下,威压消失,台风来袭,哪怕是己方这边的人,都认为是大劫降临,自己让伙伴们离开时,连伙伴们都认为自己是要牺牲自己保全他们。
这就更别提下面势力的视角了,在白家镇眼里,这何尝不是一轮「改朝换代」?
亮亮哥家的那位,一直靠借用自己的虎皮,一边自己反传统一边压制着白家镇。
当虎皮被「撕去」,靠山「倒塌」时,镇子内部的矛盾就无法压制,迎来了爆发。
除此之外,应该还有生怕曾名义上隶属于自己、生怕遭受清算,故而早做切割的原因,台风才刚刚过去,白家镇下面的老鼠们,也不敢贸然上岸来查看情况,或者,在她们眼里,应该是自己输了,毕竟那日的阵仗如此可怕,而当自己出现在江边时,下面的老鼠们,应该是彻底慌了。
她们没料到,最后赢的,竟然是自己。
若是时间允许,镇子内部的派系应该能完成新的整合,主持清算切割的人会被清算切割,然后大家伙再将亮亮哥家的那位重新推上来,让她继续顾全大局。
怪自己,来得太快了。
因为李追远打算送完礼后,再给亮亮哥打电话,询问老师状况,再表达对亮亮哥的感谢。
自己之所以能醒,除了那卷破草席与太爷的福运外,亮亮哥,也是帮助极大。
少年很早就察觉到亮亮哥身上的不凡,毕竟亮亮哥有段时间,是能像自家太爷一样,帮自己接江水的存在;虽然最开始交往时,少年并不图求于此。
不过,也好在亮亮哥这次从金陵往返南通时,因心里装着事与责任,学大禹过家门而不入。
如果他来到江边,像以前那样跳下去,大概率,就浮不起来了。
江水之下,有黑色的水草在浮动。
这下面,还有好几位白家娘娘在观察局势。
秦叔的脆杀,应该是深深震惊到了她们,使得她们一时竟忘记了下潜离开,李追远扬了一下下巴。
少年的习惯,在正式场合下,尤其是需要自己指挥时,他会尽可能地指令简洁,不会带「哥」的称呼,这时也不会再称「叔」。
家主,就该有家主的样子。
秦叔双臂张开,掌心向上,缓缓举起。
两条恶蛟自秦叔双臂处浮现,少年面前的江面上,风平浪静。
但江面下,一道道迅猛的激流已经成型,第一时间封锁区位,随即进行绞杀。
不一会儿,李追远面前江面上,就浮现出一套套款式不一的复古衣服,秦叔在尽可能地弥补遗憾,他在炫技。
不仅要把人杀死,而且得杀得精巧干净,像是吃一只虾,虾肉入嘴,但虾壳得保留完整。
让李追远感到意外的是,当秦叔身上恶蛟出现时,自己体内的黑蛟之灵,表现出一种恐惧,但在这恐惧之中,又流露出了一抹贪婪与渴望。
秦叔是将《秦氏观蛟法》另辟蹊径,走出的位格化蛟;
自己身上的这条,则是真正意义上的黑蛟残留。
二者其实压根不算一个物种,却文自带天然吸引。
黑蛟之灵,想要进补。
如果秦叔是自己的敌人,且秦叔被自己击败活捉,那的确可以用秦叔的血肉以及位格,来培育自己手头的这条蛟灵。
蛟灵在竭力掩饰自己这一冲动,它生怕触怒了少年。
李追远并未生气,没什么好气的,这是蛟灵的本能。
少年向江里走去。
秦叔跟进上来。
「小远,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下水,还是我一个人下去吧,你放心,这次我有分寸。」
李追远停下脚步,看向秦叔,回答道:
「但这次,我不想有分寸。」
由于亮亮哥当初投早了,导致白家镇得以保留下来,又因为那位怀孕了,使得它不得不成为李追远眼里的历史遗留问题。
本就想解决它奈何实在无法下手,这次好了,它自己将肚皮翻起。
不趁着这个机会,以合理理由,把这群白老鼠狠狠清扫一下,难道还真等她们重新完成内部整合,然后那位孕妇亮嫂再跪伏在自己面前为整个白家镇求饶?
秦叔:「好,我们一起下去。」
来之前,秦叔完全没料到,当年那个没能扶好的酱油瓶,竟还有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
李追远继续往前走。
秦叔跟在身旁,江水虽然仍旧在少年身边流淌,但不再形成实质性接触。
当水面没过头顶时,也没有丝毫室息感,呼吸很顺畅。
秦叔的身上,再次出现了两年前那晚李追远所见到的那种腮。
当时李追远见识不够,以为是为了更适应水下,这才让自己身体发生了变化。
但实则,这是《秦氏观蛟法》修炼到极高层次的一种表现,哪怕是现在的润生,也无法做到将气门开到如此贴合,甚至是根据环境变化进行适配的程度。
那晚的秦叔,的的确确是高配低运行状态。
一大一小,在江下行走。
上次的男孩,只能在江边看着摩托车与衣服,这次的少年,走在最前面。
走着走着,周围的水下场景开始快速向后退去,是秦叔加速了。
很快,白家镇的那座牌坊,就出现在了李追远视线中,那两串颜色不一的灯笼,仍旧挂在那里,给这座镇子带来压抑与诡异的氛围。
牌坊下,站着三位年龄不一的白家娘娘。
白家娘娘们的地位,无法从年岁上区分,但可以从服饰奢华程度上排级。
这三位,在白家镇的地位,绝对不低。
她们站在那里虽一动不动,但身边不断荡漾起的无规律水纹,表现出她们内心此时的焦虑不安上去伪装的人和派上去观察的人,都没能回来传递消息,这无法不让她们感到志芯。
很快,她们的内心,就安静下来了,安静至死寂,如坠冰窟,少年的亲至,以及少年身后跟着的那位曾经几乎以一己之力打穿白家镇的可怕存在,无一不让她们感受到泰山压面般的惊骇。
未等李追远走至跟前,这三位白家娘娘就立刻跪伏下来迎接。
都是老成精的人物,这会儿已经开始在拼命打起腹稿了。
她们僵硬的脸上,也浮现出一颗颗冷凝的水珠。
少年很体贴地没有让她们继续为难,他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
来到牌坊下后,这里属于白家镇的结界本就不会让人在水底下感到难受了。
秦叔的身影,自少年身后消失。
下一刻,他出现在了原先一位白家娘娘所跪的位置。
至于那位白家娘娘本人,被直接撞碎了一地。
润生的风格,确实像他的师父。
另外,总是被柳奶奶挂在嘴边的,对秦家人「粗鄙武夫」的刻板印象,真不是空穴来风。
先前在岸上的完整剥虾,只是偶尔伪装一下的精致。
秦家人,终究是秦家人。
骨子里的那套习惯,改不掉的。
身边的白家娘娘以这种方式直接没了,让跪在中间的白家娘娘脸上的妆容都吓得如开裂的水泥板,脱落了。
当秦叔的目光看向她时,她本能地抬起双手,周身黑雾升起,不像是攻击、不像是抵挡、也不像是反抗,可能她本人也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她就像是一只被吓坏了的猫,无意识地张牙舞爪。
秦叔一只手伸出,恶蛟在其手臂上微微抬头,流露出些许挣狞。
黑雾在这只手面前散去,至于来自灵魂层面的攻击,则被秦叔直接无视。
秦叔的手,几乎毫无阻滞地,伸到了这位白家娘娘的头顶。
手指向下弯曲,这看似摸头的动作实则对她的头毫无兴趣。
伴随着这只手掌的落下,这位白家娘娘的脑袋开始变形扭曲,而后是脖子,接下来是胸膛、双臂,一路向下。
这场景,看起来真像是在拧麻花。
一圈接着一圈,一轮接着一轮。
可能是秦叔入微的力量掌握,也可能是白家娘娘这似人非人的身体自有其特殊性,每次当你觉得已经拧到临界点时,居然还能继续拧下去。
相较于秦叔曾经历过的那些大场面而言,眼前这点,真的不算什么。
要知道,他刚刚才和那只大乌龟交过手。
终于,真正的极限到来。
「砰。」
死去太久的尸体里,早已没有多少新鲜的鲜血了,所以这炸开的不是什么血雾,而是一团灰尘,带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第三位白家娘娘,跑了。
秦叔抬头,看过去。
无形的波动自其体内释出,走阴视角下,能看见一条恶蛟凶猛咆哮,将第三位白家娘娘裹挟,卷了回来。
她落在了地上,已彻底绝望且崩溃的她,开始尖叫:
「我有罪,家主在——」
秦叔一脚踩在她的脸上。
「轰!」
街面震颤。
这位白家娘娘的一切,都化作了浆液,渗入了铺就这镇街的青石板缝之中。
李追远走过来时,前面已没有人跪着拦路。
少年继续前行。
他之前所担心的最坏局面,就是亮亮哥家的那位,已经死了。
但少年觉得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不是说这群老鼠们真的有什么长远意识,但凡她们有一点,也不会稀里糊涂地急急忙忙站队。
她们视普通人为蚁,在大乌龟那种级别的存在眼里,她们又何尝不是?
想毁灭你们,只有顺不顺手,才懒得去细究立场株连这种细枝末节。
况且,就算这次大乌龟成功了。
大乌龟要杀的目标,也就一个自己,她们急着蹦出来反叛,就算自己不在了,白家镇也不会有好下场。
代入到她们的思维模式,她们不会急着处决自己上一任家主的,也不会去动那孩子,她们会天真得,像是要准备献宝一样,将代表过去的「替罪羊」,好好且完整地呈送上去。
因此,亮亮哥家那位,应该是被控制住了。
镇街两侧,有一栋栋老式屋子。
以往,门开着的,里头堂屋里会坐着一位白家娘娘,门关着的则意味着里面是空的。
这次,当少年走过去时,传来了一道道密集的关门声。
大概,她们还想着事不关己,仍能高高挂起,无论最后白家镇由谁说了算,她们依旧是白家人。
可李追远本就是来剪灭掉白家镇的,打着营救那位的旗号,却完全没打算重新扶其上位。
少年不是来拨乱反正的,他是来一劳永逸。
秦叔一栋一栋地进屋,破门的动静被其压制,无法传出,进屋后对里面那位白家娘娘的解决也是轻而易举。
没有任何声响,整个镇街上,只有少年一个人行走时所发出的脚步声。
但这场杀戮,已然开始。
白家娘娘们一个个的都把头埋进土里当驼鸟,在秦叔身形不断闪烁之下,看起来像是一出极具讽刺意味的喜剧默片。
这对秦叔而言,也是省事,他倒是不担心这群白家娘娘们会对他群起而攻之,当初的他就不怕,更提现在了,他更担心她们会四散而逃,给自己增添麻烦。
李追远走到了镇子中心所在的白家祠堂前,少年停下脚步。
没急着进去,给予秦叔更充分的料理时间。
也没耽搁太久,秦叔的身形重新回到了少年身后。
这意味着,都解决了。
除了这座祠堂,整个白家镇,已经没有姓白的了。
李追远抬脚走上祠堂台阶,秦叔自后头伸出手,隔空将带着封印禁制的祠堂大门破开。
虽然只是一次浅浅的经历,如今而言,甚至都谈不上什么难度,但秦叔发现自己,很享受这种感觉。
如若秦家还是昔日那个秦家,他的使命,就是这般,跟着家主或者跟着家族未来核心子弟,为其开路,披荆斩棘。
像过去那种重担,对他而言,是真的有点赶鸭子上架,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而且,他虽然自幼被主母教导,成年后被派去点灯走江以及去办各种差事,但他还真从未有过,像眼下这样跟随在主母身侧畅意行事的经历。
小远,是真的适合这个位置。
一叶知秋,秦叔相信,润生、谭文彬和阿友他们,陪着小远走江时,肯定也是带着快意。
祠堂内残留的禁制,还有不少。
放在李追远身体健康时,这些都不算什么,眼下有秦叔庇护,也不用去做丝毫担心。
遥想当初亮亮哥,作为一个普通人,居然能一路跌跌撞撞进了白家镇,然后磕磕绊绊地进了祠堂,最后爬入了她所躺的棺材。
这世上,哪有真的误入的王子,只有故意装睡的公主。
祠堂内,数道身影想要飞出。
她们聪明一点,哪怕人在里头,也晓得外面情况不对,少年来者不善。
但因为秦叔是蛮力破的禁制,只破会阻拦到自己二人的,没完全摧毁这里,所以祠堂上方的禁制还在,这数位白家娘娘没能成功从上方离开祠堂,全都被自家禁制阻拦,跌落了下去。
本就是打苍蝇的简单事,现在苍蝇自己摔在了桌面上,就更简单了。
秦叔身影不断闪烁,出现在了各个位置,完成了各个处理考虑到怀有身孕的那位应该在里面,为避免惊动胎气,他这次下手更干脆也更无声。
最后,在李追远迈入祠堂主屋内之前,秦叔的身形先一步出现在了里面。
里面,摆着一口大红色的棺材,棺材上,一位白家娘娘被铁链锁在半空中。
可以看出来,她的状态不是很好,但不至于有什么大问题,她脖颈与四肢,被铁链锁缚的区域,呈现出清晰的黑青,这意味着她将主要的力量,用来保护她的肚子。
除了亮亮家这位外,旁边四根柱子上,也分别绑着一位白家娘娘,应该是她最后的忠诚者,哪怕明知被推翻了,却依旧不愿意背离。
李追远走到铁链下。
秦叔看了一眼小远,见小远没示意,他就没急着出手去将那铁链打断,放其自由。
「奴家有罪.奴家无能当看见少年走进来时,她就知道事情已经平定了。
没能维系好白家镇的稳定,最终导致自己被推翻,是她的责任。
李追远点了点头,回应道:
「嗯,你是无能。」
长期身孕让她实力下降严重,失去了武力镇压的倚仗;再加上这次的台风确实是催发了矛盾炸裂,但她最大的错误,是在之前有条件扯虎皮时,没有及时进行内部清洗。
因为她不够狠心,既想要保留白家镇传承的延续,又想要腹中的男婴能健康出生、等同于做着违背白家镇传统的事。
她低下了头,脸上全是愧疚与歉然,但她还是轻轻怯怯地又补了一句:
「都是奴家的错是奴家没能管教好她们.」
李追远:「没事,有我在。」
「幸好有您———」
李追远:「所有背叛你的人,都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听到这句话后,她的面色越来越凝重,眼神里也流露出惶恐与不安。
她听懂了少年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所有背叛她的人,如果刻意扩大面的话,那此时所有在祠堂外的白家人,岂不都是她的背叛者?
她的余光,扫过了站在少年身后的秦叔。
她曾感知过他的气息,那次的他,已经无比可怕;此时的他,让她都不敢生出窥视的念头。
李追远:「接下来,你可以重新收整,再好好建立一个白家镇了。」
她脸上露出凄然的笑容,摇了摇头,道:
「奴家没这个能力更没这个心气了请您恕罪奴家未能帮您管好白家镇·
家镇将无法再成为您的助力。」
李追远后退半步。
秦叔先是习惯性抬起手,随后还是决定走上前,将铁链一根一根握断,将她放了下来。
李追远:「那她们呢?」
少年指的是被捆在四根柱子上四位白家娘娘。
「她们为了奴家这个失了势的族长,不惜仍与外面那群为敌,其实,已经算是背叛白家镇了。」
李追远:「这么好的镇子,就这么荒废了,挺可惜的。」
「云卷云舒、潮起潮落,本就是一种自然,更是宿命。」女人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不能太贪心,奴家现在只希望,能看着他,健健康康地出生。」
李追远:「亮亮哥,是个好人。」
「奴家知道,奴家只是事情没做好,但奴家没觉得自己的选择错了。」
「嗯。」
秦叔抬起手,隔空四指,依次破掉那四位白家娘娘身上的捆缚。
她们全部重伤,倒在了地上,但还是挣扎着想要爬向女人。
李追远目光着重在她们四个身上,巡了一遍。
随后,又看向女人。
「我走了。」
少年转身,准备离开。
女人一只手托着肚子,另一只手扶着后腰,跟了出来,执意相送。
李追远了一眼身后的秦叔,秦叔停下脚步,顺便将那四位伤痕累累的白家娘娘一并拦下。
行出一段距离后,女人开口道:「请您恕罪,这次真不是奴家———」」
李追远抬起手,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
「奴家—」
「有些话,没必要说出口,有些事,没做成之前也不算数。」
「您的大恩大德—.」
「我和亮亮哥是好朋友,我对你没大恩大德。」
「奴家谨记。」
「这里的事,我不会和亮亮哥说,你自己去和他解释,以及你们接下来具体要做何安排,也是由你们两个商量着来。」
「是。」
「好了,你收拾收拾这里吧,或者,继续再住一段时间。这片江面,离南通太近,我觉浅,听不得叽叽喳喳的声音。」
女人捂着嘴笑了。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要不然也不会选中薛亮亮。
大概,一开始,她看中的并不是薛亮亮本人,但渐渐的,她与薛亮亮一样,都不自觉不受控地陷了进去。
李追远先前观察到,那四位对她绝不背叛的白家娘娘,身上的衣服是一个时代的款式,这意味着,这四个与她,有着更特殊紧密的关系。
她们的到死都不背叛,忠诚占绝大多数,但未尝没有曾做过预演的原因。
亮亮哥家的那位,其实早就在谋划着脱离白家镇了。
她早已选定好自己要带着一起走的「姊妹」。
但她既想追求爱情,又不想背上背叛传承的恶名,也不想承受自我内心的遣责。
所以,像今天类似的事,她早就开始了预演与谋划。
她可能不是没能力,而是故意不去进行清理,特意埋雷,想要培育和掌控内部矛盾爆发的契机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一没想到会忽然来这一场台风,导致她的权力架构瞬间垮台;二没料到少年会如此果决,找到个合理借口,就将白家镇快速进行清理,丝毫不给转圜余地。
目的,她是达到了,只是这过程,是她始料未及,在察觉到李追远看出来了后,她马上出来主动进行坦白,想要将曾经内心的心思祖露。
李追远继续向前走,她停下脚步,不再追随。
秦叔则迈步跟上,陪着少年一起走出牌坊,带着少年回到岸上。
「叔,前面有个小卖部,我去打个电话。」
「嗯。」
摩托车在小卖部门口停下,李追远拿起话筒前,先跟老板要了一罐健力宝和一瓶纯净水。
健力宝被少年丢给了站在摩托车旁的秦叔。
他不能再喝了,早上吃了阿璃亲手做的红糖卧鸡蛋,到现在,他都觉得喉咙里甜得发腻。
拿起电话,给亮亮哥拨了过去,亮亮哥没接。
将电话放回去,站柜台边等待。
这瓶纯净水比普通的要贵一倍,因为它的瓶口有个红白色的凹槽设计,需要按下去后才能吸出水,等不喝时,还能再拉回去。
在当下,这算是一种比较高档的包装,很多孩子喜欢求着家长买这个。
喝水时,电话机响了,李追远接了电话。
是亮亮哥回拨过来的。
亮亮哥先询问了李追远的身体情况,随后李追远又具体询问了罗工的状况。
前者暂时无力出发,因为李追远如今的屏弱样子,都算是团队里状态最好的了。
救老师是应该的,但也得看自身条件是否允许,要不然只会毫无意义地把自己填进去。
李追远要是现在带着重伤队伍出发去集安,按照江水的尿性,真可能会给自己来一场浪花的无缝衔接。
后者的话,失踪了这么久,如果没事那就还没事,如果有事那就早就出事了。
都到这会儿了,反而不用太过焦虑了。
李追远就是这么安慰薛亮亮的。
电话那头的薛亮亮听完后,是又好气又好笑。
「小远,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希望老师他们现在还安然无恙,但我现在在做的,就是稳定好这边的队伍。
哪怕是最坏的情况发生,老师也希望,那项埋藏在他心底那么久的调查,能重新开启,那里的秘密,能够被成功挖掘。」
「老师那里如果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会的,小远,你也要养好身体,在你身体没完全养好之前,就算你想回来参与,我都不会允许的。」
薛亮亮曾仗着他丰富的跳江经验,亲自下水,将李追远整个团队从老变婆的老巢里背出来。
他虽然一直不清楚小远他们具体在做什么,但他知道,小远他们面临着极大危险。
「亮亮哥,注意身体。」」
「这是我该对你说的。」
李追远挂了电话,他没暗示薛亮亮早点回来,他得老师那边的事有眉目了才能真的有空闲与心思,而且她那边也需要时间整理。
「叔,回家了。」
「嗯。」
回去的路上,秦叔把车开得很慢。
李追远将头盔摘了下来。
让风吹拂在自己脸上。
秦叔通过摩托车反光镜,看着身后的少年。
李追远没办法,叹了口气,只得把头盔再戴上。
秦叔心里其实没有强行劝导风大小心吹感冒的意思,但少年的举动,却着实让他心里软了一下进了村道,秦叔问道:「去南边还是北边?」
南边是大胡子家,北边是太爷家。
「北边。」
秦叔这边刚将摩托车开上坝子,李三江就叼着烟走了过来:
「小远侯,你妈回来了!」
「嗯。」
「你爷刚还特意过来喊你,还喊我一起去他家坐坐,陪着你妈说点话哩。」
「那太爷你怎么没去?」
「我一个人去干嘛吗,你妈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恨不得从她会说话时开始,我就不喜欢你妈。
「那就不去了。」
「嘿,要去的嘛,走,我带你去,你妈回来了,你怎么着也得去坐坐的,我陪你一起去,你不晓得,村里多少沾亲带故的,都去你家瞧你妈去了。」
「太爷,我不去。」
「去嘛,讶儿,你妈就算离了婚——」李三江压低了声音,「她在京里,也做得不差嘛,有枣没枣,咱打三竿儿嘛,自个儿亲妈,再不负责任那还能把你吃了?」
「太爷,我不去。」
李三江吐出口烟圈,点点头,道:「成,咱不去就不去,莫得慌,你太爷我有钱,有的是钱,不稀罕她滴!」
李追远笑了。
他借口去屋后上厕所,离开了坝子,实则走入稻田里,进入道场。
走上祭坛,伸手轻轻转动祭坛上方的平台,左右两侧区域的台阶凹陷下去,两件器物升了上来这两件是陈姐姐在虞家祖宅时,送给自己的两个礼物,来自出身自龙王门庭的两位老前辈的「慷慨赠予」。
一件是九华印,一件是聚雷鞭。
这两件器物,确实十分宝贵,但想要驱使,得有相对应的秘术做驱动。
相对应的秘术,李追远倒是能想办法去尝试推演,但问题是,驱使这两件器物,对自身负荷极大。
这就造成了一个很尴尬的现状,那就是学得会的「提不动」,「提得动」的学不会,出现了团队资源上的大浪费。
李追远走到聚雷鞭前,伸出手,去触摸它。
当即,一股电击感袭遍全身,之前的自己或许还能承受,现在的自己只得快速收回手。
少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又再次低头,盯着这条鞭子。
坝子上,没能劝说成功李追远的李三江,站在那里抽着闷烟。
恰好柳玉梅从东屋出来,坐在她习惯的茶几边。
李三江见状,凑了过来,先看了看屋后方向,然后道:「我说,小远侯的妈妈来了,你不去看看?」
柳玉梅摇了摇头,抿了口茶。
自己去干什么?
去一巴掌拍死她么?
李三江:「他妈有钱的,条件又好,你有啥条件,可以跟她提提。」
柳玉梅再次摇头。
李三江:「你放心,份儿家里条件还是可以的,你以后有福享的。」
柳玉梅故意道:「家里条件好再怎样,也没见谁要他啊?」
李三江:「这你就不懂了吧,你要是换做普通人家,普通的讶儿,爹妈离了婚,说句不好听的,不要那就不要了。
咱小远侯这种的,咋可能不要嘛,你说,要是给你家,你要不要这个孙儿!」
柳玉梅点了点头。
这时,李追远从屋后走了出来,装作刚刚在厕所水缸旁洗过手的样子,甩了甩手。
李三江干咳两声,离开了,下坝子时特意说明,他不是去李维汉家看京里人的,而是去看看自家祖坟。
李追远在柳玉梅身边坐了下来。
柳玉梅拿起茶壶。
李追远站起身:「我来。」
柳玉梅看了李追远一眼,故作威严道:「坐下。」
李追远平静道:「我来。」
柳玉梅笑了,放下茶壶,摆了摆手:「你来就你来。
倒完茶后,李追远重新坐下来。
少年直接开门见山道:
「您其实不是没有察觉到。」
早晨自己与柳奶奶聊天时,柳奶奶特意打了个比方,说陈家爷爷、奶奶,感情好得蜜里调油,肯定能活得赛乌龟。
除此之外,柳奶奶还暗示了盟友,以及她本想让秦叔去打前站最后又放弃了的举动。
柳玉梅:「奶奶我不是妖邪,能多几只眼多几颗心,也不是神佛,能多相多面,当时事发突然,奶奶没心思顾及其它。有些线索,不是当时察觉的,而是事后,我能比其他人,多看出点东西来。」
李追远点点头,低头喝茶。
过了一会儿,见少年只是在喝茶,柳玉梅开口道:
「你就不想问问奶奶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李追远:「我如果问了,您肯定会说,现在是我说了算,自然由我看着办。」
柳玉梅:「是极。」
李追远:「那就我来办。」
柳玉梅:
「奶奶我很期待,你会选择怎么办。」
少年喝完杯中的茶水,站起身,走下坝子。
这次,他没让阿璃陪着,一个人朝大胡子家走去。
路上,李追远看见前方骑着车快速过去的李菊香。
李菊香一边骑一边不停地抹眼泪,她应该是去李维汉家,看李兰的。
站在村道拐角处,李追远眺望着爷爷家所在的位置,「远子哥,远子哥!」
石头和虎子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他们刚从张婶小卖部那里过来,一人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很多平日里不舍得买的零食。
见到李追远后,石头推了一把虎子,指了指他手里拿着的袋子:「我这里和你分,一人一半!」
虎子有些不舍地盯着自己的袋子,舔了舔嘴唇,摇摇头:「我挑的好,我这里和你分,一人一半。」
石头:「好!」
说完,石头就把手里的那袋零食递给了李追远。
「远子哥,这个给你。」
李追远摇摇头:「我不要,太爷早就不准我吃零食了。」
石头:「远子哥,你可以偷偷吃嘛,我们都是的。这是小姑给我们的钱买的,你妈妈的钱,你要吃的。」
李追远:「她给你们的,就是你们的,你们自己花。」
石头:「那多不好意思。」
虎子:「对,等潘子哥、雷子哥下班回来知道了,我们要被他们打的。」
李追远:「别告诉他们你们见过我就行了。」
石头和虎子对视一眼,各自露出狡點的笑容,点点头。
「对了,远子哥,走嘛,我们去爷家,今天做席面,奶杀了鸡杀了鸭,还招呼人正杀猪哩!」
「你们去吧,我要给太爷送个东西。」
「让虎子给你送吧,他跑得快!」
「嗯,对!」
「不用,太爷一定让我自己去送。」
「那我们在爷家等你啊,远子哥!」
「远子哥,你快点来,小姑还买了蛋糕以及很多我们没见过的吃食,奶不准我们碰,说要等你过去一起吃。」
李追远朝着他们摆了摆手,算是打招呼,也算是拒绝。
今天,他没去,确实会是遗憾,但他就是不想去,而且他还在有意地培养自已这种逆反的心态挺好玩的,跟斗似的,越斗越有意思。
但沿着水渠边的村道,走着走着,李追远忽然停下脚步。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有温度,有质感,而且他明显地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轻松,甚至是正常少年郎该有的任性与跳脱。
只是,当少年侧过头,看向水渠里倒映出的自己时,他看见了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
李追远让自己露出笑容,水渠里的自己,也露出了笑容,但伴随着阵阵水波荡漾,那笑容恰好被这波动敛去。
明明是好的开始,又像是一种预兆性的结束。
李追远蹲了下来,伸手撩起水渠里的水,目光继续盯着这近在眼前的自己。
本体死了。
自己答应过,要帮本体复起。
李追远对此并不打算食言。
但现在,他又多了一个必须要将本体重新拉起来的理由。
那就是,失去了本体的束缚与区分,昔日的那种病感,正在逐渐回归。
这也就意味着,本体实质上,起到了帮自己分担大部分病情的作用,虽然,这是本体主动为之,他也是由病情而生。
但本体的死亡,并不代表着病情的结束,反而让自己失去了一道屏障。
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早点将本体复活。
李追远现在的状态,要比过去又好了不少,少年不希望这只是属于自己的回光返照。
得注意休息,得快点恢复好状态,要不然手头上很多事都无法推进下去。
「叮铃铃」
身后传来三轮车铃声,骑车的是萧莺莺。
萧莺莺将车在李追远身侧停了下来,二人没交流,李追远很自然地坐上了三轮车。
随即,李追远发现萧莺莺拐入了先前菊香阿姨骑入的岔道。
李追远:「去你家。」
萧莺莺:「你妈回来了,我买酒时,碰到了你爷。」
李追远:「我知道。」
萧莺莺:「嗯。」
萧莺莺调头,又回到原来那条路。
李兰回来的这件事,真的是传遍了全村,连村里的死倒都知道了。
来到大胡子家时,发现赵毅不在。
赵毅知道李兰是谁,但他还是去接人了。
接完回来后,你总不能给人随手丢她爸妈家里,这样对姓李的没交代。
保不齐桃林那边,忽然抽出来一根藤鞭,在抽李兰前,好歹先抽一下自己争取个时间。
赵毅就陪着李兰,一起留在了李维汉家。
见自家头儿正陪着如此危险的人物,梁家姐妹也去了,老田头更是去了当帮厨。
阿靖还坐着轮椅,就不去分零食吃了,此刻正无聊地在坝子上用轮椅转圈圈。
「远子哥!」
「嗯。」
李追远走进屋,他本意是想直接去陈曦鸢所在房间的,但在经过谭文彬房间门口时,少年停下脚步。
往里探头,看见谭文彬正坐在床边,对着地上的瓷砖发着呆。
目前,谭文彬的神智还未完全恢复,但他面前地上的四块瓷砖,却倒映出了蟒、猴、牛、蚣的身影。
李追远走了进来,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凝聚出体内现在所剩不多的精气神,抬起手指,指向了谭文彬的眉心。
接下来,一片黑雾,呈现在了李追远的视野中。
黑雾里,一对对妖兽形象交替分布,若隐若现。
每一只妖兽之灵面前,都坐着一个谭文彬。
谭文彬最早与妖兽的结合模式,是仿照了之前俩干儿子还在身上时的御灵术,后来发现这四只妖兽不像那俩干儿子纯粹,时间久了后它们就开始产生其它想法,李追远就以强势手段镇压了它们,再将锁链的那一端,递给了谭文彬。
在那个「世界」里,谭文彬解开了所有妖兽的束缚,以激发出自己最大潜能。
现在所呈现的,并不是事后的副作用,而是谭文彬正在开拓一个,更适合他自己的新模式。
这像是,在主动将妖兽之灵,映照进自己体内,若是成功,那么以后谭文彬想要它们的力量时,就可以跳过「借」这一环节。
不仅提高了力量使用效率,也剔除了被妖兽本性影响的弊端,比如使用血猿之力时就会忍不住模仿起猴子动作。
这是谭文彬自创的,在过去自己给他搭的各种台子以及他本人看了很多书的基础上,产生了新的契机想法。
江湖上的人,都讲究在厮杀中寻求突破契机,且越是强大的对手就越是能压榨出自身潜力,当然,也越容易将你捏死。
面对大乌龟那种级别的存在,哪怕是其外溢的那点气息,都足以让普通玄门中人心境崩溃,谭文彬能顶下来、扛得住,最后还没死—那这就是拿命与勇气,换来的新突破。
李追远收回手指,没有去打扰他,不过,少年把谭文彬的大哥大拿走了。
接下来,在经过林书友的房间门口时,李追远看见阿友盘膝坐在床上,正在打坐。
他身上,叠加着童子的身影。
一人一神,气息同频,童子修复神魂的同时,林书友也在修复身体伤势,明明在做着各自不同的事,却又能彼此交叉,互相为对方提速。
一件东西打碎了是可惜,两件东西打碎了,那反而能更好地互相编织到一起去。
谭文彬与林书友,都找寻到了自己现阶段继续突破的方向。
李追远继续前进,少年没去润生的房间里查看情况,因为润生睡得正香,还打着呼噜。
最后,李追远进入了陈曦鸢的房间。
陈曦鸢与清早所见,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左手柿子饼右手核桃酥,就是床下放着的两麻袋相对应的常食,已经要见底了。
这东西确实好吃,但你要说这玩意儿有多美味、让人完全吃不腻,那也不至于。
陈曦鸢纯粹是伤还没好,得尽可能多地躺着静养,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嘴巴多动动。
看见少年进来了,陈曦鸢疑惑地扭过头。
她的嘴唇因为吃了太多柿子饼,已经变成了霜白色。
「小弟弟,你一天探两次病的话,会让我想歪的,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还是说哪处内伤或者诅咒无法消除,我命不久矣了?」
「你很健康。」
「真的?」
「嗯。」
陈曦鸢放心地点点头,吃完手里的东西后,她又拿起地上的一大袋西亭脆饼,撕开,继续往嘴里送。
这嘴巴,跟个小松鼠啃坚果似的,长长的一根脆饼,只需要往嘴里慢慢推着前进,它自会匀速消失。
连续吃了好几根后,陈曦鸢说道:
「你们这儿的特产,可真好吃!」
「谢谢。」
「小弟弟,阿姐的身体怎么样了,我想念阿姐做的馄饨和阳春面了。」
「快好了,再有两天,就能给你做。」
「嘿嘿,真好。」
李追远在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你上次和你爷爷联络时,是什么时候?」
「上次。」
陈曦鸢回答完后,继续吃了半根脆饼才想起来自已闹了个笑话,马上道:
「昨天。」
「写信么?」
「嗯,怎么了?」
「你家里,能打电话么?」
「可以,但有点远,你知道的,很多地方磁场有问题,很多现代的设备,会失灵甚至是根本无法用。
所以,我基本不给我爷爷奶奶他们打电话,他们要接电话的话,得从祖宅出来,过一条河,再翻两个山头。」
「打个电话吧。」
「我么?」
「嗯。
「那我打电话说什么?」
「随便问候一下。」
「好。」
李追远把大哥大递给她。
陈曦鸢拨通了号码,对着那边应了两声:
「嗯,是我,对,没错。」
电话挂了。
陈曦鸢耸了耸肩:「接下来,我爷爷得背着我奶奶,翻山越岭了。」
李追远:「那天除了大乌龟,还有一个人来了,他几乎杀死了小黑,而小黑是我留在外面的一把钥匙,因此,我也几乎死掉,无法醒来。」
陈曦鸢愣了一下,问道:「谁干的!」
李追远:「那个人很厉害,不仅仅是手段高超,而且对时局的掌握对头顶规则的理解,更是难以想象的精准。」
陈曦鸢咽下嘴里的食物:「意思是,姐姐我打不过他?」
李追远笑了笑。
陈曦鸢很坦然道:「好吧,这样的人我应该打不过,嗯,目前是。不过,小弟弟,你别怕,再给姐姐我一些时间,我再把功德花一花,我爷爷都说,我走江的话,其实用不了太久,就能超过他这个家主的,嘿嘿。」
李追远:「其实,我更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
陈曦鸢:「唔,小弟弟,你为什么这么善良,还要站在那人角度去帮他思考问题?」
李追远:「我不解。」
陈曦鸢:「只要一笛子敲碎他脑壳,就什么都解开了。」
李追远:「我还是想知道缘由,在我看来,他有很多理由这么做,但我想知道,他具体是为了哪一个。」
这时,大哥大响起,陈曦鸢接了。
「喂,爷爷,嘿嘿,让你背着我奶奶跑一跑怎么了嘛,真的是!」
李追远伸手,碰了碰陈曦鸢的胳膊。
陈曦鸢不解地看向李追远。
李追远:「帮我问一下你爷爷。」
陈曦鸢点点头,对电话那头道:
「爷爷,我身边一个江湖好友,托我代为问候你,不是,他才不是为了拍我马屁,也不是为了拍你马屁,他是一个江湖草莽,我们是江湖好友,相识不问出处!」
李追远:「问一下你爷爷,是他要杀我的么?」
「爷爷,是你要杀他的么—」
陈曦鸢惬住了,不敢置信地盯着李追远。
先前的一连串交流,她压根就没想到,会铺垫到她爷爷身上。
良久,陈曦鸢眼里又忽然流露出更深的惊骇与绝望,她嘴唇蠕动,轻翻,缓缓道:
「我爷爷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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