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最新域名:
www.biquge85.com ,请牢记本域名并相互转告!
第2446章 西征纪实(十三)三方应对
莫斯科的深冬,克里姆林宫的杜马厅内烛火摇曳,一百名波雅尔贵族的貂皮披风在石板地上拖出沙沙声响——原先的杜马议会只有六十席,奥卡河畔之战后,德米特里一世与阿列克谢二人一明一暗成为大明套在俄罗斯脖子上的绞索,而为了让这条绞索有恰到好处的力道,额尔德木图所部明军用黑漆漆的燧发枪支持德米特里一世通过了《杜马扩权诏》,为杜马议会新扩了四十个席位。
www.biquge700.com
毫无疑问,这四十个新增的席位大半掌握在阿列克谢斯特罗加诺夫的手中。此刻,这位杜马副议长兼特辖军统帅穿着一袭俄罗斯传统服装,但胸前的麒麟补子却为这种“传统”做出了别样的注脚。
在杜马大厅穹顶之下,阿列克谢的目光扫过厅内神色各异的贵族,最终落在舒伊斯基公爵铁青的脸上。这位年纪已然不小的老公爵自进入杜马议会大厅的一刻,就已经察觉出气氛不对——手持长柄斧,背挎隆庆二式火绳枪的特辖军居然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将杜马议会团团围住,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再联想起自己从府邸出发时,听说明军今日要出城拉练,全军八千余骑正在整队——恐怕他们并不是要出城,而是提前做出备战吧?还真是小心谨慎呢!
莫斯科城中各大贵族的私兵人数极其有限,每家大贵族也顶多有个一两百人,加起来恐怕也不超过两三千之数。这点兵力哪里需要明军出手,光是城中的万余特辖军应该就能轻易镇压了……舒伊斯基公爵脸色越来越难看,下意识里已经猜到自己这次恐怕凶多吉少,唯一的疑问在于,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问题,以至于让阿列克谢发觉了异常?
“诸位波雅尔们,”面色铁青地站在主席台中间的正是沙皇德米特里一世,年轻的他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朕今日召集杜马,是要告知诸位一件关系俄罗斯生死存亡的大事。”
他说着,面沉如水地展开一卷染血的密信,语气忽然激烈起来,“昨夜,特辖军在莫斯科近郊截获一名波兰密使,他身上携带着舒伊斯基公爵与齐格蒙特三世的结盟密约!”
厅内顿时哗然。舒伊斯基公爵拍案而起,面色异常愤怒:“陛下,这分明是斯特罗加诺夫家族伪造的证据!我舒伊斯基家族乃是留里克支系,怎么可能与外敌结盟?我对俄罗斯的忠诚坚如金石——”
“对俄罗斯的忠诚?呵呵,看来在公爵阁下眼中,沙皇陛下居然并不代表俄罗斯?”
额尔德木图忽然从沙皇身后的屏风转了出来,一左一右两支手中各举着一支拆卸成零件的隆庆二式火枪,“这些火器零件,为何会出现在阁下的府邸?据京华商社的记录,他们从未向阁下出售过完整的火铳。”
他将一堆零件扔上主席台的桌面,指向零件上模糊的汉字刻痕,“每支火铳的枪管本该都刻有‘某年某月京华造’的字样,如今却被刻意磨去了编号——这难道是走私兵器的铁证。”
舒伊斯基的瞳孔骤缩。他忽然想起半月之前收下的这批“礼物”,当时对面领头的是个波兰商人,其自称这批礼物是扬·扎莫伊斯基送来的见面礼。当时自己还以为这是那位立陶宛盖特曼(首相)在证明结盟的诚意,却不想竟是明军故意设下的陷阱。
额尔德木图继续道:“更可笑的是,走私者不知道他的行动早已被我大明天兵察觉,提前将这些火铳的药池破坏,是以即便组装成功,作战时也根本无法顺利击发,只会打出一个个哑弹——公爵阁下,你以为自己拿到了神兵利器,实则只是一堆废铁。”
厅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特维尔侯爵脸色一连数变,最后似乎下了决心,霍然起身,指着舒伊斯基大骂道:“瓦西里,你这些天总打着保卫俄罗斯传统的名号邀我去你府上议事,我竟然信以为真,还以为你真是为了俄罗斯的传统而努力,却不料你竟然只是欺骗于我,私底下却勾结波兰人!他们前次试图傀儡沙皇陛下,被识破后战败于奥卡河畔,如今又想勾结你这种败类,彻底把俄罗斯变成波兰的附庸!”
“我何时骗过你!”舒伊斯基怒吼着拔出佩剑,正要怒骂特维尔侯爵见风使舵推卸责任,却见阿列克谢的特辖军已从厅外涌入,火绳枪的枪口对准了一干保守派贵族。此时的他才忽然意识到,从他收下那批火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掉进了明军的圈套。
年轻的沙皇好不容易有耍威风的时候,激动得猛地一拍桌案:“按俄罗斯律法,通敌者当斩!”
阿列克谢连忙开口打断,“陛下,舒伊斯基家族毕竟是留里克支系,是我俄罗斯沙皇国的左膀右臂,不能因为他一人叛国投敌便让整个舒伊斯基家族蒙羞,让留里克家族蒙羞……”
“唔……你的说法也有道理,”德米特里一世干咳一声,“念在舒伊斯基家族曾有大功于俄罗斯,今日又有斯特罗加诺夫大公为其求情,朕破例开恩,将瓦西里·伊万诺维奇·舒伊斯基贬为庶民,其下诺夫哥罗德公爵等一应爵位,将在其子侄之中择优承袭!”
阿列克谢适时上前,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陛下宽宏大量,但为防止其他贵族效仿,还请陛下下令彻查与舒伊斯基往来密切的贵族,以正国法。”
一旁的特维尔侯爵一听这话,顿时紧张起来,目光闪烁,似乎在打量其他一些保守派贵族,尤其是经常去到舒伊斯基府中相会的贵族们。
“咳,”额尔德木图忽然重重地咳了一声,引起全场注意,但奇怪的是,他却没有立刻开口说话。
还是年轻的沙皇陛下做惯了傀儡,脑子转得快,连忙客客气气问道:“王世子殿下,朕年轻识浅,一时犹豫该如何处置……您是天朝名将,纵横万里的大英雄,不知可有万全之策教我?”
额尔德木图瞥了阿列克谢一眼,淡淡地道:“这件事嘛,查自然是该查的,不过也要分辨清楚,看看究竟哪些人是跟瓦西里勾结甚深,哪些人是被瓦西里所欺骗。陛下应该将这两类人区分清楚,既不能放过坏人,也不能错怪好人……陛下以为如何?”
“啊是,是,正该如此。”德米特里一世连连点头,然后瞥了阿列克谢一眼,又看会额尔德木图,试探着问道:“那此事……还是交给斯特罗加诺夫大公去办?”
“斯特罗加诺夫大公忠心能干,自然是最好的人选,不过……”额尔德木图轻轻一笑,“此事既然还牵涉到我大明的武备走私,我也不好视而不见。那不如这样吧,我派出一人协助斯特罗加诺夫大公去查办此案,陛下以为如何?”
“好,好,好,若是有王世子殿下的人协助斯特罗加诺夫大公,那朕就完全放心了。”德米特里一世虽然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但毕竟年纪还轻,政治水平还不十分高明,一时半会儿没想明白额尔德木图为何突然跳出来插一手,只是很清楚自己没有反对的资本,所以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答应下来再说。
其实额尔德木图突然干预的原因并不复杂:他的任务是确保俄罗斯稳稳当当的操于大明之手,或者直白点说,是操于师相之手。这就意味着,俄罗斯可以被削弱,但不能内部生乱。
然而,刚才阿列克谢·斯特罗加诺夫明显是要落井下石,连紧急跳车的特维尔侯爵一起打掉,可是这样做的话,只是平白无故招致更多人反对与敌视站在阿列克谢身后的大明——显然,这不是有利于大明的做法。
阿列克谢这样做,本质上是狐假虎威,甚至是借刀杀人——他自知身后有大明的支持,只要对保守派贵族痛下杀手,清理出来的位置必然会由他的人补上,而最终承担恨意的人除了他之外,还有大明。这就意味着,即便闹出大乱子,大明也得给他兜底。
然而,这并不符合大明的利益。
一来,大明的力量虽然强,但两国毕竟相隔万里,大明的投射能力也是有限的,师相能这么快调集一镇兵力往俄罗斯赶来就已经很难得了,万一俄罗斯真闹到遍地烽烟,大明光平叛都要耗费巨万,那就忒不划算了。
二来,俄罗斯国内的保守派可以被打压,但不能真的被打得一蹶不振,否则接下来自己就要头疼如何压制阿列克谢了——天底下只有永恒的利益,可没有永恒的盟友或者傀儡。阿列克谢想借大明的刀来杀保守派,却不问问这把刀究竟是谁说了算……笑话。
就在此时,一名信使跌跌撞撞闯入厅内,单膝跪地呈上急件:“报!瑞典国王卡尔九世的特使已到莫斯科城外,携带国书求见沙皇陛下与王世子殿下!”
额尔德木图与阿列克谢对视一眼,心中暗喜——他俩虽然刚才还各怀鬼胎,但至少在这件事上的立场完全一致。
早在半月前,额尔德木图便让沙皇向瑞典派出密使,以“共同遏制波兰扩张”为诱饵,承诺战后允许瑞典商人在俄罗斯西北边境自由贸易(此时俄罗斯还没获得稳定的波罗的海出海口,所以瑞典如果能自由收购俄罗斯特产,可以通过波罗的海贩运至各地牟取暴利)。
卡尔九世正愁找不到机会报复齐格蒙特三世,现在又有利益诱惑,当即决定派特使前来结盟。
而与此同时,华沙王宫的议事厅内,齐格蒙特三世则正烦躁地扯下羽饰帽,摔在铺满地图的长桌上。瑟姆议会虽然最终批准了出兵计划,但军费却被砍去一半,理由是“立陶宛贵族认为战争收益不均”。
这还不是最烦的,毕竟这种事他作为波兰国王都快麻木了,同时也有自己相应的办法来争取回来,真正更烦的是军费征收拖拖拉拉,尤其是立陶宛方面,就算扬·扎莫伊斯基作为立陶宛盖特曼下令各地贵族尽快征收,各地贵族们也吊儿郎当不予重视,以至于波兰方面都征集齐了,立陶宛那边才完成了预订数额的三成出头。
“陛下,”扬扎莫伊斯基疲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舒伊斯基的密信来了。他说明军在莫斯科和喀山加强了戒备,原定的计划需要推迟。”
国王猛地转身,眼中闪过怒色:“推迟?波军已经在斯摩棱斯克以西集结,开战之后的粮草只够维持两个月!你告诉他,若再拖延,波兰的盟友将变成瑞典人,届时瑞典拿走俄罗斯北部,波兰立陶宛拿走俄罗斯中部和南部,而他只能去西伯利亚刨雪啃冰吃!”
扎莫伊斯基叹了口气,低声道:“陛下,瑞典人最近派了特使去俄罗斯,双方频繁往来,恐怕……”
“那就更要加快速度!”齐格蒙特三世抓起桌上的权杖,“传令下去,翼骑兵提前三天出发,务必在开春前拿下下诺夫哥罗德,切断斯摩棱斯克明军的北方粮道!同时让舒伊斯基立刻发动,切断喀山联系并偷袭莫斯科,最后与我们合围前线明军与特辖军!只有这样,他才有活路,否则别说做沙皇,他连命都保不住!”
扎莫伊斯基猛地咳嗽起来——最近他得了急性肺炎,身体情况急剧恶化,已经决定将前线军务交给波军另一位名将斯坦尼斯瓦夫·若乌凯夫斯基,只是现在看来……他的生命可能已经快要走到终点。(注:真实历史上他死于1605年。)
然而,盛怒的齐格蒙特三世虽然盯着他看,但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反倒是扎莫伊斯基咳嗽半晌之后,气若游丝地致歉道:“抱歉,陛下,我这就去办。”
冰雪覆盖的斯德哥尔摩王宫,卡尔九世盯着手中的密信,手指在“共同瓜分波兰属地利沃尼亚”的条款上反复摩挲。窗外,波罗的海的寒风呼啸而过,吹得王宫尖顶的十字架发出刺耳的声响。
“陛下,”年轻的宠臣阿克塞尔·奥克森谢尔纳小心翼翼地开口,“与明国结盟固然能遏制波兰,但我们对东方的鞑靼人了解甚少,恐怕要小心是否会引狼入室。”
卡尔九世忽然冷笑:“波兰人想要夺去我们的爱沙尼亚,齐格蒙特三世还想让瑞典人重回天主教的枷锁!相比之下,明国本土远在万里之外,能够控制住俄罗斯就算不错了,难道还能来瑞典逞凶?更何况,至少现在他们需要我们牵制波兰。”
他提起鹅毛笔,在盟约上签下名字,“告诉额尔德木图王世子,瑞典的龙骑兵将在开春后立刻渡过涅瓦河,直逼波军侧翼。”
阿克塞尔·奥克森谢尔纳,这位数年后就将以29岁的年纪成为瑞典首相的名臣,看着意气风发的国王陛下,暗中叹了口气,面色严肃地应了一声:“是,我的陛下。”
莫斯科的雪终于停了。额尔德木图站在克里姆林宫城头,望着远处瑞典特使的车队扬起的雪雾。阿列克谢匆匆赶来,低声道:“舒伊斯基已经招供,不过我们原先的计划也出了些意外……我本以为他的私军会因为群龙无首而原地溃散,却不料他的侄儿米哈伊尔竟然将这些人稳住了,甚至与我派去收编他们的特辖军形成对峙。”
“哦,还有这种事?”额尔德木图微微蹙眉,“形成对峙……也就是说,这个米哈伊尔没有主动出击迎战你的人马?”他摸了摸下巴,“我猜,他应该提出了什么条件,说说吧。”
“米哈伊尔伯爵说,”阿列克谢不敢说自己派出的特辖军明明人数占优,却在两次试探攻击中被对方击退的丑事,只能隐去这一段,报告道,“如果沙皇愿意将下诺夫哥罗德公爵的头衔给他,他将带领舒伊斯基家族为俄罗斯全力对抗波兰人。”
“准了。”额尔德木图毫不犹豫地道,“不过,我不要他与我们一道去斯摩棱斯克前线,你通知他,让他去和瑞典人一道,袭击利沃尼亚。”
阿列克谢犹豫了一下,问道:“世子殿下真的相信瑞典人?他们毕竟是异端。”
“信仰不过是利益的遮羞布,我们大明从不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额尔德木图转身走向帅帐,“再说,俄罗斯、波兰、瑞典,你们三方谁看谁都是异端,又谈什么信任与否,好好谈谈利益,也就是了。”
阿列克谢哑口无言——世子殿下说得没错,俄罗斯信仰东正教,波兰信仰天主教,而瑞典信仰的却是新教加尔文宗……还真是谁看谁都是异端。既然如此,谈什么基于信仰的信任纯属多余,何不老老实实从利益出发,来决定自己的行止呢?
——
感谢书友“书友20220521175537510”、“业余围观”的月票支持,谢谢!
<!-- 翻页上aD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