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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8章 蒲宗孟的誓言
“蒲學士怎麼現在才回朝?”
趙煦看著通見司送來的札子,問著身旁的石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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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張敦禮案發前的四月庚寅日(初九),他和兩宮就共同簽發了內降指揮,派了人召回蒲宗孟。
趙煦記得很清楚,當日是章 蓋漬掠崛Ю賴南 お刖┐娜兆印 br />
如今,在潞州的崔台符都入京有幾天了。
而距京畿不到四百里,而且大部分旅程都可以走大運河的蒲宗孟,卻拖拖拉拉,都快五月了才蹭到汴京。
這正常嗎?
不正常!
所以,他在路上做什麼了?
石得一低著頭,道︰“大家,探事司回報說,蒲學士似乎在路上折返過一次,至徐州訪友……”
“徐州?”趙煦抿起嘴唇來︰“他去見宋用臣了?”
石得一低著頭,戰戰兢兢︰“臣不敢妄言!”
那就是去見了宋用臣嘍!
宋用臣從今年二月份開始,就帶著大批工匠和禁軍,到了徐州主持利國監的全面改造。
主要就是修高爐!
從元豐八年開始,專一制造軍器局就一直在汴京外圍,大修高爐,掌握反射爐的建造技術,並相繼攻破了耐火磚等冶鐵基礎科技。
到去年下半年,就已經能穩定出產精鐵,甚至是粗鋼了。
順手,專一制造軍器局的工匠們,還復現出了秦漢時代的球墨鑄鐵。
是的,你沒有看錯!
根據現代考古發現,早在西漢時期,中國的工匠就已經掌握球墨鑄鐵這種黑科技冶煉技術。
只是,不知道為何,西漢之後,球墨鑄鐵便失傳了。
在南陽地區,甚至發現過一個龐大的,擁有數千名工匠的大型冶鐵工坊遺址,該遺址中僅僅是大型煉鐵爐就多達十七座!
其佔地面積更是超過十二萬平方米!
漢書貢禹傳中的記載,于是照入現實︰今漢家鑄錢,及諸鐵官皆置吏卒徙,攻山取銅鐵,一歲功十萬人以上!
鹽鐵論中的記載,也被證實︰往者豪強大家,采鐵石鼓鑄、煮海為鹽,一家聚眾至千余……
屬于是國營、民營兩興盛了!
于是,漢軍一漢當五胡,也就很合理了。
可惜,千年前的西漢,曾擁有的工業基礎和技術,在千年後的大宋,卻拍馬不及。
大宋的冶鐵業,雖然規模也很大。
但大而不強,大而不精!
熙寧之前,大宋的軍器質量,甚至還不如黨項人的!
箭頭射不穿皮甲,弓弦是軟的,弩機的零件是壞掉的,就連兵刃也不如黨項人的——很多士兵的刀劍,根本就砍不動黨項人的甲冑,破不了防!
所以西軍迄今,都在推崇鐵 、重斧這種勢大力沉的破甲兵器。
實在是被坑慘了啊!
只能相信,這些笨重的重武器了!
于是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三戰敗北,也就理所當然了!
正是因此,王安石才要建立軍器監,統籌全國的能工巧匠與資源,將軍器生產作為國家重點項目來推進,作為變法的主線來推動。
也正是如此,趙煦的父皇,才要建立專一制造軍器局,將軍器的生產控制在皇室手中。
這都是宋夏戰爭的教訓!
好在,如今有了反射爐技術,攻破了耐火磚後。
新的高爐比西漢的更大更好更堅固,生產效率也更高。
尤其是大型水力鼓風機的發明,讓高爐冶鐵得以規模化。
唯一的問題是……
如今的各種技術,都還需要迭代。
耐火磚的耐高溫性能還不夠強,反射爐的建造技術還不夠成熟,煙道和火道的設計還需要改進……所以,現在的高爐的壽命很短。
壽命一到,就得建新的。
不過沒關系!
有了反射爐,就可以用煤炭冶鐵。
靠著這些高爐,現在趙煦手里的精鐵、粗鋼儲備,達到了大宋建國以來的巔峰。
有了鐵,就可以做各種各樣的事情。
但還不夠!
所以,今年開始,宋用臣就去了徐州,以入內內侍省押班、昭宣使為提舉徐州利國監公事,全權接管利國監的場地、工人以及礦山。
徐州是產煤的,也有鐵礦,在現代就有好幾個大型鋼鐵公司。
雖然產量比不上唐山,但在現代也算是個重工業基地了。
所以,當地資源是不缺的。
就是……
趙煦怎麼都想不到,宋用臣和蒲宗孟居然能走到一起。
宋用臣的忠心,趙煦是不擔心的。
但,一個內臣和文臣走的太近,總歸不是好事。
趙煦可沒有忘記,當年張茂則是如何利用他和舊黨大臣之間的關系,將禁中消息,泄的滿世界都知道。
“他們談了些什麼?”趙煦問道。
石得一搖頭︰“探事司並不清楚,蒲學士有沒有見過宋押班……”
“只是知道,蒲學士在徐州,見了徐州處士師道,也見了都大江淮六路發運副使臣卞等……”
“處士師道?”趙煦問道︰“此何人?”
“其姓陳,與知登州臣軾乃是好友……”
“哦!”趙煦知道了,現代人所稱的甦門六君子之一的陳師道嘛!
此人是曾鞏的學生,一生都以弘揚曾鞏文學思想為己任。
甦軾很喜歡他,總想著撬曾鞏的牆角。
以甦軾的魅力,本來該無往不利。
然而,陳師道表示︰向來一瓣香,敬為曾南豐!
我心中,只有一個老師,那就是南豐先生曾公!
而大胡子這個人,就喜歡陳師道這樣的學者。
反而越喜歡他,在整個元 時代,都在不斷向朝廷推薦此人。
但,甦軾不會想到,他的喜愛很快就變成了對陳師道的毒藥。
紹聖時代,新黨上台反攻倒算,陳師道因為和甦軾的關系,被打入元 舊黨,直接被罷官。
而本來,陳師道應該有遠大前程的——他是曾鞏的學生。
而曾鞏和王安石的關系還用多說嗎?
所以,蒲宗孟去見陳師道很合理。
因為陳師道既是曾鞏的學生,也是甦軾兄弟的好友。
而蒲宗孟的女兒,嫁給了甦轍的兒子甦過。
他們是姻親!
就是……
“蔡卞什麼時候到的徐州?”趙煦好奇的問道。
“本月辛卯……”
趙煦算了一下,辛卯日是初十。
也就是說,在章 蓋椎納ンㄈ刖└蟺牡詼 br />
那時候蔡卞肯定已經知道了章 匭 恕 br />
就听著石得一繼續道︰“探事司有報,蔡發運在去徐州前,曾至江寧,拜謁了王司空……”
趙煦抿了抿嘴唇,蔡卞是王安石的女婿。
如今王安石在江寧興學,創辦江寧書院。
身為女婿的蔡卞,前去拜謁泰山,順便帶外孫、外孫女們給外公磕頭合情合理。
更不要說,趙煦暗中派人知會過蔡卞,要求蔡卞為王安石辦學提供一切可以提供的便利。
于是,趙煦問道︰“蔡卞什麼時候去的江寧?”
“三月下旬!”石得一答道。
趙煦閉上眼楮。
三月下旬嗎?
也就是說,差不多是甦州的章俞去世後不久,他就到了江寧。
搞不好,他是得到了章俞去世的消息後,就動身前往江寧問策。
再把蒲宗孟的事情串到一起……
蒲宗孟奉旨回京述職……走到半路,掉頭去了徐州,見了陳師道和蔡卞,也可能見了宋用臣。
然後,他才從徐州入京。
算算時間,起碼在徐州前後停留了七天,然後才慢悠悠的入京。
搞不好,還在路上觀望了京中風聲。
說不定,他還知道張敦禮案。
不然,為什麼張敦禮案剛剛結束,他就入京了?
這些熙、豐宰執,都是人精啊!
趙煦想到這里,就問道︰“蒲學士如今何在?”
“方到吏部報到,如今當在都堂。”
“嗯!”趙煦點頭,問道︰“兩宮慈聖可知此事?”
“知!”
“我知道了,待蒲學士的乞見札子送來,就讓通見司送入宮中!”
“諾!”
……
蒲宗孟站在都堂的壁照前,看著壁照上的刻畫的怪石奇樹,略微有些出神。
“學士,申國公有請!”一位都堂吏員,來到他面前,拱手請到。
“有勞!”蒲宗孟微微頷首,然後看向來人,卻是一個他不認識的都堂官員,這讓他稍微有些恍惚。
他忍不住問道︰“足下,是近年來才來的都堂吧?”
後者低著頭答道︰“不瞞學士,下官是元 元年六月,由開封府推薦,經都堂考核,康國公用印後,特招入都堂,為都堂吏……”
“足下舊是開封府吏員?”
對方羞澀的答道︰“回稟學士,正是如此!”
蒲宗孟頓時感慨起來︰“那足下,當是良吏!”
都堂的闕有多難拿?
蒲宗孟是有深刻印象的。
畢竟,宰相門前七品官。
而都堂的官吏,日夜和宰執相處,哪怕只是個無品的胥吏,只要他願意,外放起碼能當一個選人。
對方卻是面朝皇城方向拱手︰“此皆皇恩浩蕩,允我等小吏以登天之階!”
蒲宗孟楞了一下,想起了他听說過的開封府公考之法。
他在亳州,曾有意效仿,奈何亳州地方,豪族林立,犬牙交錯。
尤其本地還有著一尊真佛——高氏!
雖然,都是高氏旁支。
真正的高氏外戚嫡系們,都在汴京城。
但,佛祖座下的沙彌,就算不是菩薩,那也是羅漢、金剛啊!
不意,開封府吏員,能有進入都堂的途徑了?
這就是他的知識盲區了。
對方見著蒲宗孟的神色,便與之解釋了起來。
蒲宗孟听完對方的解釋,心下慨然,對著福寧殿方向拱手道︰“真乃明主聖君也!”
這卻是韓絳去年在都堂推的吏員黜罷改革。
根據韓絳的規定,都堂吏員,若犯了錯誤,屢教不改,經執政簽押,是可以黜罷的。
也就是開除!
開除之後,都堂再從開封府、街道司、店宅務等在京有司里,通過考試選拔人才,補充進都堂。
同時,這些有司,每年都有一定的名額,可以向都堂推薦人才。
這個改革一舉打破了都堂吏員的生態。
過去父死子繼的世襲職位,如今已成為了無數人盯著的香餑餑。
再也沒有人敢陽奉陰違,也再沒有人敢和都堂宰執叫板了。
無論新黨、舊黨的大臣,都是深感舒服。
在這都堂辦事,也是越發的暢快。
“神京已非當年!”蒲宗孟在心中感嘆著,忍不住的想起入京的見聞。
整潔的街道,秩序井然的道路,井井有條的人流,還有拿著棍棒執法的街道司吏員。
曾經擁堵的汴京,已成為了過去。
曾經隨處可見的各種垃圾、人畜糞便,也消失的干干淨淨。
一條軌道,從城中延伸到城外。
時不時就有著四匹挽馬拉拽著的長長的滿載著各種貨物的車廂,從木制的軌道上,向著城外疾馳而去。
想著這些,蒲宗孟就對那吏員拱手問道︰“敢問足下姓名?”
“賤姓王……名承……”對方受寵若驚的自報姓名。
蒲宗孟點頭頷首︰“善!吾記住了!”
此番回朝,若一切順利,他當可再入兩府。
若坐到了都堂上,他當然需要有幾個得力的干將。
不能再犯上次的錯誤了!
蒲宗孟的眼中閃著些異樣的色彩。
當年的往事,在他心底浮起。
那些與他有關的丑聞……
那些如今天下幾乎人盡皆知的故事……
什麼一頓飯吃掉數百貫……
什麼一身衣裳,就花掉上千貫的公使錢……
什麼洗個澡,燒水、服侍的侍妾、婢女、下人就有十幾個……
更有什麼大洗面、小洗面之類的步驟。
都是真的!
只是……
那些人,只說了一部分真相。
真相是,他一頓飯吃掉數百貫,是在宴客。
執政宴客,一餐數百貫多嗎?
不多!
宰執宴客的標準,就是這樣!
至于一套衣服上千貫……所有宰執的常服,都是這麼貴!
燒水洗澡什麼的,就更正常了。
因為他要上朝,要面聖。
沐浴更衣,屬于常規操作!
元豐初年的宰相吳充,每次入宮面聖,做的準備比他還夸張——因為吳充脖子上有個肉瘤,為了遮掩肉瘤,他和婦人一樣,會在家中進行長時間的妝點。
但沒有知道這些事情,也沒有人在到處說吳充的故事。
世人只知道他蒲宗孟好色、奢侈、鋪張、浪費。
誰傳出去的這些事情?
又是誰一直在給他宣傳,生怕世人忘記了他蒲宗孟的這些豐功偉績?
蒲宗孟心中清清楚楚!
其中的一個群體,就是他當年在都堂得罪過,那些都堂老吏!
如今若有機會,再度宣麻。
那麼,蒲宗孟發誓,他絕不會再犯和上次一樣的錯誤了。
特別是在用人上,他不會再犯上次的錯誤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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