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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12章 司馬光之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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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我在現代留過學 | 作者︰要離刺荊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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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2章 司馬光之死(3)

    趙煦回到宮中,就去了慶壽宮,報告了今天到司馬光府邸的事情。www.luanhen.com

    趙煦還是很尊重兩宮的權威的。

    除了少數的事情,他會按下去外,其他事情,他都會事無巨細的和兩宮匯報,也會听取兩宮意見。

    兩宮听了趙煦的匯報,太皇太後,依然是無動于衷的神色。

    沒辦法,司馬光得罪她太狠了。

    而她的性子,素來如此。

    早在英廟還在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了。

    慈聖光獻當年想給英廟後宮納妃,都被她一句話就懟了回去,並因此與慈聖光獻從此生隙。

    連長輩,而且還是身份地位高于她的長輩,得罪了她,都能被她記恨。

    何況司馬光這樣一個,她過去只在宮里面听說,都沒打過幾次交道的臣子?

    反倒是向太後听完,嘆息了一聲︰“先帝托孤的兩位元老,不意今日就要走一位了……”

    說著,她便問道︰“六哥,對司馬相公的身後事,可有什麼安排?”

    趙煦答道︰“回稟太母、母後,臣打算按照相公的意願,將其歸葬陝州涑水(司馬光雖然出生在河南府光州,但他認定的桑梓是陝州夏縣涑水鄉(今山西省夏縣)。”

    “此外,御賜神道碑、追贈官職、恩蔭子弟、門生,自有朝廷法度,循故事就可,不必超綱,不然司馬相公也會不安的。”

    這也是司馬光今日,對趙煦的再三請求。

    在私德和公德方面,司馬光和王安石一樣,都是無可挑剔的。

    太皇太後才終于道︰“就按官家的意思辦吧。”

    她不想,也不願意在這個事情上過多糾纏。

    畢竟,司馬光是先帝選的托孤大臣。

    ……

    司馬光府邸。

    此時,新黨宰執都已經離開。

    他們只是禮貌性的在御駕走後,停留片刻就告辭,在表面上尊重了一下司馬光這位前輩。

    而呂公著、李常、範純仁、呂大防等人,卻留了下來。

    此外,文彥博、馮京、孫固在京元老,也都遣了子嗣,登門慰問。

    那些曾受過司馬光恩惠的官員、大臣們,在這個時候,也紛紛來到司馬光府外求見。

    不過被司馬康攔了回去。

    只有司馬光的姻親,比如說他哥哥司馬旦家的幾個兒女親家,以及嗣子司馬康的岳父張準等人,還有就是當年曾和他一起修資治通鑒的那幾個在京的大臣——比如負責漢史部分的秘書少監劉(資治通鑒,漢史由劉;唐史由範祖禹;三國、南北朝、五代則由劉恕,劉恕早死,所以五代史的後面是範祖禹接手,這三個人加上司馬光,就是資治通鑒書局的絕對主力),才被允許入內。

    等到所有親戚、朋友都到齊了。

    司馬光便讓範祖禹,到自己的榻前來,說道︰“純甫啊……”

    “我今將死,這遺表便請純甫代老夫寫吧。”

    範祖禹哭著伏地拜道︰“諾!”

    元豐五年,司馬光中風,也是請的範祖禹寫遺表,不過那一次,他奇跡般的康復了。

    如今,司馬光知道,奇跡不會再發生了。

    不過,想著今日御駕親臨時的種種,又看著圍在自己床前的這些親友、子孫。

    司馬光感覺,自己也沒什麼遺憾的了。

    于是,他微笑著看著範祖禹,道︰“純甫啊,死生之事,天地自然之理,無甚可哀!”

    “況我這一生,得遇聖主明君,享天下太平數十年,無所遺憾!”

    “今當臨別,純甫不必為我哭泣,當為我高興!”

    範祖禹哭著再拜︰“唯!”

    司馬光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蓋著的錦被,這是一床用蜀錦所織的被子。

    也是他這一生用過最奢侈的日用品了。www.biquge900.com

    蜀錦一匹,價值最少數十貫,以他的性子,是絕不會如此奢靡的。

    但這被子,卻是範鎮所贈。

    所以他寶愛無比,蓋了二三十年,縫縫補補,無論去那里都帶著它。

    這幾天病篤以來,更是命司馬康將之取出來,蓋在身上。

    不止如此,他已決定,將它帶著下葬。

    摸著錦被的紋路,想著如今在成都榮養,多年未見的老友,司馬光的臉上就露出些笑容來。

    而在這個時候,他感覺到一陣暈眩。

    他知道,自己能清醒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于是,他努力回憶著,今日御駕在時的種種,與範祖禹口述。

    範祖禹留著眼淚,開始記錄。

    司馬光所述,自是和御前對問的內容,幾乎一模一樣。

    只是做了些修飾,調整了一些用詞。

    等他說完︰“臨表涕泣,不知所言,伏乞皇帝陛下留心國事、民生,則老臣死無憾矣!”

    整個房間里的所有人都流下眼淚。

    就連呂公著也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眶發紅。

    因為,司馬光和在御駕在的時候一樣,沒有一個字提及對其兒子司馬康以及孫子司馬植的安排的。

    于是,呂公著忍不住道︰“君實,還當為子孫謀之。”

    司馬光搖頭︰“老夫一生,俯仰無愧于天地,焉能臨終以權謀私?”

    像他這樣的人,脾氣 ,性格固執,認準了的事情,八匹馬也拉不回。

    只是對著跪在榻前的嗣子司馬康招了招手︰“康兒近前來,為父有句話要交代!”

    司馬康頓時哭著上前,拜伏于老父身前,重重磕頭︰“兒在,兒在,恭听大人教誨!”

    司馬康雖是司馬光嗣子,但他和司馬光夫妻的感情卻無比親密。

    因為司馬光夫婦雖未生他,但養育教導之恩,卻重于一切!

    “勿忘當年為父示汝之貼,要將之世代相傳,以為家訓!”司馬光看著他道。

    司馬康流著淚,帶著自己的兒子,如今才七八歲的司馬植重重磕頭︰“唯!”

    在洛陽的時候,司馬光曾專門寫了一篇文章給司馬康,以督促其品德,命其日夜誦讀。

    其文曰︰訓儉示康。

    全文以大宋三位以儉樸聞名的士大夫的例子,再取古代賢臣的故事舉例,全文以‘儉,德之共;侈,惡之大’為中心思想,反復教育要求,司馬康和他的子孫要遵守。

    “老夫去後,洛陽諸園,包括獨樂園與迭石山莊,皆當市之,所得錢帛,于涑水購地,以贈涑水無地百姓,所余之數,則買米、布,以饋孤寡……”司馬光繼續對司馬康道︰“老夫在世,未能為父老造福,今當死,生平仕宦及仁廟、英廟、先帝、當今所賞諸般財物,當復歸于民!”

    司馬光的原則性是很強的。

    他為官這許多年,家鄉涑水的父老,曾多次找他幫忙。

    但他全部拒絕,甚至不與之見面。

    這既是為了原則,也是他必須在天下人面前保持的形象。

    可鄉土情懷,卻是每個士大夫心中揮之不去的東西。

    如今臨終,自當散仕宦數十年之余財,以謝父老桑梓。

    這也符合他的經濟思想——天下財富,自有定數,官府手里多了,百姓手里就會少。

    所以,他今當死,自當將這仕宦數十年來,從國家所取得的俸祿、賞賜,散與百姓、父老。

    司馬康頓首而拜︰“唯!兒謹遵大人教誨!”

    沒有半點猶豫和遲疑。

    眾人見著,都是紛紛感佩。

    範祖禹、劉等人,更是無比崇敬的看向司馬光。

    當代大宋,因受範文正公(範仲淹)的影響,有很多士大夫,會在致仕後,或臨終前,將自己仕宦所得的全部財產,拿出來購地買宅,設為族產、學田、學齋。www.biquge500.com

    但,像司馬光這樣,在臨終時,將自己仕宦數十年的一切,全部捐出來,散與桑梓父老的,卻幾乎沒有!

    “杜工部言︰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呂公著沉聲嘆道︰“君實,當可為天下楷模!”

    對士大夫們來說,兼濟天下的理念,是每個人都有過的。

    可是,臨到頭來,幾個人能做到呢?

    這可是我家真有一頭牛啊!

    能學範文正公,已經是很多人的極限了。

    更多的人,還是會選擇做一個守財奴。

    典型的例子,就是王了。

    王死後,其子孫扶棺回鄉,傳說光是運金銀珍寶的船就有好幾艘。

    不過……

    呂公著想起了王諸子現在的境遇,便若有所思,在心中想著︰“老夫將來,也當學一學君實今日。”

    呂家的學習能力,一直很強。

    當年,範仲淹首創族田、義莊、義學,使得範家崛起後。

    呂家就立刻跟進了。

    因為他們發現這樣做的好處有很多!

    不僅僅可以讓家族興盛,還能減少子孫爭產,兄弟鬩于牆,讓外人看笑話的可能。

    更可以確保家族不至于因為不肖子孫的原因而衰落。

    因為財富,將以土地、學田的形式存在。

    而且這些財產屬于整個家族,所以不可分割。

    同時,還能有一個好名聲。

    而一個好名聲,在大宋是真的能換官當的。

    于是,如今天下的士大夫名門或多或少的都在學這個模式。

    除了他壽州呂氏外,潁昌府長社的韓氏(韓絳家族)也在用這個模式。

    而這個模式學的最徹底最好的地方是福建。

    福建一路,為什麼這二三十年來,人才井噴?

    就是因為各大家族,都有族田、義學,以培養優秀子孫。

    建州章氏,從章得象後,出了多少人才了?

    福清林家,一代人就出了四個進士!

    而且個個不凡!

    莆田蔡家,也了不得!

    蔡確、蔡京、蔡卞,都是人中龍鳳。

    可是,招式會用老。

    隨著範仲淹模式,在天下漸漸鋪開、興盛。

    會不會有問題呢?

    呂公著想了想,他知道,這肯定會出問題。

    而當今官家,會不會打壓這個模式?

    呂公著不太清楚,但他知道,亢龍有悔的道理。

    如今,範仲淹模式天下都在學。

    呂公著不知道什麼是‘他人恐懼我貪婪,他人貪婪我恐懼’。

    可他敏銳的本能和強大的政治觀察能力,讓他感覺,必須做點什麼來適應新的環境。

    至少不能讓呂家,成為那個出頭的椽子。

    今天,司馬光的臨終交代,讓他眼前一亮。

    他知道,這必須學。

    絕不能讓呂氏,成為那個出頭鳥。

    正好,呂家的積累,已經足夠了。

    乃父呂夷簡,乃兄呂公弼兩代人,已經攢下了足夠家族興盛和傳承的產業。

    司馬光那邊,隨著他的交代,他的精神和氣力,已漸漸不支。

    但他還有著事情,需要安排。

    “晦叔……晦叔……”他低低呼喚著。

    呂公著聞言,上前一步,半蹲到這個老友身邊,動容的說道︰“君實,我在的!”

    “君實有什麼要囑托我的事情?”

    司馬光笑著,看著這個老友,輕聲道︰“當年,嘉佑四友,相知相伴,今能與我相知者,獨晦叔一人了。”

    王安石自不必說。

    早就鬧翻了!

    書信往來都已絕了二十年之久!

    韓維……

    在大名府的韓維,現在天天只想著回朝當元老。

    與他司馬光的政見,其實也一直不和。

    近來就更是如此!

    “我今臨別,只幾個事情,請晦叔替我安排。”

    “君實說,我在听……”呂公著道。

    “第一件事情……”司馬光勉力的堅持著,說道︰“甦子瞻的文章,天下知名,老夫素來喜歡。”

    “所以,老夫的神道碑、墓志銘,想請甦子瞻來寫。”

    “好!”呂公著點頭︰“此事,我會親自去請甦子瞻!”

    “這第二個事情……”司馬光看向自己的學生範祖禹︰“純甫是我的弟子,也是晦叔的半子……”

    “純甫為人耿直,與老夫多類,我恐他將來得罪人,要拜托晦叔多照顧。”

    自己的學生,司馬光是清楚的。

    脾氣和他差不多 。

    可是,範祖禹的名聲,遠不如他,地位和聲望更是如此。

    司馬光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範祖禹了。

    怕他得罪當政者,所以必須請呂公著多照顧,多扶持,讓他有成長的空間。

    呂公著听著,道︰“君實不說,老夫也會用心的。”

    範祖禹是他選的女婿,而且非常滿意。

    已經視作了親生兒子一樣看待,甚至打算作為衣缽傳人來培養——沒辦法!他的長子呂希哲、長孫呂好問,都快要變成王介甫的形狀了。

    回京才幾個月的小兒子呂希純,也在被呂希哲那個混賬帶壞!

    剩下的次子呂希績就更慘了——他在泉州,天天跟著蔡確混,每次回信回京,言必稱︰蔡相公如何如何。

    據說,蔡確那個混賬,還有意和呂希績結親,打算將其孫女嫁給呂希績的兒子呂好義。

    氣的他啊,天天跺腳,卻無可奈何。

    呂公著感覺,自己這輩子,和新黨新學真的相沖!

    他能怎麼辦呢?

    總不能一生所學的經義,沒有傳人了吧?

    只好找範祖禹這個女婿來培養了。

    只是範祖禹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了。

    範鎮、富弼、司馬光都對其寄予厚望。

    好在,兩個月前,朝廷嘉獎南征功臣的時候,章 萍齙囊桓雒鄭 盟來烙 br />
    廣西經略安撫司機宜文字王棣,以從章 險鰨 χ媚桓 宋淖鐘泄Γ 詮偈怨鷸菟淨E尉br />
    雖然只是一個選人,而且是選人最低的判司薄尉。

    可他的年紀卻只有十八歲,而且從未有過功名,屬于處士。

    再看名字,讓人遐想不已。

    呂公著自然知道,王安石的兒子王有個嗣子。

    剛好這個嗣子也叫王棣,今年差不多也是這個年紀。

    王安石能搶他的兒子、孫子。

    他呂晦叔就不能搶王安石的孫子嗎?

    于是,他已巧施妙計,安排了吏部,等今年冬天,王棣入京拿他的告身的時候,悄悄的將他的差遣改為中書省的逐房習學公事。

    這是一個先帝專門給初入仕的官員,預備的差遣。

    所以,哪怕只是一個選人,而且是選人最低的第四等判司薄尉,也能做。

    司馬光那里知道,呂公著的這些心思?

    他見著呂公著答允下來,終于沒了牽掛,一直吊著的那口氣,也松了下去,慢慢的躺在床榻上,閉上了眼楮。

    司馬康見此,上前探了探鼻息,發現老父親只是昏睡過去,才松了口氣,接著回到榻前繼續跪著。

    ……

    呂公著等人,在司馬光府,一直留到傍晚。

    期間,司馬光幾次陷入昏迷,但最後又清醒了過來。

    不過,他每次清醒的時間都很短。

    而且,越到後面,他的意識就越發糊涂。

    以至于,到得後來,他居然在嘴里念起了他寫過的文章或者喜歡的文章。

    其中,他和王安石的絕交信,那封《答司馬諫議書》里的文字,被他反復念誦。

    周圍的人每每看到這個情況,都是嘆息了一聲。

    當年,嘉佑四友,尤以司馬光和王安石之間的交情最為親密。

    頗有伯牙子期之交的感覺。

    然而,最終因為政見分道揚鑣,老死不相往來。

    但,司馬光如今臨終,念叨的最多的,還是王安石的文字!

    還是那篇兩人割袍絕交的《答司馬諫議書》。

    由此可見,司馬光,其實最放心不下,最牽掛的,最遺憾的,還是他和王安石之間的交情、友情。

    只是,當天色漸暗,呂公著等人也不好再留。

    紛紛拜辭而去,但都留了子弟或者代表在司馬光府邸。

    而司馬光在隨後的時間中,一直昏睡。

    期間,司馬康一直守在病榻前,屢次上前探視。

    當第二天天色漸亮時。

    一直躺在床上的司馬光,忽然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楮,似乎沒有看到跪在他病榻前的司馬康和兒媳張氏、孫子司馬植以及值守在一旁的範祖禹等人。

    他忽然就坐了起來。

    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

    然後,只見他看向了某個方向,似乎在和人說著話︰“夫人!夫人!”

    “昨日王介甫,答某書信,說什麼受命于人主,以授之于有司,不為侵官,還說什麼舉先王之政,不為生事!”

    “一派胡言!”

    “某要寫信,嚴厲斥責!”

    “此乃離經叛道,更乃篡改先王之政!”

    說著,他就愣住了。

    他看向在他面前的所有人,他的子孫,他的晚輩,他的學生。

    他似乎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知道了自己如今的境況。

    于是嘆息了一聲︰“太白曰︰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夫光陰者,百代之過客!”

    “吾已知之!”

    “嗚呼哀哉!”

    “浮生若夢,浮生若夢!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言畢,他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司馬康上前探視,發現自己的父親,已經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于是頓時慟哭起來,伏在他身上,嚎哭不已。

    其他人相繼哭嚎出聲,淚如雨下。

    無論別人怎麼評價。

    在這些人眼中,司馬光是一個好父親,好老師,也是一個好前輩。

    元元年九月丙午朔(初一),大宋河內郡開國公、正議大夫、門下侍郎、上柱國、御賜紫金魚袋司馬光卒于家中,享年六十八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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