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計劃，實際上也並不繁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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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時候越是精密、越是彎彎繞的東西，其容錯率就越低。
所以李乾的辦法也很直白，就是直接逼蔡京就範。
當然，這計劃雖然直白卻不簡單，讓蔡京就範的資本，就在于李乾之前所作的那些努力……
今天上午，剛剛來到尚書省衙門的蔡京在門口偶遇了同樣是剛剛過來的和 。
“和大人。”
蔡京笑呵呵地同他打了個招呼。
“蔡大人。”
和 同樣笑呵呵地回了一句。
兩人雖是同僚，但平日里的關系卻非常一般，即便撞了個對個，也沒什麼好聊的。
更何況如今蔡京已經有了完備的計劃，只要計劃施行成功，不光是秦檜，就連什麼嚴嵩、和 之類的都跑不了。
而現在這個計劃正在穩步推進，所以蔡京看和 的目光就和從前不大一樣了。
不過冢中枯骨而已。
但比較巧的是，和 同樣也知道有這麼一個計劃。
雖然他現在還不清楚計劃的具體內容，但他卻知道蔡京的倒台就是這幾天的事兒，這老貨就如尿坑里的泥鰍——掀不起多大浪頭來了。
就這樣，一架比較胖的枯骨和一條味道比較重的老泥鰍相視一笑，眼底都帶著幾分掌控對方命運的優越，雙方錯身而過。
但兩人剛進去衙門不一會兒，門口就來了一個身著紅衣的宦官。
“蔡大人何在？”
面對門口的小吏，宦官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跟著他一路來到了蔡京的值房。
“蔡大人，陛下召您去紫微殿。”
來到蔡京面前時，卻又是比較恭謹的語氣了。
值房中的蔡京明顯一怔，如果說他與和 的關系是非常一般，那麼和皇帝陛下的關系就能用差勁來形容了。
正常情況下，皇帝陛下喜歡找的大多是秦檜、嚴嵩、和 這樣的人，此外就算直接聯系下面的尚書、侍郎，也不會找到他蔡京的頭上來。
可今日竟然主動來召見他，這可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
蔡京下意識就懷疑起皇帝陛下的用意來，難道有什麼陰謀？
他將最近與鄧洵武、高勛兩人的商談又過了一遍，發現並未有什麼紕漏和破綻，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這位公公，陛下可曾說過什麼事？”
蔡京臉上帶著笑，想從這個宦官嘴里打听出點什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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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宦官同樣非常為難︰“蔡大人，在下也不知道。”
“召您過去的話都是老祖宗從紫微殿里帶出來的，在下也沒見陛下的面。”
蔡京臉色一頓，但隨即又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也罷，不管是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可，也不必太過擔心……
蔡京從尚書衙門離去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和 耳朵里，他卻一愣，心說難不成皇帝陛下這就開始動作了？
這未免也太快了？
和 心中發緊，腳下卻已經走出了尚書衙門，向著吏部的方向趕去。
必須得提前做準備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皇帝陛下失手了，那蔡京肯定還會反撲，提前做的應對不就能派上用場了嗎？
再說了，就算陛下沒失手，真把蔡京收拾了，那處理他那數量龐大的黨羽不是還要好好費一番功夫嗎？
這時候越是提前準備，就越能更快更好地為皇帝陛下分憂。
至于分憂過程中得到的一些好處……那就屬于順帶了，並非主動為之。
所以提前準備這種事兒，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另一邊，蔡京也在宦官的引導下，一路來到了紫微殿。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今日殿外的氛圍莫名有些不同，空氣中都隱隱彌漫著幾分嚴肅。
蔡京心中微沉，但也並未覺得有什麼，大踏步地就向著紫微殿內走去。
引路的宦官並未把他帶往政事堂，而是來到了一個比較偏、對蔡京來說比較陌生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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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的光線並不明亮，其內拜訪的都是些沉重的木器，比如楠木、檀木……映襯的里面更顯幾分昏暗。
蔡京踏入房間，一股木材特有的幽香就撲面而來，令人心神一振。
他抬頭向前方望去，首先就看到了站在上方、身著一件黑色立領曳撒的老太監，然後就是坐在更上方，身著一件深藍雲紋深衣、面無表情坐著的皇帝陛下。
放在往常，皇帝陛下臉上最起碼還是要有幾分笑容的，怎會像今日這般？
蔡京心中越發覺得今日肯定是來者不善。
他在看李乾，李乾自然也在趁著這個機會打量著蔡京，打量著這個給大乾帶來巨大風波和災難的罪魁禍首。
兩人對視了片刻，還是蔡京先低下了頭︰“臣參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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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乾沒有立即回應他，過了半刻鐘，才長長嘆了口氣，說不出的復雜感覺。
“蔡卿家，先坐。”
老太監從一旁拿過一張軟凳，緩緩走向蔡京，目光中還有幾分警惕。
事實上不只是李乾在準備，和 、嚴嵩等朝廷官員在準備，宮里對這麼大的事也要有所準備。
別的不說，單單皇帝陛下的安全就是一件頭等大事。
萬一蔡京得知消息後，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鋌而走險，要威脅皇帝陛下的龍身安全怎麼辦？
雖然看他那身材和年紀，也不像是有本事在身的，但就怕萬一出意外。
老太監甚至還設想過這廝隨身帶著袖箭、強弩之類的殺傷性武器，要求在殿門口就對他進行搜身，否則不能進來。
這樣扯澹的行為自然是被李乾否決了。
搜身肯定會引起蔡京的警惕，到時候人家反倒不進了，直接跑路豈不是更好？這是李乾讓他過來，而不是蔡京過來求見李乾。
一計不成，老太監還未死心，又想出了保障皇帝陛下安全的第二條方法。
他從皇宮的庫房里翻出來兩件金絲軟甲，非要請皇帝陛下穿上，免得出意外。
但這麼大熱天的，李乾當然不想踫這種又厚又重的玩意兒，更何況還是一下子套兩件。
再說了，在皇城里上值的官員，誰閑著沒事兒還隨身帶著袖箭、強弩啊？那不是有毛病嗎？
帶十年都用不上一次，但你只要有一次疏忽，被同僚、宦官或者值守的禁軍發現了……那你就完了。
李乾不穿，老太監自然不敢強行給皇帝陛下套上去，他只能穿在了自己身上，說若真有個什麼意外，可以擋在皇帝陛下前面。
走向蔡京的過程中，老太監邁出去的每一步都是帶著警惕心的。
只不過直到他把軟凳放下，蔡京也沒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而是揉著站的有些發麻的老腿緩緩坐下。
李乾看了他片刻後，沒繼續再扯別的，而是直接單刀直入。
“這是方才朕收到的兩份奏章，蔡卿家不妨先看看。”李乾將桌上的奏章向前推了推。
蔡京的面色不覺間就已經帶上了幾分凝重︰“是，陛下。”
他似乎已經察覺到，皇帝陛下的招數應該就在這兩份奏章里了。
老太監已經從桌上取過奏章，上前來遞到了蔡京手里。
蔡京本來已經做好萬全的心理準備了，他自認為在朝中待了這麼多年，已經見過太多風風雨雨。
區區小皇帝的手段，就算再出其不意，也不過爾爾，只要慎重對待，不粗心大意，完全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這也是至今為止，不管外在條件多反常，他依舊能保持冷靜的原因。
但當蔡京接過奏章時，還未來得及打開，只看到了奏章的名字，他就眼前一黑，身形也晃了晃，差點直接昏過去。
見此情況，一旁的老太監和李乾眼神一下子緊張起來。
其實李乾不擔心自己的安全，他最擔心的是蔡京的安全。
這老貨出事兒可以，但不能在自己這出事，要不然他李乾可不太好洗清自己的責任。
在召蔡京來之前，李乾曾對老太監三令五申過，一定要防備蔡京用當場裝暈這種流氓手段。
而且李乾放了一份他接受度比較高的奏章在上面，把那份他難以接受的奏章放在了下面……
蔡京自然不知道皇帝陛下對他關懷備至，這麼替他考慮，現在的他已經傻眼了，原因就在于他手中那份奏章封皮上的標題。
《臣禮部右侍郎蔡卞彈劾尚書左僕射蔡京不法事疏》
李乾在上方澹澹地道︰“蔡卿家，這兩封奏章還沒走中書省，通政司看到後沒抄錄，直接送到朕這里來了。”
蔡京蒼白的嘴唇張了張，抬起頭看了上方的皇帝陛下一眼。
李乾也說不清這究竟是個什麼復雜表情，也不清楚這是他裝出來的還是真心實意，但他確實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蔡京。
李乾看到蔡京有準備拆開這封奏章看一看，但遲疑了好幾次，還是沒能將其打開。
而是挪開了上面的奏章，看向了下面的那一道。
不看還好，這一看蔡京就直接呆若木雞，傻在了原地。
這第二封奏章的標題則是《臣兵部司務廳司務蔡攸彈劾尚書左僕射蔡京不法事疏》。
弟弟彈劾哥哥的奏章，放在以前也不是沒有過，但兒子彈劾老子的奏章，在本朝恐怕還是頭一遭。
若這奏章真發出去，恐怕會一下子創造兩個記錄。
一是兒子彈劾親爹，二則是從九品的芝麻小官彈劾從一品的朝廷大員，其中的話題性恐怕會瞬間引爆京城。
蔡京看著這奏章兩眼發直，嘴唇直哆嗦，拿著奏章的手也在一個勁兒地打哆嗦。
李乾看著他這幅模樣，心中也有所猜測，如果說對前一份奏章蔡京還有些接受的空間，那麼這份奏章就是蔡京完完全全沒想到的了。
“蔡大人？蔡大人？”
想著想著，前方突然傳來老太監的驚呼聲。
李乾急忙抬起頭向前方望去，發現蔡京已經翻著白眼兒，一頭栽倒向地上栽過去。
要不是老太監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恐怕蔡大人就要摔個頭破血流了。
‘果然來了這麼一出……’
李乾有些頭疼地望著眼前這一幕。
不管蔡京真暈還是假暈，這都是一種耍賴的行徑。
知道了這兩封奏章的題目標題，蔡京肯定是第一時間就想回去處理首尾。
但李乾今天把他叫到這里來，讓他看這兩封奏章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回不去……或者讓他徹徹底底的回去。
現在當然不可能這麼簡單就放他走，讓他得到寶貴的喘息時間。
既然佔住先機動手了，那就要一下打死，怎麼能讓他有反撲的機會呢？
但蔡京這一手暈倒的應對辦法，換個質樸的老實人過來還真沒法應付。
送他回去吧……肯定不行。
但要是不送他回去，還真沒別的招數，你永遠也叫不醒一個裝暈的人。
蔡京就這麼一暈不起，他可以一直暈到晚上宮門落鎖，到那時候皇帝陛下恐怕就再也沒理由留住他了，只能把他送出去。
但既然李乾今天把他叫到這里來了，那自然是做了充分的預桉。
“陛下，蔡大人急火攻心，已經暈倒了！”老太監的聲音中帶著幾分焦急。
“怎會如此？”
李乾也是一驚， 然站起身︰“快去傳太醫！”
“是，陛下。”
老太監應聲就要往外走，但走到一半又被皇帝陛下叫住。
“且慢……”
李乾面上突然生出幾番遲疑來︰“前陣子剛有李司馬病倒，如今又有蔡卿家病倒，此事干系實在太大。”
“你再讓人去皇城傳三品以上官員，讓他們都過來商議此事。”
老太監急忙應聲︰“是，陛下。”
說完又要繼續往外跑。
但這次又沒跑兩步，地上就傳來一陣呻吟聲。
隨即蔡京迷迷湖湖地睜開了眼，雙手還虛抓了幾下，似乎是剛擺脫昏迷，神志還有些不清醒。
“蔡卿家醒了？”
李乾又驚喜地叫住了老太監。
老太監這時望著皇帝陛下的目光，只剩下敬佩，心說陛下簡直就是在世華佗……不，華佗也沒這麼神，不用望聞問切，不用下藥，單憑一句話就能救醒一個昏迷老頭……
蔡京眼神漸漸恢復了焦距，第一件事就是跪到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