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蜿蜒二三里的巨大海灣之內，篝火徹夜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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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帶甲執銳的兵士們往來巡邏，按班換防，守衛森嚴。
海灣之外，一艘艘一兩丈長的舢舨整齊的排列，靜靜的躺在與沙灘相連的淺水區。
而在篝火照不到的小船之外，除了零星可見海面上幾艘大船上的燈光，就是一片無邊的黑暗。
然而就在這黑暗中，在偶爾響起潮水聲響的海面上，不知何時突然冒起數之不盡黑漆漆的人頭。
這些人頭冒出水面之後，除了深吸一口海面上咸濕的空氣，竟是一點雜音也無。
隨著一聲輕微的像是人類模仿的海鳥叫聲之後，這些人頭乍然分作兩群。
其中一群繼續朝著深海飄去，飄向海上那幾艘碩大的戰船。
另外一群則是悄然靠岸，摸向那密密麻麻的舢板。
許是他們的動作足夠小心，一直到外圍的二三十艘舢板上都爬上了人，海灣內巡防的士兵才發現這群盜賊。
“不好了，有人搶船，敵襲！”
隨著聲聲大喊，海灣內頓時兵荒馬亂起來。
淺水區內的盜賊們發現暴露了，索性也不再隱匿，紛紛拿出吃奶的勁兒，不顧一切的翻身上船，然後拼命的想要把船劃走。
岸上的士兵自然不許。
有的人是立馬拿起刀槍上去護船，更多的士兵則是原地裝填火藥，借著篝火微弱的燈光，舉槍瞄準那些偷船賊，一一射擊。
一時間，喊殺聲、舢板踫撞聲以及火槍的砰砰聲響徹整個海灣。
短短的時間內，海灣內側便已經聚集、排列了超過一千名的士兵，對著淺水區內的盜賊發起無差別的進攻。
許多盜賊見同伙大多數中槍栽下船去，自己也被漢軍士兵圍住。
眼見喪命在即，他立馬毫不猶豫的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尖錐，狠狠的朝著舢板底部扎去。
伴隨著底板被扎破，海水涌上船內，他才拼盡最後一口力氣，一躍跳入海中。
如同這般的場景，在這一刻，接連不斷的發生。
海灣內側已經是喊殺聲一片，但是在海灣外側的橫坡上下內外，卻是截然不同的局面。
無數士兵仍舊按部就班的隱匿、設防在陣地之內，預備應對敵人可能到來的偷襲。
唯有在橫坡內側的少許士兵，在發現正面戰場的敵軍似乎並沒有沖鋒的打算之後，才會抽空回頭，看一眼海灣內的亂象。
橫坡之上，一個顯眼的高處，程先站在賈璉身邊，眼看著無數舢板都被建奴盜走，他十分不甘的問道︰
“大將軍，我們就這樣輕易的讓他們將船盜走，不去追？”
賈璉的目光同樣緊鎖。
不過他顯然和程先想的不一樣。
見程先有些沉不住氣，想要率兵去搶回舢板，賈璉立馬制止，並問道︰
“你覺得，建奴這個時候如此大費周章的來偷船，是為了什麼？”
“還能為什麼，斷我們後路唄。他們哪里知道，我們還有……”
程先話說到一半，忽然明悟過來，疑惑的看向賈璉。
賈璉笑道︰“你不覺得，我們那近百艘戰船擱置在海上，有些浪費了嗎？”
程先猛然一拍大腿，笑道︰“末將明白了。
這些建奴之所以偷這些船，除了斷我們後路之外，肯定是想要在大戰的時候，分派兵力坐船從後面偷襲我們，達到內外夾擊之勢。
而大將軍則要將計就計，在建奴自以為勝券在握之時，將海上的戰艦調回。
呵呵呵，到時候單憑大將軍鎮遠艦上的二十余門鎮遠炮，就夠這些王八羔子們喝一壺的了。
大將軍此計實在是高……
末將敢問，莫非建奴趁夜盜船，也在大將軍算計之內？”
賈璉笑了笑，然後又搖了搖頭。
對于建奴會偷船，賈璉當然有所防備，甚至這就是賈璉有意留給對方的破綻。
要不然，他干嘛一開始就讓其他成建制的戰船隱匿在海上？
當然這也不是說賈璉多麼的神機妙算，算無遺策。
而是他知道，建奴現在的首腦人物，是個會動腦子的家伙，不是無腦的莽夫。
否則其也不會將霍昭坑到死。
既然對方不是無腦沖的莽夫，那麼在確定輕易難以破開他的防御之時，想要用計就很正常了。
而眼下的局勢很明朗。
他躲在這海灣內，一面背靠大海，一面倚仗地理優勢設防。
唯一天然的不足，就是沒有補給來源。
但是他有船，隨時可以從海上逃走，所以這唯一的不足也就不能算是不足，甚至可以說變成了對敵的心理優勢。
因為建奴肯定是不會甘心放他走的。
甚至為了怕他逃走，建奴會很著急的采取措施。
就如之前建奴在發現他撤走物資之時，會慌忙的發起沖鋒一樣。
怎麼樣才能防備他逃走呢？
顯而易見，將他的船偷走或者毀掉，就能達成這一戰略目的。
只要這一戰略能夠達成，到時候建奴根本就不用對他發起進攻，只需要在海灣之外布置重兵，不消多少日子，就能讓他彈盡糧絕，自困而死。
有鑒于此，猜到建奴會對他的船動手，也就不足為奇了。
雖然心中早有預料，但是面對程先等人，賈璉還是謙遜道︰“算計談不上，不過是見到這些建奴趁夜偷船，臨時想到了破敵之計罷了。
建奴有大量騎兵，在陸戰上有絕對的優勢。
既然他們想要拋棄陸戰的優勢，要和我們打一場海戰，何樂而不為呢？”
程先及賈璉的親衛們都笑了起來。
是啊，一百艘大型戰船，其中不少還配備了重炮。
不用說，只要建奴敢上船入海，不管多少都只有湮滅在他們的堅船利炮之下。
程先越想越是興奮，他甚至懊惱道︰“不行不行，這一百艘舢板哪怕全部被他們搶去，也裝不下多少建奴，這可如何是好。”
听他口氣似乎恨不得建奴大獲全勝，將所有船只偷走，賈璉及左右都笑了。
賈璉安撫他，指向遠處的海面︰“听，建奴的胃口可不只是這些舢板，他們想要徹底斷我們後路，豈能放過那八艘大船？”
程先聞言不憂反喜，立馬道︰“既如此，要不要和在船上留守的將領打招呼，讓他們放放水？”
在程先看來，建奴能夠搶走一部分小船，是因為小船就在淺水區，哪怕被拴著，也只需要一刀就能砍斷繩索，要偷走不難。
但是那八艘大船每一艘都高幾丈，上面還有士兵把手，建奴想偷只怕很難。
他現在是恨不得八艘大船都被建奴偷走，那樣就可以讓更多的建奴放棄戰馬，登船作戰。
到時候……嘿嘿。
賈璉搖頭道︰“不用。
即便是做戲也要做全套，太過明顯，建奴豈能不疑。
你也不要太小看這些建奴，他們既然敢出手，便有把握得手。
所以，你現在便帶領麾下將士，乘坐剩下的舢板，去支援大船。
別的船不用管，那兩艘裝載了大量物資的船，必須要全力保下來。”
程先這才反應過來。
是啊，雖然大部分的物資都已經轉移到了海上的戰船上，這八艘老式戰船只是放在這里迷惑敵人。
但是其中兩艘上，也是囤積了不少糧食和淡水等補給的。
若是給了建奴，也不劃算。
而且他們這般死命的保下兩艘重載的大船，還能不使建奴生疑。
大將軍這腦子，也不知道怎麼長的，忒得勁。
于是程先拱了拱手，立馬下去執行命令去了。
……
一夜追擊、混戰，建奴在不知道丟下多少性命之後，終于是全數撤走。
距離海灣幾里外的另外一處海灘，天剛亮羅覺安昌便迫不及待的趕過來查看結果。
“回總貝勒，部族勇士們幸不辱命。
昨夜一番偷襲，共計奪走小船五十余艘，其中還搗毀了不知道多少。
所以，漢軍剩下的小船，最多不到三分之一。
唯一可惜的是，漢軍大船上的防守十分嚴密，部族勇士們哪怕個個悍不畏死的攀爬，最終也只得手了四艘。”
被建奴搶走的一艘大船上，羅覺安昌听到還給漢軍留下了三分之一的船，是有些不滿意的，但還是第一時間問道︰“不知道此次行動折損了多少勇士？”
“因為漢軍很快就發現了我們的行動，為了奪回這些船，勇士們悍不畏死，所以……
剛才清點了一下，大概折損了七百多名各部族的勇士。”
听到才折損七百人，羅覺安昌倒是不由點了點頭。
他先是勉勵道︰“這群漢軍的首領十分的有頭腦，他們自然不會毫無防備的就讓我們搶走船只。
如今能夠奪走他們大半的船只，讓他們無法徹底從海上撤走，我們的目的就已經達成了。
這些勇士的犧牲是值得的，神靈會保佑他們。”
羅覺安昌說完，撫摸著大船的圍欄，嘆道︰“魏國人造船確實厲害，像這樣的大船，只怕我們女真族很難造的出來。
要是我記得不錯的話，濟吉部族和海勒部族中，至今還有不少人以出海捕獵為生？”
羅覺安昌看向了身後的兩個部落首領。
建州女真隨著發展，大部分早就脫離了漁業，轉型成為了游牧乃至農耕。
唯有濟吉部和海勒兩個部族因為靠海，所以還保留了相當一部分的傳統漁業。
昨夜偷船的勇士，也大多是從這兩個部落中挑選出來。
沒辦法，要從漢軍不能察覺的地方下水，從海上潛伏過去偷船，非十分擅長水性不可。
听到羅覺安昌的話，此番並沒有遭到漢軍攻擊巢穴，純粹來幫忙的海勒部族首領十分驕傲的道︰“這些漢人的船不算什麼，要不是隔著朝鮮人的地盤，何須我女真勇士們用性命去搶奪這些漢人的船只。
只要總貝勒大人一聲令下，我能給總貝勒大人調來數百艘不弱于這樣的船。”
對此羅覺安昌沒有多說什麼，知道對方在吹牛。
海勒部能有什麼船，不過是些漁船罷了。
確定了漢軍只剩下大船小船兩三只，根本無法將海灣內數量眾多的漢軍撤走之後，羅覺安昌當即召集眾首領商議戰術。
戰術很簡單，就是如賈璉猜測的那樣，在正面強攻的同時，派遣數千部落勇士從海上包夾漢軍。
他當然也知道漢軍肯定猜得到他的計劃。
但是他並不擔心，因為這是陽謀。
在漢軍戰船大部分被奪走和損毀之後，就注定了他們只有敗亡一途。
誰叫他們的部族勇士不但作戰比漢軍勇猛，而且兵力更是對方的數倍。
之前不強攻，是擔心折損太大。
現在有了這麼些船，內外夾擊，相信很容易就能消滅這股該死的漢軍。
他不是不想兵不血刃的困死這股漢軍，他甚至想要等聚集更多的兵力，再以絕對的優勢滅掉這股漢軍。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等了。
因為此番夜襲，沒有搶走或者銷毀漢軍所有的船只。
若是漢軍肯壯士斷腕，用僅剩下來的船只，也能逃走不少。
而且昨夜漢軍吃了大虧，肯定不會再給他第二次偷襲船只的機會。
他要是猜測的不錯話，今日漢軍必然就會有所決斷。
果不其然，很快他派出去的探子便回報，漢軍營地有異動。
一大早，漢軍便開始收縮防御，並且他們發現漢軍營地內，許多帳篷都開始拆卸，甚至有士兵開始轉移到大船之上。
“不好，真如總貝勒大人預料的一樣，這些漢軍要斷臂求生！”
看到果然如同自己的預料一樣，再看這些憤怒的站起身，顯然不將這些漢軍抽筋扒皮不解恨的眾首領，羅覺安昌也站起來，淡淡的吩咐道︰“諸位，按照計劃動手吧。”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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