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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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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晚唐浮生 | 作者︰孤獨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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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什麼時候這麼有大局觀了?”荒野小村之內,梁漢看著匆匆跑來的杜光V,問道。www.83kxs.com

    “被一幫子門客幕僚給說動了。”杜光V冷笑道︰“以土地傳付子孫,讓大小軍頭們永世富貴,這就是痴心妄想。也不想想天平、泰寧二鎮才割據多久?河北三鎮的好處,也是他們能得到的?”

    自從剿滅李師道後,曾經龐大無比的淄青鎮進行了拆分,天平、泰寧二鎮就是拆分的產物。這兩個藩鎮總體而言還算恭順,朝廷可以任命節度使,讓節度使移鎮也可以做到。比如當年2500名鄆州兵入涼州戍守,就是從鄆州移鎮到靈州的朔方節度使派過去的。

    巢亂之時,泰寧軍節度使齊克讓也出鎮征戰,可以說非常恭順了。

    天平、泰寧二鎮事實上割據,還是朱、朱瑾兄弟掌權後的事情。

    “全忠扒黃河大堤,放水東去,濮、鄆、兗、曹、齊諸州深受其害,也沒人說道說道?”梁漢問道。

    話說全忠放水這事,除了讓百姓苦不堪言之外,對飛龍軍右廂這萬把人也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曾經連續數月,地面跟黃泥塘一樣,讓他們無法出擊。朱珍與梁漢隔著黃泛區,大眼瞪小眼。

    水退之後,其實也回不到從前了。

    河流擴大、改道的不少,沼澤面積增大,比如大野澤整體向外蔓延,“吞並”了幾個小沼澤,淹沒了不少農田、村莊,整個湖區面積急劇擴張。

    這一切的一切,都對他們這支部隊的機動出擊造成了極大的阻礙。

    最近幾個月,梁漢不斷派人外出繪制簡易地圖。少數幾次襲擾,也是先跑到朱瑾的地盤上,然後襲擊徐、宿、單、宋等州,盡量避開黃泛區。這也是朱全忠敢于抽調曹州行營兵馬的原因之一,“水將軍”比十萬步兵都好用。www.luanhen.com

    而曹州行營輕松了,宿州行營的壓力就大了起來。但怎麼說呢,他們躺平了,任你搶,我就守著幾個重要地點,偶爾設置幾個“假目標”搞伏擊,敲掉你一點人馬,再預判你會走哪條路,賭運氣,你不來便罷,來了再敲掉一些。

    零敲碎打,當然阻止不了飛龍軍,但多多少少讓你感覺到痛,不至于那麼囂張。

    當年契璋帶五千人東行,最後回去時,這五千人里的一半都沒了,可見戰事還是很激烈的,消耗很大。

    當然梁漢也不怕消耗。事實上他甫一抵達濮州,就偷偷募兵。來投的有不少是鄆鎮武人,發大水之後,百姓生計困難,募兵根本就不是事。

    “當然有人不滿,破口大罵的人都多著呢。”杜光V道︰“先別提這個了。我剛剛收到消息,西邊的戰事已經展開了,你這邊能不能動彈一下?”

    “可以。拼著損失一些人馬,也得去徐、宿轉一轉。”梁漢說道。

    夏、梁雙方目前在東線整體僵持著。梁軍兵力不足,無法攔截來去飄忽不定的夏軍,但梁漢最近總擔心,哪一天梁人突然不要臉了,一點都不管了,只守著大城,然後把部隊西調廝殺,那樣他們還能牽制多少梁軍?

    別以為不可能,因為人性就是這樣。一開始被夏軍突入,梁人大受震撼,驚慌惱怒,調集重兵圍剿。時間長了,發現剿不掉,而夏軍造成的破壞見得多了,麻木了,能接受的閾值提高了,也就沒那麼在意了。

    “邵倫那邊有什麼動靜沒?”梁漢突然問道。

    “此人時不時去趟鄆州,朱父母過壽時,搜刮民脂民膏,送了大筆財貨。朱對他很滿意,很信任,甚至打算提他做天平軍馬步都虞候,後來發現邵倫還是想當濮州刺史,便笑罵他沒志氣。總的來說,邵倫得了朱的信任。”杜光V說道。

    “賀瑰都看出點什麼來了,朱眼瞎啊,送點財貨就糊住眼了。www.kmwx.net”梁漢笑罵道。

    “若有人終日在你耳邊說好听的話,你想要什麼都給你送來,還討好你家人,你信不信他?”杜光V認真地說道。

    梁漢不說話了。

    朱今年三十五歲,按說並未到昏聵的程度,但武夫就這樣,他懶得管你地方治理如何,只要及時送上軍賦,提供兵員,不造反,同時地方上大體過得去,不要整得民怨沸騰即可。

    與朱全忠修好,在發大水之前就有人反對。發了大水之後,朱依舊堅持與全忠修好,但反對的人更多了。

    邵倫是支持朱的!

    “據邵倫所言,朱早晚要把我們趕出濮州,事情很棘手,要不要……”梁漢問道。

    “殺了朱,朱瑾是何想法?”杜光V問道︰“梁將軍可曾考慮過泰寧軍的態度?若朱瑾打著為從兄報仇的旗號,興兵來犯,怎麼辦?”

    “那就把賀瑰拉過來,讓他當節度使。他是天平軍馬步都虞候,在軍中威望不小。天平、泰寧二鎮也不天然就是他老朱家的,朱氏兄弟掌權不過十余年,上位前不過是軍中小校罷了,能有多少根基?”梁漢出身晉陽牙校世家,背景與朱、朱瑾一般無二,對他們這類人再熟悉不過了。

    壓根就沒什麼背景,還是外鎮出身,募兵時進入軍中的,因為技藝出眾,敢打敢拼,又立下過功勞,積功升為中層軍校。後來抓住機會趁勢而起,也不過十余年。

    真要硬說背景,不如說全鎮武夫構成的利益聯合體是他的背景。這種聯合在對抗外鎮侵攻時非常團結,也不容易倒戈。

    古來其他王朝末年,一場決戰的勝敗可能就決定某地的歸屬了。但朱、朱瑾、時溥的主力這些年被決戰殲滅了一茬又一茬,有用嗎?其他王朝有這些死硬不降、頑抗到底的武夫嗎?

    成德、魏博也被打得和狗一樣,兵力損失慘重,但還是一致對外,原因是一樣的。

    所以,從外界打天平軍很難,從內部消滅朱,換一個人上台沒那麼難。

    邵倫是濮州人,賀瑰也是濮州人,正兒八經的本鎮武人出身,不比朱強?

    “這事還得大王定奪。”杜光V咽了口唾沫。

    殺帥造反,雖說很常見,但真要做起來,還是很有壓力的。

    杜光V是“毛錐子”,分外下不了這個決心。梁漢就比他有決斷多了,干就是了,朱瑾若興師問罪,就跟他拼殺,戰場上決勝負,多簡單的事?

    況且,不干能行麼?朱馬上要來趕人了。

    “先別輕舉妄動,待我探探賀瑰的底。”杜光V說道。

    “你自去做你的事。”梁漢摩挲著一把匕首,道。

    ……

    朱珍剛剛打獵歸來。

    行至理所濟陰縣南之時,剛好遇到左右德勝軍指揮使賀德倫,他正帶著部眾西行。

    “朱帥。”正把玩著馬鞭的賀德倫見了,立刻下馬行禮。

    “賀將軍但放心去,曹、單、滑諸州無憂也。”朱珍看著士飽馬騰,看著就十分精悍的德勝軍騎卒,遺憾地嘆了口氣,道。

    天氣寒冷,野外漸漸凍上了,賊將梁漢又會活躍在滑、曹、單、宋諸州。少了德勝軍三千騎,肯定是非常不利的。但總不能坐視汴州被賊騎襲擾吧?

    “朱帥也不用過于憂心。”賀德倫勸道︰“朱既願與我修好,那麼賊將梁漢就沒了去處,東面威脅銳減,可安枕無憂。”

    “朱真能擺平內部反對勢力?我看未必。”朱珍笑道︰“便是梁漢,多半也不會老實回去,說不定會突襲佔領濮州,繼續與我對著干。”

    “真到了那份上,朱帥不妨致書朱,與他聯兵,一同夾擊濮州,擒殺邵賊女婿,讓他女兒年紀輕輕守寡。”賀德倫說道。

    失了濮州,如果泰寧軍的朱瑾也不收留,那梁漢確實就成了流浪軍團了,威脅大減。如果他侵攻朱,憑武力佔領濮州的話,多半也無法擺平各路勢力。一個外來小軍頭,如無根之萍一般,憑什麼佔著大郡?屆時局面怕是比直接遁走還要更加惡劣。

    “我自有計較。”朱珍說道。

    賀德倫又行一禮,牽馬離去。

    走出去百余步後,他又忍不住回頭望了望朱珍。

    他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朱珍與氏叔琮、龐師古比起來,能力強太多了。這兩年防堵賊飛龍軍,曹州行營也是戰果最大的,前後殺敵大幾千人。

    朱珍也提了不少有關限制、驅逐乃至消滅賊騎的建議,都很中肯,也很有效,奈何汴州無法給他益兵實現其構想,相反還不斷抽調人西行。久而久之,朱珍似乎也疲了,現在頗有點韜光養晦的感覺。

    打獵、飲酒、歌舞,是他如今最喜歡做的事情。什麼金戈鐵馬、沙場征戰,似乎完全提不起他的興趣了。他現在就是一個墮落享受的武夫,什麼大志都沒了。就連追剿賊騎都是虛應故事,不是很積極。

    “難不成這就是明哲保身,擁兵自重?”賀德倫有些猜測,但他決定把這些深埋于心底,不對任何人講。

    西邊的太陽漸漸落山,德勝軍三千騎連夜趕路。中原戰事急,此去前途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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