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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上的主持人選擇了一個新的提問者，這自然而然就讓在場的所有人投去目光。
  然而，他們眼中看到的，卻是一個穿得平平常常，留著碎發，戴著巨大墨鏡的男人。男人看不清臉，更看不出年齡，只能隱約感覺，還挺年輕的。
  這人在室內還戴墨鏡，不會是有什麼心理疾病吧？
  很多人下意識地想。
  張昀並不知道他用來遮掩自己身份的墨鏡，讓他成為了“有病人士”。從工作人員手中接過話筒，張昀輕輕咳嗽一聲，也沒站起來，直接說道︰“我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一下落雨老師。”
  落雨微笑著示意︰“請說。”
  “因為我本身也是一個文學愛好者，平時沒事兒就喜歡寫一些小說劇本之類的東西。當然了，都是自娛自樂，肯定沒有落雨老師這麼大的名氣。我最近在看一些關于文學理論方面的書，不知道落雨老師能不能幫我解答一下？”張昀姿態放得很低，舔得落雨很舒服。
  落雨也沒在意張昀口中的“文學理論”是個什麼東西，他直接點頭道︰“那你說來听听。”
  “‘冰山理論’這個詞，我知道它是什麼意思，但我搞不懂應該怎麼應用。落雨老師你能教教我嗎？”張昀問道。
  “冰山理論”，這是一個很有名的文學理論。著名的《老人與海》作者海明威曾經寫過一部短篇小說《殺手》，就應用到了這一理論。
  簡單來說就是，故事本身看起來是一層意思，但在人物對話、行為和情緒之後，隱藏著更多的內容。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冰山一樣，你表面可見的部分只有那麼大，但海面之下隱藏著龐大且凶險的主體。
  就像《殺手》這篇小說，正常人只能看到第一層，就是兩個殺手走進快餐店，和店里的伙計扯了一會兒淡。
  無聊透頂，不知所雲。
  但多讀幾遍，注意字里行間的細節，你便能發現這兩個殺手並不只是點了個餐而已，他們綁架威脅了快餐店里的人，以此等待獵物安德魯遜的到來。
  這是第二層，你以為你已經看透了一切的真相。但事實上，經過無數文學愛好者和專家的分析後，《殺手》的真正主角，其實是餐廳中的店員尼克。整篇故事講述的，事實上是尼克心態上的轉變，他從一個天真善良的少年，親身經歷世界丑惡的黑暗面，從而完全蛻變，決心離開小鎮……
  這才叫真正的——你在第二層，你以為他在第一層，但事實上他在第五層。
  這個世界沒有海明威，但不乏優秀的文學創作者，“冰山理論”也被創造出來，只是傳播範圍比之地球更小。
  地球上的“冰山理論”，普通人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這里就更沒人知道了。
  張昀問題一問出來，台下便響起了動靜——他們在搜索啥是“冰山理論”。少數有知道的人，則開始眉飛色舞地給周圍的伙伴講起這個理論的含義。
  台上的落雨听到這麼一個問題，先是一愣，然後皺了皺眉，緊跟著快速恢復神色，笑著說道︰“看來你真的是一個文學愛好者，連這種理論都知道。‘冰山理論’在國內並不流行，以這種理論來寫小說，恐怕真的只能自娛自樂了。”
  張昀並不覺得落雨會不知道這個名詞，他更想看看，落雨對這個理論是如何理解的。
  “什麼東西都得嘗試一下。落雨老師，你能幫我分析分析這個理論該怎麼應用嗎？”張昀追問道。
  “這個嘛……”落雨猶豫了一下，遲疑著說道，“其實這種理論，真的很難用語言描述清楚。不過我的《世界盡頭》中有一篇故事，正是用‘冰山理論’寫的。那篇故事叫《遠方的姑娘》。”
  “哎呀，我可太喜歡你那篇《遠方的姑娘》了，寫的真好。我當時讀完以後，就感覺我應該去遠方走一走看一看，要不然這人生顯得多麼可惜。”落雨話音剛落，旁邊的另一位作家白雪就對《遠方的姑娘》贊不絕口。
  兩人繪聲繪色地互相恭維一陣，張昀提出來的問題，便沒人再注意了。
  “冰山理論”是個什麼玩意兒，到底落雨也沒說出來。
  “《遠方的姑娘》……那不就是一個嫖客招了個小姐，不僅這次沒給錢，而且以後還想不給錢的故事嗎？”張昀听著台上的兩個人在互相吹捧，搖搖頭。
  《遠方的姑娘》故事很簡單，講的就是男主人公來到一個旅店，邂逅了一個姑娘，兩人這一晚同床共寢，在黑夜中，兩人互相傾訴，說著各自的故事。等到第二天，男主人公醒來時發現姑娘已經離開，他便根據姑娘說過的話，沿著姑娘走過的路尋找那個姑娘。
  ——張昀在來之前，可是做了很多功課的！
  只是這麼一個故事，張昀橫看豎看，怎麼也沒看出來哪里表現“冰山理論”四個字了。
  難道說這個故事的真相，其實是男主人公才是被白嫖的那個？
  “哎哎哎，機會就這麼錯過了？你倒是多問幾句啊！”眼看著主持人終結這個問題，提問下一個人，易學斌急了。
  “我是沒想到落雨能這麼不要臉，我更沒想到還有人給他打掩護。”張昀笑了笑，表示不要著急，“沒事，時間還有很多，不用急于這一刻。”
  他本來的計劃，就是準備先用“冰山理論”作為引子，試探一下落雨的文學素養，剩下更難的部分交給易學斌和林鎮遠，讓落雨原形畢露。
  所以他也沒有著急追問。
  不過似乎他把落雨想得太高深了，听他的回答，好像他連“冰山理論”是啥都不太清楚。
  然而他又把落雨想得太簡單了，落雨答不上來，旁邊自然有人替他遮掩。
  這幫人是之前就串通好的吧？
  看來得等易學斌發揮了。
  張昀如此想著——他可不是沒有後手的人。
  這次的計劃，就是三個人先問文學問題，給落雨搞點“小驚喜”，最後再通過和主持人商量好的“小彩蛋”，讓易學斌作為“新世界代表”，上台揭露落雨。
  所以這個問題被落雨輕而易舉地遮掩過去，張昀並不著急。
  然而，正所謂計劃沒有變化快，後面安排好的一切還沒用上呢，意外發生了。
  “好，謝謝落雨老師和白雪老師的精彩講述。還有沒有別的問題？”主持人開始cue下一個人回答問題。
  “話筒給我。”工作人員則走過來向張昀索要話筒。
  張昀剛要遞給對方，一只手忽然伸出來，搶過了話筒。
  張昀和工作人員同時一愣，回頭看去，便看到易學斌豎起大拇指，滿臉敬佩地看著最右邊的林鎮遠。
  兩人再抬頭，便看到林鎮遠“不請自來”，直接站起身，向台上提問︰
  “落雨，‘冰山理論’到底是什麼，你好像還沒解釋清楚吧？就這麼糊弄過去，有些太敷衍了事吧？”
  此言一出，台上融洽的氣氛瞬間冰冷，正微笑等待下一個問題的落雨，臉頓時垮了下來，臉上的尷尬和憤怒，隔著厚厚的粉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至于他身邊那六位故事集作家，則幾乎是和落雨一樣，憤怒地瞪著林鎮遠。
  台下，鴉雀無聲，觀眾，呆若木雞。
  第一排的那位穿白裙的女孩，用不可思議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看著林鎮遠。
  有好戲看了。
  張昀像旁邊的易學斌一樣，默默豎起了大拇指。
  向來老實，沉默寡言不喜歡出頭的林鎮遠，這次忽然，硬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