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天空中烏雲密布，黑壓壓的一片，就好像是沉重的鐵塊壓了下來，期間有雷鳴之聲翻滾于雲端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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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碩騎在戰馬上，看著頭頂上黑雲壓城，打了一輩子的仗，從未像今天這般的心情。
緊張，擔憂，但更多的是期待，接下來的一戰很可能要定鼎天下！
眼前，已經能夠看到那些正在倉皇列陣的朝廷大軍了，楊碩追了整整兩天，才終于追上了他們，正如情報里所說的那樣，他們已經沒了主心骨。
“來人，給我拿一碗酒來！”
楊碩騎在馬上，伸出手來，很快就有人遞了一碗酒過來。
他手下的這些兵，只要看到他打仗前喝酒，心里就有底了。
楊碩端著那碗酒，騎馬出列，轉身面對身後的將士們，說道︰
“諸位大多都是跟著我楊碩，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
“楊虎，沈從軍。”
楊碩喊完，有兩個將軍騎著戰馬出列齊聲道︰
“末將在。”
“你們二人各領三千騎兵，移動到他們兩翼，楊虎去左，沈從軍去右，瞅準時機來回沖殺，將他們往渭河方向趕。”
“喏！”
兩人說完，很快勒緊韁繩，打馬而去，隨後對著傳令官大喊，點著本部騎兵便疾馳而去。
兩隊浩浩蕩蕩的騎兵，從楊碩大軍的兩翼而出，而後楊碩又接連開始下令，足有六萬多人的大軍，在楊碩的指揮下，開始有條不紊的展開了陣型，如同一張大網一樣，從正面朝著朝廷的大軍運動而去。
………………
吳瓊站在高坡上，看著不遠處，楊碩的大軍分成一列列，一隊隊的，呈現著雁形陣鋪展開來，軍容整齊，隊列緊湊。
他先前已經參加了一次又一次的軍略會議，這片地方叫陳家凹，乃是因附近一個叫陳家村的小村而得名。
緊挨著渭河的其中一條分支，到陳家村這邊也就如同小溪一般，而這條河的形狀，正好就像是一個凹字的上半部一樣。
吳瓊以前對打仗一竅不通，之前打胡虜那仗，純粹是擺好陣勢，對方來攻，涉及到行軍布陣，大規模運動，調兵遣將的地方並不算很多。
而這一次，兩方人馬，一方西涼王六萬，自己這邊接近十萬，總計十六萬大軍，一個假裝逃跑，一個在後面死命的追，期間涉及到的軍隊中的種種事務，吳瓊稍稍了解便覺得復雜異常。
就拿主帥耿忠來說，他好像頭頂上有個無人機在錄像一樣，軍隊里面，哪個方向有多少人，什麼將軍在什麼地方，三軍在往哪個方向走，他都了如指掌。
指揮千軍萬馬，這可不是誰來都可以的啊。
這年頭的軍隊，還有主動性高到個人的地步，不像後世的革命隊伍，就算是走散了，自己一人一槍，也能打出驚天戰績。
比如經典戰例︰敵人非但不投降，還膽敢向我軍開槍
那這指揮軍隊的將軍的重要性，可就是不言而喻的事情了。
整個大軍，在耿忠的手上，那是形散神不散，陣松隊不松，別看這亂七八糟跑來跑去的好像沒章法，但個個基層將領們，那都把自己身邊的小兵牢牢地帶在身邊，只要看到旗號，那就能瞬間組織起陣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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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就這麼一連跑了兩天，把吳瓊大姨媽都快跑干淨了，這大戰終于要開始了。
眼前，西涼王楊碩的大軍，先鋒部隊已經朝著吳瓊這邊的軍隊發起了沖鋒，耿忠扭頭看了一眼天子。
吳瓊點了點頭，沉聲道︰
“開始吧。”
旗號，打了出去。
原先顯得混亂的大軍，開始漸漸重組起來，拿著長戈的步兵，站到了隊伍的最前面。
弓箭手們，拿出了箭袋里的箭矢，搭在了弓弦之上。
四處揮舞的旗幟，在軍隊中快速傳動，有傳令官騎著馬，在漸漸重組起來的方陣內奔跑。
吳瓊視野所見的地方，士兵如同螞蟻一般密密麻麻的組織起了陣型，而後，在雙方兩撥箭雨之後，站在最前排的拿著長戈的士兵，也對沖鋒而來的西涼王的軍隊發起了沖鋒。
刀鋒與鮮肉的踫撞，在震天的吶喊聲中，如同巨石落水，迸濺開來，戰斗正式打響了。
………………
劉滿握緊了自己手中的弓箭，在昨天，他就已經跟著自己本部的將軍，脫離了大軍，而後就在這個樹林里面停了下來，開始準備埋伏。
而後所有人，在樹林里面待了一整天後，遠處不斷有斥候返回樹林，緊跟著伍長們開始督促手下士兵們，都開始各就各位。
劉滿跟著隊伍埋伏到了樹林之中還沒有多久，便听到了遠處傳來了震天的喊殺的聲響，大家都知道是正面開始大戰了。
而後沒多久，他們就听到了轟隆隆的震動的聲響，那是騎兵過境時候的聲音。
很快，就有一面寫著沈字的大旗，從不遠處跑來，那些騎兵們顯然並沒有注意到，在樹林里面的埋伏。
劉滿按照令旗的指示，拉開了弓弦，當長長的騎兵隊伍在面前跑過去一會之後，令旗揮下，又大喊道︰
“放——！”
劉滿松開手，箭矢從樹林中直射而出，朝著面前的騎兵們傾瀉而下。
面前正在過境的騎兵隊伍，頓時就被射了一個人仰馬翻，一時之間，戰馬嘶鳴，被射中人的慘叫，還有對方試圖維持秩序的將官在大聲的吶喊者，有人騎著馬，朝著樹林所在方向沖來，但轉瞬便被弓箭給射落馬下。
劉滿在連射了五箭之後，手指頭已經麻的不行了，他雖然作為府兵，接受過一些弓箭訓練，但畢竟不是職業的戰士，他只有在農閑的時候，才能夠有時間去接受訓練，而其他很多時候，他都在地里面干活，所以沒有任何保護措施，又射的軍用弓，而非短弓，短時間內射五箭，那已經是大部分人的身體極限了，除非有護指之類的專業東西，但這個年代，也不可能在普通士兵之間普及護指的。
令旗很快又變換了起來，劉滿將手中的長劍放下，隨後拿起了放在地下的長戈。
而後有人帶頭大喊︰
“陛下萬歲！大周萬勝！殺——！”
身邊有人跟著高喊︰
“殺——！”
喊殺聲四起，劉滿也帶著一腔熱血，扛著手中的長戈，朝著面前的的已經亂了陣腳的騎兵們殺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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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混亂的人群里，靠近沈字旗的邊上，有一個神色慌張的男人，劉滿並不知道，這就是這支騎兵的主帥沈從軍，他只是看到這個男人，對著周圍叫嚷不听，顯然正在發號施令，而且周圍也並沒有看到什麼人在保護他。
其實整個騎兵隊伍都全亂了，人們都在四散奔逃，而沒有逃的，顯然都已經躺在了地上，身上插滿了箭矢了。
劉滿深吸了一口氣，將目光注視到了沈從軍的身上，有一匹受傷的戰馬從他面前跑過，稍稍阻礙了劉滿的路，但也讓沈從軍失去了那一剎那看到劉滿靠近自己側面的機會。
“……不要亂！結陣後退！”
沈從軍大聲呼喊著，抬起手中的長戟，一戟就將邊上的一個士兵給捅死，他自幼從軍，力大無窮，深得楊碩器重，眼下即便被伏擊，也是悍勇無雙。
但個人的勇武再怎麼厲害，放到這樣的軍陣之中，也是毫無機會。
注意到沈從軍的，顯然不止劉滿一人，有一個拿著長戈的士卒，已經先劉滿一步，沖到了沈從軍的面前，而後朝著沈從軍大喝了一聲，拿著長戈捅了出去。
但沈從軍揮舞長戟，就將那人的攻擊給化解，緊隨其後拍馬一走，長戟往前一挑，就將那人整個挑飛了起來，砸倒了後面一排的士卒。
沈從軍又是一揮，將了另外兩個靠近的士卒拍倒，有一支箭矢朝他射來，但他一個彎腰就躲了過去，此時已經是殺得滿身鮮血。
三四個士卒同時出手，都不是他的對手。
但劉滿已經沖了過來，他抬起手中長戈，就想從後面捅刺沈從軍，但沈從軍胯下坐騎，顯然是跟隨沈從軍多年的好馬，感覺到身後有危險，本能的就朝著身後一個後踢腿，劉滿一戈沒刺到沈從軍，倒是刺到了他的馬屁股上去了。
這馬匹屁股可沒有綁鎧甲，被捅刺了一刀，鮮血淋淋，但硬是沒有把自己背上的主人給摔下去。
不過周圍的士卒越來越多，他們不斷的圍攻著沈從軍，就算是沒辦法直接把他干掉，輪番進攻之下，也已經將他馬捅的吐血身亡了。
就見到那馬長鳴一聲，往地上一躺，轉眼就已經沒氣了。
沈從軍也不好過，重重的從馬背上摔了下去，劉滿瞅準了機會，舉起長戈就對著這個明顯是軍官的人一扎！
那長戈猛地扎在了沈從軍的喉嚨上，曾經跟隨著西涼王南征北戰，立下汗馬功勞的沈從軍，怒目圓瞪，最終還是咽氣了。
劉滿和周圍的小兵們並沒有管這個倒在了地上的厲害的軍官，而是舉起長戈，繼續朝著周圍的還在抵抗的騎兵們沖了過去。
這里的戰斗，不會持續太久了。
…………
陳家凹戰場東側。
一群騎兵很快就舉著“楊”字旗，運動到了正在酣戰之中的正面戰場的東側。
這“楊”字旗，自然不是西涼王楊碩，而是楊虎。
楊虎乃是楊碩的養子，此時跟著養父造反，他也是志得意滿，當王爺的養子和當皇帝的養子，那能一樣嗎？說不定自己也能混個王爺當一當呢。
他領著三千精騎，沒花多少時間就抵達了理想的位置。
高地，正好俯瞰戰場，朝廷大軍的一側暴露無遺，遠遠望去毫無防備，以楊虎的經驗來看，只要一個沖殺，對面士氣沒準就已經崩潰了。
只是邊上一個將領，疑惑問道︰
“將軍，為何沒見到沈將軍的騎兵啊？”
楊虎一听也是奇怪，臨高遠眺，看向正面戰場的西側，那里樹林茂盛，但沒有見到有騎兵的蹤影。
難道躲在樹林里面了？應該不會吧？又不是讓他打伏兵，這正面戰場都已經打起來了，他埋伏樹林有啥用啊，直接沖不就完事了？
楊虎正奇怪呢，就見到朝廷軍隊，暴露在自己這一邊的士兵們，已經發現了出現在高地上的大隊騎兵，他們很快就開始安排了長矛兵朝著這邊運動過來。
這要是讓他們把長矛兵的陣型擺開了，那正面還沖個屁啊！
楊虎知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他當機立斷，大喊道︰
“現在等不了沈從軍那庸才了，傳令全軍，鋒矢陣！”
楊虎大喊說完，很快又傳令官揮舞旗幟，騎兵陣列開始變換起來，楊虎站在隊伍的最邊上，他乃是一員沖鋒陷陣的猛將，騎兵沖鋒，最需要他這樣能夠身先士卒的猛將帶頭，不過沖也有沖的說法，當最前面的尖刀，能活下來的可能性不大，但跟著隊伍沖在邊上，不僅能夠鼓舞士氣，而且還能夠有效的保證自己的存活率。
畢竟擺出鋒矢陣的騎兵，從側面沖進步兵方陣的話，那直接把人都給撞飛的景象，對士氣的打擊，那真的是神仙都難救。
“兒郎們！建功立業，就在今日！爾等隨本將軍沖鋒！”
“將軍威武！將軍威武！”
一陣陣的喊聲之下，三千騎兵，朝著朝廷軍沖了過去。
轟隆隆——！
天空中，閃電混著馬蹄之聲，劃破長空。
淅瀝瀝的雨點隨後連成了線，如同天塹將傾，天河傾斜一般，準瞬間就將雨水給灌了下來。
但騎兵的沖鋒並未有任何的阻攔，畢竟雨水才剛剛開始下而已，這點距離，在楊虎看來，大概也就呼吸之間便能沖到近前。
不過當他帶著騎兵們沖到近前的時候，卻突然看到面前的幾排士兵們蹲了下來，隨後便是一整排的弓弩，對準了他們。
“放——！”
一聲令下，萬箭齊發！
楊虎舉起了自己的手盾，他身邊不斷有人被弩箭射中，跌落馬下，隨後被身後的騎兵們給踩個粉碎。
但這僅僅只是第一排的弩箭齊發而已，當第一排弩箭放完之後，他們也很快蹲了下來，而後便是第二排。
“放！”
又是黑壓壓的一片弩箭，齊刷刷的射了過來，這樣的密度之下，對于鋒矢陣情況下密集沖鋒的騎兵們，那簡直就是致命的。
但騎兵也已經沖到了近前了。
“拉——！”
那些蹲在地上的士兵們，紛紛大喊了一聲，而後就見到他們一個個的都抓著一根粗繩，猛地一起拖拽，然後一根根被削尖的樹樁，就被從原地給拉了起來。
而這些簡易拒馬，都是用干草和泥土，偽裝成為正常土地，不是走近看的話，很難看得出來的。
那些沖到近前的騎兵們根本就來不及勒馬了，就連在兩撥箭雨中幸存下來的楊虎，都被身後的騎士群們推著，朝著面前突然豎起來的拒馬沖了過去。
砰！
楊虎穿著鎧甲的胸膛，重重的撞在了拒馬上，尖銳的木樁雖然沒能刺穿他的身體，但也將他的胸膛給撞得整個凹陷干癟了下去。
不用想都知道，這麼重的傷勢，死定了。
而後面的騎兵源源不斷的撞上來，隨著速度慢下來以後，開始有騎兵勒住韁繩往後跑，但也有騎兵試圖跳過拒馬，不過朝廷這邊可不會給他們組織陣型的機會。
在將騎兵沖鋒的速度，用弓弩和拒馬放緩下來之後，那些拿著長矛的士兵，在令旗官的旗幟指揮之下，大喊著沖殺之聲，朝著這一波混亂的騎兵們沖了過去！
吳瓊站在高處，看著眼下的戰局，當看到騎兵發起沖鋒的時候，雖然知道將軍們早有安排，但也是心頭一緊，好在沒有什麼意外發生。
而後一道道的命令通過旗幟傳出，正面戰場上，隨著旗幟擺出，不斷有人後退，不斷有後面的方陣喊著沖殺聲沖上去，替換先前接敵的部隊。
而在陣型內部的那些部隊，每次替換鋒線的時候，都會有意的往後後撤一些，而這樣的替換鋒線，只會小範圍內的進行，以免大範圍的帶崩士氣，之所以這樣做，也是在有利人數的情況下，輪番進行，同時也是營造出一種，好像隨時要崩潰的樣子。
耿忠看著佔據，回頭對著吳瓊說道︰
“陛下，現在時候差不多了，請陛下下令，舉起御旗，可以收網了！”
吳瓊點了點頭，身後很快就有人將碩大的御旗在高地上給掛了起來，而後便是漫天遍野的呼喊聲音︰
“陛下萬歲！大周萬勝！”
“陛下萬歲！大周萬勝！”
聲勢震天。
…………
楊碩看著面前的戰場，楊虎所在騎兵被擊潰，沈從軍到現在沒有出現。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只有正面戰場，但是正面戰場好像是打的朝廷大軍節節敗退，但卻絲毫沒有大面積崩潰發生，這都退了這麼多了，還不崩潰？這不合理。
楊碩心里面不妙的感覺已經是越來越重了，直到看到遠處高地上，一面巨大的御旗在山林中被樹立了起來，楊碩一拍大腿︰
不好！中計了！
他剛準備下令撤退，卻突然听到有人跑過來，神色慌張道︰
“王爺！我們被包圍了！”
“什麼？！”
楊碩一驚，果然听到周圍隱隱約約有喊殺聲，四處林子里，都有晃動的人影，邊上有人大罵道︰
“那皇帝詐死！派李廣勝來坑騙我們的！”
有人當場就提著刀，要去找李廣勝去。
但楊碩抬手一拉，喊道︰
“現在去找什麼李廣勝，我們進了那女帝的口袋局子里了！快，前軍變後軍，後軍變前軍，全軍撤退！隨本王突圍！”
楊碩拉馬就走，說的很體面，但說白了，就是要放棄正在接站的那部分部隊了，先突圍，返回天水再說。
而看到楊碩要突圍，御旗所在地方，又是軍令變換，時機已到，全軍突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