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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兒寨,酒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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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紹宗伸手挑開面前巨大的蒸籠,面無表情的向里面掃了兩眼,頭也不回的問︰“是在這里面蒸的?”
“回稟大人。”
沈煉的臉‘色’,卻那鍋底的黑灰還要‘陰’沉幾分,听他躬身抱拳道︰“觸怒了烏兒寨頭人的幾名漢‘女’,正是在這里面被活生生蒸死的!”
頓了頓,他又咬牙切齒的補充道︰“而且她們死後還被扒去皮‘肉’,當食物喂給了其它被虜來的漢‘女’!”
也正因為已經被迫吃了好幾頓人‘肉’,方才那些‘女’子才會下意識的選擇了,用生吞活剝的方式來復仇。
砰~
孫紹宗一縮手,那蒸籠的蓋子便轟然落下,他又屈指在那蒸籠敲打了幾下,忽然道︰“這只蒸籠瞧著,可不像是蠻人的手藝。”
這一點沈煉之前倒是沒有注意到,如今被孫紹宗點醒,忙仔細打量了幾眼,又和周遭的器物做了些對。
果然!
非但是那蒸籠,連下面的灶台,也與其它器物風格迥異。
沈煉忙向殷澄使了個眼‘色’,殷澄會意的退了出去,不多時便從外面押了個蠻人回來。
“官爺饒命、官爺饒命!”
那蠻人瞧見孫紹宗之後,立刻磕頭如搗蒜一般,口卻是正經的漢人官話。
听他竟能說一口流利的官話,孫紹宗略有些好的問了句︰“你是何人?”
那蠻人倒是機警的緊,知道自己是死是活,全憑眼前這位煞星做主,因而忙道︰“小人芭稞,是這烏兒寨的商戶,平日這寨子里的一應買賣,都是小人負責。”
“小人非但熟悉佟溪蠻各寨的情況,連康溪、埭溪、‘花’溪、巽溪附近的風土人情,也都是慣熟的很!”
“官爺若是肯饒了小的一條狗命,小的願意為官軍鞍前馬後、萬死不辭!”
這番話,倒還真說的孫紹宗有些心動。
畢竟五溪蠻族素來封閉,所謂的漢人向導,也只是對最為開化的佟溪蠻較了解。
要向深入大山之,對其它諸蠻進行打擊,似芭稞這樣的帶路黨,自然是多多益善。
不過孫紹宗也並沒有急著應下,反倒指著那蒸籠問︰“這只蒸籠,可是你們烏兒寨自己造的?”
芭稞看看那蒸籠,登時把頭搖的撥‘浪’鼓一般︰“烏兒寨雖也有匠人,卻做不出這等‘精’巧物件——听說是宋末,有漢人工匠逃入山里避禍,替寨子造了些釀酒的器具。”
“也正是仰賴這些器具,寨里產的佟溪酒才大大提高了產量,換來了今日的富足。”
說到這里,芭稞一個頭磕在地,痛心疾首的道︰“小人每每記起此事,都感念漢人工匠的恩德,深恨恰西等人恩將仇報的行徑!”
這廝倒真是會撇清。
孫紹宗撫‘摸’著那蒸籠,想象著百多年前,漢人工匠打造此物時的心情;想象著數月前,漢人‘女’子在里面哀嚎死去的慘景。
半晌,他才淡淡的問了句︰“這寨子里眼下還藏了不少人,你可有辦法把他們找出來?”
芭稞匍匐著的身子猛然一顫,隨即卻斷然道︰“小人一定盡力而為!”
“不是盡力,而是一定要做到。”
孫紹宗說著,轉身向著外面走去,頭也不回的丟下一句話道︰“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半個時辰後,那寨‘門’前至少要湊出兩百男子。”
當初在寨‘門’前那一場殺戮,雖然徹底擊垮了烏兒寨蠻人的斗志,但真正死在孫紹宗劍下的,也不過才六七十人罷了。
倒是後來盧劍星、沈煉分別帶隊放火時,零零星星的宰了足有百多人。
但前後加在一起,也只佔烏兒寨青壯的三成左右。
這可不符合孫紹宗,消滅敵人有生力量的初衷。
然而繼續搜索下去,一來可能會延誤撤退的時機;二來敵暗我明之下,也必然會引發官軍更多的傷亡。
所以他才給芭稞,安排了這樣的試煉任務。
不管芭稞最後能完成到什麼程度,半個時辰之後,官軍也該動身下山了。
出了酒窖,王振忙帶著幾個親衛,擎起滕盾護持在左右,以免半路被蠻人暗箭偷襲。
孫紹宗也不去理會他們,只默默的到了寨‘門’前,見那箭樓左側的空地,已然集了不少的‘婦’孺老弱。
眼見孫紹宗帶著親衛回來,蠻人‘婦’孺老弱都有些不安,可‘騷’‘亂’了半晌,見他只是站在旁邊,並沒有社麼特別的舉動,這才又漸漸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不得不說,那芭稞還是有些本事的。
孫紹宗在箭樓底下等了沒多久,見有青壯蠻人陸續被押解過來。
當然,更多被押解過來的,還是蠻人的老弱‘婦’孺。
將近半個時辰的時候,‘門’前已然熙熙攘攘的擠了六七百蠻人,成年青壯約佔兩成掛零,肯定超過了一百人,但離兩百人的標準,卻還差了不少。
“官爺!”
被沈煉押送過來之後,芭稞離著老遠便跪了下來,膝行著到了孫紹宗面前,涕淚橫流的哀求道︰“求您再寬限些時辰,芭稞一定能找來更多的男人!”
“不必了。”
孫紹宗自背後解下霜之哀傷,遞給芭稞道︰“你把這劍‘插’在地,高過劍柄的以青壯論處,格殺勿論!”
芭稞緩緩的從地爬起來,顫顫巍巍的接過了巨劍。
雖然也猜到這劍不會太輕,可看孫紹宗那輕松的模樣,到底還是小覷了霜之哀傷的分量。
接在手里往下一墜,差點把腰都給閃了。
芭稞忙當把那劍拄在地,見那劍尖‘插’入地里,劍柄卻仍是自己高出一些,心下不由的暗暗松了口氣。
以他自己的身量作參照,在場的成年青壯,至少還能剩下近半。
誰知剛想到這里,听孫紹宗補充道︰“若是高過劍柄的人不足兩百人——你拿自己的命來補吧。”
芭稞臉的血‘色’,霎時間褪了個干淨,若不是正拄著霜之哀傷,說不得已經癱軟在地了。
在場的蠻人青壯,怎麼數也不可能滿兩百之數,這豈不是意味著自己死定了?
這時,孫紹宗又喊過兩名粗通蠻語的向導,將方才對芭稞所說的話,用蠻語向在場的蠻人復述了一遍。
後面蠻人為之嘩然的同時,芭稞心下卻忽的閃過一絲希望!
這位官爺若是想要自己的命,何須這麼麻煩?
難道是……
芭稞回頭看看在官兵的彈壓下,依舊不住鼓噪的族人們,眼底閃過幾分狠辣,忽然咬著牙,將霜之哀傷往地里狠狠一‘插’。
確認這巨劍暫時不會倒下來之後,他又從附近尋了小半截原木,雙手抱著高高舉起,猛地照著劍柄砸了去!
砰~
砰~
砰~
一下、兩下、三下……
初時後面的蠻人,還有些鬧不清狀況,但隨著那劍‘露’在外面的部分越來越少,漸漸也有人看出了他的目的。
這芭稞,分明是想拿寨子里的小崽子們抵命!
于是咒罵聲、哭求聲頓時沸反盈天!
一些身邊帶著半大孩子的母親,甚至開始奮不顧身的,沖擊著官軍的防線。
然而芭稞卻是充耳不聞,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擎起原木,將劍狠狠釘入地下,直到劍柄的高度……
不足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