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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祿一行人才出秘道,又入深井——說是深井,不過形容而已,四外峭崖如壁,圍出了一個數丈寬的空場,此時日已過午,陽光直**來,倒是照得一片清明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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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說峭崖如壁,同樣是比喻,是形容,當然不可能真的平整若牆,崖壁上坑坑窪窪,還是有不少可資落腳處的——張祿琢磨著,攀岩愛好者肯定會喜歡上這片地方的吧。當聞听有話語聲傳來,他才循聲而抬頭望去,只見在大約兩丈多高處的崖壁上,單腳蹬著突起,站立著一個人。因為這人穿著件綠色的長衫,所以隱藏在苔蘚、藤蔓之中,自己竟然沒能第一時間就察覺到。
那人笑道︰“我不明白了,你為什麼要叫他們都出來呢?”說話的對象,自然就是黎世杰了。
話音才落,忽听“砰”的一聲,似有重物落下。張祿等人轉過頭去一望,糟糕——來時的洞口已被一塊巨石掩住,只留出夠人手探入的幾處狹窄縫隙,換言之,後路被斷,回不去啦!
眾人正自惶惑,就听黎世杰冷笑道︰“汝等誘我前來,欲放斷龍石截我後路,我又豈有不知之理?”
綠衣人雙眉一挑︰“所以我問,你為什麼要叫他們都出來呢?讓彼等原路返回,獨留你在這里,與我對戰,豈不是好?”
黎世杰“哼”了一聲︰“若這里只有你一個,我自然獨自前來。”
對方撫掌而笑,招呼一聲︰“兄弟們出來吧,行藏已露啊。”
“刷刷刷”,岩壁上同時又現出四個身影——說也奇怪,這四個家伙並沒有穿碧著綠,偏偏在現身之前,張祿就絲毫也沒有察覺。他對自己的觀察力本來是挺有信心的,如今卻被沉重地狠敲了一記。
黎世杰問道︰“你就是睚眥?”
那綠衣人拱一拱手︰“區區再下便是。”
“‘六龍’現身其五,還有一個在哪里?”
睚眥笑道︰“這便是在下疑惑黎四爺不肯孤身前來之意了……”說著話突然將雙膝一曲,便從崖壁上縱躍下來。但他不是直著下來的,而是把身體打橫,雙掌一縮即放,直朝地上眾人拍來。
霎時間,張祿就覺得滿天都是掌影,仿佛有一股巨大的龍卷從天而降。只見黎世杰身影一晃,長劍便已出鞘,從下方猛地朝上撩起,指向睚眥胸腹之間,同時喝一聲︰“都退後!”
張祿恍惚覺得,那不是一道劍光,而是一片亮藍的閃電,由地面驟然拔起,雷霆震響之中,迎向漫天狂卷的旋風。其實不必黎世杰警告,眾人便都感覺狂風、雷電撲面而來,紛紛本能地朝後退去,直至背靠岩壁或者是那塊“斷龍石”。張祿略微退慢了半步,只覺陷身于掌影劍光之中,其勢比當日與唐麗語比斗之時還要駭人!臉上一陣刺痛,仿佛被無數細針插入一般,又似真的遭了電擊療法……匆匆撤步,後背一緊,已然挨著了崖壁,低頭再一瞧,前襟上滿是撕裂的破口……
我靠這無我境高手之威,一至若是!他們的攻擊範圍不再是一個點,也不是一個面,而幾乎充溢著這整片山谷!可憐我的衣服呦,花一百多錢買的新衣啊……
再抬頭看時,劍、掌已交,劍似雷霆,掌若游龍,恍惚如見巨龍在雲霧中穿行,與雷鳴電閃相搏斗一般。以他的眼光,根本瞧不出來誰佔據了上風。
再一瞥眼,崖壁上另外四人也皆躍下,這邊檀老太與童德威邁前相迎。對那幾個人,張祿都不識得,其中並無嘲風在內——可見黎世杰剛才問︰“‘六龍’現身其五,還有一個在哪里?”那少的就是嘲風了。嘲風為啥不來呢?張祿略一凝神,已知端底,心說不好!
除了睚眥空手,使一對肉掌外,其余四龍各執器械。一個雙手持握長柄金瓜,那錘頭竟然真的有瓜般大小——不是香瓜,而是哈密瓜!而且瞧著連錘柄似乎都是金屬所制,若在地球上,這玩意兒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啊——除非真跟評書里說齊國遠似的,乃是薄鐵皮糊的空心錘頭。但見金瓜舞開,風聲駭人,才與檀老太龍頭杖一交,“當”的巨響,老太踉蹌後退——可見絕非空心啊!那這玩意兒得超過五十公斤了吧,地球上有幾個大力士可以玩得轉它?
真正大力士,一二百斤東西扛上肩並不為難,但問題你得能舞起來,錘頭太沉,還得注意重心,那別說五十公斤、一百斤了,就算七八十斤的玩意兒,也沒幾個人能夠運轉如飛,並且數刻不疲。但眼前這家伙就偏偏使錘如運桿棒,身形靈活無比——真當關王刀一百單八斤是真事兒哪,別說漢代並無長柄刀,就算有,也不可能超過八十斤去!
張祿當日倒是听曹操說起過,他帳下猛將典韋,“提一雙戟八十斤”,先不說是不是夸張,漢代的度量衡也普遍比後世為小啊,漢斤八十,擱後世也不過五十斤上下而已,估摸著還不到眼前這家伙金瓜的一半重!
都說“六龍”之中,霸下力大,那這家伙大概就是霸下了吧。
還有一個,使一對旁牌,邊緣突出十數道利刃,可攻可守。都說椒圖好“閉”,張祿還琢磨這“閉”是啥意思,再見這對牌大若門扇,並合之間幾無縫隙——這大概就是“閉”字的由來吧。
又一人使柄鬼頭長刀,一人使條鐵鏈,誰是狻猊,誰是饕餮,張祿就分辨不出來了。對面五人,此廂三人,當即戰到了一處,整個山谷都被他們的兵刃勁風所充塞,金光黑霧,遮蔽視線。張祿他們這些還在問道境的,根本就瞧不清對方招式,完全插不進手去。
倘若僅僅如此還則罷了,問題他們幾乎連動都不能動,只能緊貼著岩壁,各執器械,護住身前要害。就這樣還覺得勁風撲面,如同身陷夢魘呢,若敢邁前半步,沒能出手,肯定就直接被高手比斗的余波給絞成了肉泥!
張祿可算明白睚眥剛才的問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了——你就算不肯獨自前來,頂多帶上那倆無我境啊,讓這些小輩進來干嘛?不但不能成為你的助力,反倒引你分心。此間逼仄,吾等威勢所及,活物難以存活,除非你眼睜睜瞧著這幾個小的死無全尸,但凡想要援護一二,嘿嘿,你就不再是我的對手!
所以“六龍”缺了一個,因為以嘲風的能為,同樣插不進手去,反倒會成為同伴的軟肋和牽絆。
那麼既然“六龍”聚齊了五個,為什麼剛才不肯動手,偏要把黎世杰一行誘入此處山谷呢?他們並不在乎多一個無我境——檀倫,只恐黎世杰有了退路,見不能勝便可遠遁。即便目前這里少了個檀倫,以三敵五,勝算渺茫,但以無我境高手的能為,全身而退還是不難的。然而後路被斷,四外是陡峭的崖壁,你又能逃得哪里去?!
張祿想通了這一點,不禁心說完蛋——我早就料到這是個陷阱了嘛,而且很可能徹徹底底就是個陰謀,為的是誘殺黎世杰。為什麼下來前大腦要主動當機,特意把這種可能性給忽略掉呢?其實我早就有預感啦,只是……真把自己的預感說出來有用嗎?黎世杰能听嗎?說了也白說,所以干脆連想都不往深了去想吧……
我這種行為,算不算縮頭烏龜?哦,這個太難听了……算不算把腦袋埋在沙堆里的鴕鳥?
張祿很久沒有陷入這種徹底的絕望中啦,絕望不在于前途渺茫,而在于自己根本就沒有絲毫的能力去拼搏,去嘗試殺開一條血路來。哪怕當初他假扮張堅,對敵天公劉累,自恃有女媧五色石防身,都不能說毫無一戰之力。再後來單打嘲風,特意把對方引到山洞之外,也是琢磨著打不過我未必逃不了,不至于望出去眼前一片黑暗……
只有當廉晉的刀揮至頂門,唐麗語的拳頭擦著鼻子,那一瞬間,才真正生死須臾,前途無望。但且不說兩場都是比斗,並非生死相搏,就算絕望也是一剎那,瞪一瞪眼就過去了,不象這會兒,只能背貼岩壁,眼睜睜地瞧著別人戰斗來決定自己的命運。絕望啊,他感覺自己已被深深的無力感所籠罩了,仿佛身陷沼澤,一點點地向死亡沉去,卻根本無力與命運相抗……
颶風呼嘯、電閃雷鳴之中,忽听睚眥的聲音響起︰“青景符就在我手中,四爺殺了我,自可取去!”
隨即是黎世杰的冷哼︰“不想你拳法精進若斯,難道是在這里得著了拳王的傳承麼?”
睚眥笑道︰“拳王確實來過此處,但並沒有什麼傳承留下。唯山壁上有拳印十數,想來是當年拳王所遺,我枯坐靜思,前後揣摩了整整三年,才略略得些神韻——如何,嚇著四爺了麼?”
黎世杰突然間長嘯一聲︰“汝以為,我不知汝等設下陷阱,特來害我麼?這青景符,今日我便要定了!”
話音未落,張祿突然眼角瞥見旁邊兒的羅雄把頭一低,瞬間便躥了出去,直入戰團……不對,是深入龍卷風的中心。正在琢磨這人瘋了不成?就他窺奧大成的能為,過去是必死無疑啊,忽見身前那一團混沌斗氣之中,陡然亮起一道赤紅色的強光,隨即是一聲慘叫……
這慘叫聲張祿並不熟悉,不是黎世杰,不是童德威——這倆的聲音他都熟啊——也非女聲,所以不是檀老太太。既然如此,一定是對方有人負傷——張祿眼珠一轉,心中略有所得。
那道赤紅色的光芒有點兒眼熟,瞬間暴起,必是初入戰團的羅雄所為,可羅雄別說沒有摻和無我境高手比斗的本領,他所使用的跟自己一樣,都是東黎侯府制式長劍,就不可能發出那般耀目紅光來啊。那麼綜合所有線索,排除掉所有的絕對不可能,最後剩下的結論哪怕再荒誕,都很有可能是事實——
事實就是︰這個羅雄,並非真正的羅雄!
張祿是不清楚無我境高手會不會變化外貌和身形的——估摸著可能性不大——但簡單的化妝應該不難吧。羅雄平素話挺多的,偏偏這一路行來,始終低垂著頭,輕易不肯開口,即便說話,也含含糊糊的,幾乎就要奪走張祿“啞巴”的綽號!若非旁人化妝改扮,還能有什麼原因?
那麼是誰改扮的羅雄呢?此人能夠深入戰團,促起不意傷敵,起碼也得是無我境第二階的水平。東黎一行人當中,有這種水平,且明面上並未跟來的,便只有一人而已了,那就是假意留守的上將翟通!正好前幾日夜宿之時,童德威也曾請翟通來指點內門弟子的武藝,翟通本非東黎土著,所習並非東黎劍法,而用的是一口刀,一口赤紅色的長刀!
混沌中暴起的奪目紅光,仿佛若是!
怪不得黎世杰說︰“汝以為,我不知汝等設下陷阱,特來害我麼?”原來他早就有所準備,特意讓翟通假扮羅雄前來。
張祿的思維轉得很快,想通了前因後果,得出結論,也不過短短兩息的時間。就在這兩息之後,驟然又是一聲悶哼聲響起——聲音並不熟悉,很明顯,五龍中又有人掛彩啦。
如此看來,黎世杰勝利有望啊,則自己或許能得全生。張祿正自欣喜,忽然心有所感,本能地抬頭朝上一望——
只見原本充塞山谷的各種勁風、利氣驟然一收,露出來澄澈的藍天,白雲漂浮。但那些白雲迅即凝聚在了一起,頃刻間便幻化成一個巨大的身影。這身影看似是這般熟悉,頭戴牛角大盔,身披赤紅色的斗篷,身體比之頭顱,幾乎是不成比例的壯碩——這身影剎那間便膨脹得仿佛充塞了整個天地一般,一只巨掌五指張開,就從山谷上方狠狠地猛擊了下來——
“ ”的暴響,巨掌落地,谷間斗氣一掃而空,地面如同地震一般顫抖起來。塵霧翻卷而起一丈多高,然後 落下,巨人的身影瞬間消失,就仿佛從來也沒有存在過似的。張祿定晴一瞧,只見地上留下了一個巨大的掌印,以及橫七豎八倒臥的人體……(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