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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些東西即虛無縹緲又不可磨滅,如同書生意氣,你可以說它一文不值,雞崽子似的讀書人,還真能扛著筆桿子捅破了天去?可總有那麼一小撮人,不惜掰命也要證明你那純屬是在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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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者,仁術也!當然這是早就過時多年的調調了,現如今這是個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的大時代,仁不仁術的估計也沒幾個人還會在意,可諸如老主任這般清流砥柱,依舊能贏得所有人的敬重,即便他真擋了有些人的路,也沒人真敢把他如何,這就是敬畏之心,是黑暗之于光明與生俱來的畏懼。
座談會終于圓滿落下帷幕,老主任預計將搭乘上午九點半的飛機,抵達X市時正好是午休時間,張小帥聞訊後自告奮勇要去接機,老主任竟然也沒有拒絕,只說讓他不要耽誤工作,這讓他非常開心,因為老主任這是明顯沒拿他當外人呢。
清川江精神病院距離機場僅有半個小時的路程,張小帥中午下崗後便準備開車去機場接人,下樓時恰巧踫上凌瀟瀟也要離開,兩人于是一起乘電梯下到地下停車場,因為他們坐的是醫用電梯,所以里面並沒有別人。
“張小帥,你說我這麼做是對的吧?”
張小帥愣了一下,旋即想也不想的點頭道︰
“是的,這是對他最好的選擇。”
凌瀟瀟兩眼直勾勾的望著電梯按鍵處逐漸變小的數字,突然自言自語似的開口道︰
“我爸媽死于一場意外交通事故,肇事司機跑了,後事都是街坊鄰居幫忙湊錢辦的,那一年我十二歲,小聰八歲,爸媽死後,我們就徹底成了沒人管的野孩子,我听鄰居說爸爸其實還有個弟弟,就四處打听著找上門去。當時我就想,只要他能收留我們姐弟,就算下輩子做牛做馬我也要報答他。”
“那時的我啊,實在天真得可笑。試想一個連哥哥後事都不肯幫忙操辦的弟弟,怎麼可能好心收留哥哥的遺孤呢?可那時我是真的沒辦法了,我還那麼小,弟弟又整天喊餓,家里能吃的都吃光了。我們總不能硬挺著餓死對不對?我沒想到二叔竟然真的收留了我們,雖然二嬸從來不讓我們吃飽,還把所有家務都丟給我做,可即使這樣,我仍然是感激他們的,直到有一天夜里,我從噩夢中驚醒,看到二叔那張猙獰而扭曲的臉,那年我十四歲,因為長期營養不良。甚至連胸部都沒有發育,可饒是這樣,我仍沒能逃出二叔的魔掌。”
“打那之後我就好像變了個人,我開始自甘墮落的整日整夜跟著那些地|痞流|氓廝混,最初只是徹夜不歸,後來十天半個月都不見人影,二嬸指著鼻子罵我是小表子,二叔則用毒蛇一般的目光死死的盯著我陰陰的笑,他知道無論我跑多遠,都一定會回來。因為我不能不管小聰,所以我必須乖乖躺在床上任他蹂|躪,就像他說的,要沒有他的收留。我們說不定早就凍死餓死在大街上了,他供我們吃住,甚至還讓弟弟上了學,這就是天大的恩德,我給他玩玩也是天經地義的,其實我覺得他說的挺有道理的。至少我並不恨他。”
說這話時,凌瀟瀟臉上始終掛著一抹虛無縹緲的微笑,仿佛那些噩夢似的經歷完全與她無關一般。
“十八歲時,一個煤老板看上了我,他又老又丑又肥,那玩意兒小的還沒有我小手指頭粗,可我特別喜歡他,因為他很有錢,真正的揮金如土一擲千金,他送我弟弟去私立學校,給我請了家庭教師,他教我社交禮儀,教我穿衣打扮,我知道他只是想要一個能為他賺足面子的精致花瓶,而我並不介意做這個花瓶,離開二叔家那天,煤老板帶了四個保鏢進門,二叔二嬸嚇得屁都不敢放一個,我知道他們在怕什麼,但我什麼都沒有做,煤老板扔下十萬塊錢就走了,臨出門前,我回頭看了那個曾讓我幾年都不敢安眠的男人一眼,他狗一樣縮著身子,佝僂著蹲在牆角,可笑的是,我竟突然覺得他好像比我更可憐。”
“二十二歲那年,煤老板突發腦血栓,成了個眼歪口斜只會流口水傻笑的癱子,很快我便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原配夫人,她什麼都沒說,只是讓保鏢架著我扔了出去,就如同丟棄了一件極礙眼的垃圾,除了我穿著那身衣服,她什麼都沒讓我帶走,所有與我相關的東西都被直接堆在院子里一把火燒了,可她不知道,我早就預備著這一天了,那時我手里已經攢了不少錢,有煤老板給的,也有我偷偷變賣首飾存的,自從爸媽死後,我就明白了一個道理,永遠不要將自己的生死交到別人手上。”
許是有些自得,凌瀟肅突然垂下腦袋,無聲的笑了起來。
“小聰從小就喜歡畫畫,後來我有錢了,就送他去了國內最好的美術學院,有一天,小聰突然告訴我,他說他是個同|性|戀,要帶一個男生回來給我看看,說實話我並不介意什麼同不同|性|戀的,只要小聰喜歡,他就是說他愛上了一條狗,我都不會阻止,頭回見著付磊時,我就同意了他們的交往,因為我從來沒見小聰笑得那麼輕松那麼暢快過,只要能帶給小聰快樂,我其實並不在乎這個人到底是男是女。”
“得知小聰快不行的那天,我甚至連眼淚都流不出來,許是太多年不哭了罷,我竟然完全忘記了該怎麼哭,趕到醫院時,小聰就像個破碎了的布娃娃似的無聲無息的躺在床上,見我來了,他甚至還露出了一個笑臉,他說他一直很愧疚,若沒有他的拖累,我根本就不用受那麼多苦,呵呵,他根本不知道,若沒有他,我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彌留之際,小聰拉著我的手要我發誓,永遠不許報仇,要替他好好照顧付磊。要好好活著,帶上他的那一份,我對天發誓,若違背誓言就讓我不得好死。他拼命搖頭,直到逼著我重新發誓,說若違背誓言就教他永世不得超生,才終于安心的閉上眼楮。”
張小帥心下一陣動容,多麼聰慧的男孩。他知道自己姐姐根本不在乎下不下地獄,所以才以自己為要挾,逼著她好好活下去。
“你相信有報應嗎?”
凌瀟瀟說著,突然轉頭望向張小帥,她有一雙無比嬌媚的丹鳳眼,縴細而狹長,像妙筆丹青細細勾勒而出的傳世之作。
張小帥迎著她黑沉沉的眼楮,突然覺得有些呼吸不暢,他用力攥了攥拳頭,方才一臉百無禁忌的笑道︰
“不信。要真有報應,趙金龍那人渣早就不得好死了。”
听了張小帥的話,凌瀟瀟死灰一般的臉上,突然現出一抹奇異的神采來,張小帥很不合時宜的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手掌下可以清晰的察覺到她的僵硬與微微的戰栗。
“原野是個很厲害的天師,改天讓他幫你弟弟看看陰宅,放心,保證讓你弟弟下輩子投個好胎,衣食無憂。一生安樂。”
凌瀟瀟定定看著張小帥,嘴巴張了張,卻又什麼都沒說出口,電梯這時突然叮的一聲打開。張小帥率先走出電梯,回頭見她還愣著沒動,不由笑著擺了擺手,然後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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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帥匆匆趕到機場時,就得知飛機晚點了,還指不定什麼時候才能到呢。只好百無聊賴的靠在B出口旁邊,邊刷網頁邊耐心的等,出門前他已經跟護士長請過假了,所以就算晚點回去也沒什麼關系。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頭頂大屏幕再次刷新,飛機晚點,要半個小時之後才能到達,身邊咒罵聲此起彼伏,張小帥倒是心平氣和得仿佛沒受任何影響一般。
最終又等了將近一個多小時左右,張小帥才在出口看到老主任的身影,身邊等著接機的親友們顯然已經無力吐槽了,張小帥快步上前接過老主任手中小小的皮箱,笑著問道︰
“主任一路辛苦啦!我們直接回家嗎?”
“不,先回醫院看看。”
坐了那麼久的飛機,老主任臉上已有些掩不住的疲憊,張小帥不甚贊同的看了老主任一眼,到底沒敢說出反對的話來。
眼見張小帥竟然又將老主任給拉了回來,護士長不由責怪道︰
“怎麼不送主任回家好好歇著?”
張小帥有苦難言,只能無可奈何得一臉苦笑,老主任樂呵呵的打圓場,說是正好有些資料要帶過來,護士長是個識趣的,熱情與關心總能掌握得恰到好處,既讓你感覺到如春風般的溫暖,又不會感覺**受到侵犯,當然,前提是她樂意這麼費心思的對你才行,眼瞅著老主任回了辦公室,張小帥自己也回更衣室換上了白大衣。
剛走進病房,迎頭就見葉驚鴻正一臉嚴肅著從重護病室走出來,張小帥眉頭一皺,開口問道︰
“怎麼了?”
“付磊之前用藥有些混亂,身體已經產生了抗藥性,我們醫院進口的抗抑郁藥並不太多,恐怕要向藥局申請專門進一批才行。”
張小帥點頭,精神疾病患者屬于弱勢群體,許多人都需要終身服藥,所以絕大多數藥品其實都很便宜,只是在外面普通藥房買不到而已,但抗抑郁藥卻普遍都特別貴,國產的最便宜的也要一百多,一盒通常還只有一周的藥量,稍微好一點的進口抗抑郁藥就得五六百,上千元一盒的都算不得頂級天價,所以若非有病人專門需要,醫院通常是不會進這種藥的。
“你把老主任送回家了?”
見張小帥回來這麼晚,葉驚鴻還以為他這是送老主任回家後又趕回來的,張小帥一臉無奈著攤了攤手。
“哪呀?飛機晚點了,等了快兩個來小時才接到人,老主任還非要回醫院不可,我又攔不住,你說愁人不?”
葉驚鴻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抬腳就要往外走,張小帥卻一把攔住她,低聲問道︰
“付磊情況到底怎麼樣,你跟我透個實底。”
“其他都好說,只是這人心思太重了,也仗著他還年輕,若是年紀再大點,可能早就熬死了。”
葉驚鴻對愛情一事始終有些不太理解,愛人離世固然讓人傷感,可也不至于真就抑郁成疾了吧!付磊幻听幻視都很嚴重,上午時還情人密語般低聲呢噥,下午就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起來,剛剛才給他注射了鎮靜劑,這會兒總算是勉強消停下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