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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公子千里迢迢從泉州回到臨安城，用了手段謀到這個國使的差使，現在自不能空手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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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側身抬手，向季媽媽打了個只有她們互相明白的手式，讓她回內庫準備。
如今，他也早已經得到了夜間在坊中行走的坊牌。
但他們娶不到。
火把搖曳，一行人在坊丁引路下，沿著河道向坊中走入。
“駿哥兒，呆會進去的時候，還請以小人為主，駿哥兒為副——”
腳下板船一震，板船終于通過了最後一重懸空高吊起的水門，在河道碼頭邊泊了船。
她的話還沒有傳出去，唐坊東水門處，已經在準備迎接陳家派來求親的管事。
“你也不用擔心他們能看出來我不是陳家的人。按理，公子不可能不派一個人跟進坊里看看，他們也應該是知道的。”
“請”她上船。
西邊的西夏，北方的金國已經夠他們忙了，更不要提將來還會有蒙古。
否則，他回國根本無法向官家交待。
她又向剛上樓來的李先生點頭示意，讓他留在季氏貨棧主持坊務，安撫受驚的坊民。
而他駿墨，正要為公子深入坊中，來一招釜底抽薪。
終于，他在踏入季氏貨棧前，如願看到了一只做招牌的水墨大畫燈。
小蕊娘把手一伸，傳給李海蘭的鴿信和禮單被她一起放飛。
私底下，他們其實更習慣和夷女相處。
“等會借著說親時，兩家要互相寫明祖宗三代、官職、田產，商量聘禮、嫁妝單子。趁著這時候，駿哥兒按樓大人的吩咐找一個機會去這坊里的工坊看一看，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泉州城普通小戶人家的父母不會願意讓女兒嫁給他們。
季洪不知遇上了什麼事，面上微帶驚疑之色。
他不再想那些府中的雜事，他小心跟在陳家二管事陳欣的身邊。
“我倒是忘記了，這位樓大人還派了人在駐馬寺里……”
他轉念一想，官家明知有唐坊，也想通過唐坊知道高麗和東海女真的情況，但官家卻仍然只吩咐樓雲出使時，召坊中耆老上船詢問。
否則何至于萬里迢迢，親自來到了唐坊之外？
他眼珠兒四處打量著，果然發現河道兩側的貨棧商鋪邊，都安排了坊丁守備。
他駿墨在船上可是親耳听到了︰李姑娘說起她還有兩個同母姐姐，不過大她一兩歲，容貌才情樣樣都在她之上……
正如林行首曾經悄悄建言過的︰
河水清響，駿墨一邊回想著這些，一邊能在火把下稍稍四望。
雖然這件事的真假，她日後自己會去查清。她也並不以為這男女間的情斷義絕會與外人相關，但樓雲未免也太多管閑事了些。
安排好雜事，她和黃七郎一起轉身下樓，一邊笑語著，道︰
按照公子這一兩年周詳準備的計劃，還有時機的算定。只要借著這煙雨畫燈作暗號，足可以把那女坊主一舉成擒。
只是他分明記得，那山東義軍首領雖然是個智勇雙全的精悍男子，但寨子的防御工事是由一名女頭目負責。
他看到河道上間間板屋，半開的門縫間，偶爾會有留守漁娘的身影。
“大娘子，陳家放了十條小船到東二水門外，派管事抬了彩禮來，說是向大娘子求親了——”
得知李海蘭和季二郎已經訂親後，他們在失望之余，仍然在討好打听著，問她家中是不是還有姐妹。
他們離開西南夷山時都已經是十多歲的少年了。
她笑語著。
他會決定，到底怎麼對付她。
也只有三郎，他不是生在大宋，也沒有和她一樣學過前世的歷史課本，所以在他的世界里，不需要去考慮大宋西北的金國、西夏。
樓雲是不可能支持他的。
樓大還算是已經歸化的大宋土司府西南夷人，他不算是敵國逃回。但他也非得在海上剿賊立功後，再加上有吳管帶等人引薦，他才入了泉州本地鄉軍軍籍。
她皺著眉，手指撫過高幾瓷盆上的蘭花瓣兒，自語道︰
另外，盡管有樓雲的安排，樓府中的家將從山里出來後，用的也是歸正人的戶籍。
府里的家將們都是年輕後生，他們隨公子在外面辦差時，會講宋話，會行宋禮，他們的衣著舉止看起來雖然和宋人沒有區別，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黃七郎正要疑惑催問，就見到大伙計季洪匆匆而入。
那是他家公子樓雲潛進金國境內，親眼見識過的。
她素手撫過耳邊碎發，心里已經明白了這位樓國使的全盤計劃。
他駿墨人雖小，腦子卻機靈，他自然能明白樓大他們那些家將的小心思。
她不禁也冷笑了一聲。
黃七郎也明白她說得對。
讓人生厭。
大家的臉面，全都要一骨腦丟光。
他不著痕跡瞥了幾眼，便看出這信號頗為復雜。
剛才福建海船上的火鴉槍齊放，就已經是他最大的支持了。
駿墨敬這管事年老忠心，又通曉扶桑的內情，也客氣笑著點頭，
如此，他回去才好向公子交差。
半人高的白燈紙籠上，畫著精致的煙雨水墨圖，它高高掛在一處半挑高的商鋪二樓屋檐下，看起來十分顯眼。
樓國使眼前雖然沒有登岸的打算，手卻伸得足夠長。
他見到坊主，便腳步一停，稟告的卻不是他順利拿回四明王氏名下的碼頭貨棧的喜事，卻是叉手道︰
沿路城關，當然沒人查他的路憑。
既然朝中主和派人人都懷疑韓參政有擅權的嫌疑，像樓雲這般通過幾枚銅鏡就發覺了唐坊火器的精明能人，他更會懷疑她三年前嫁回大宋的用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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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言中的，猜到了樓雲的打算，不由得笑了起來。
如此一來，他就不太可能完全地用武力和冊封，支持三郎做坊主。更不要提他公然登岸，以大宋國使之名縱容季辰虎插手扶桑內亂。
他也對蒙古南下沒有半點憂心，才會生起入侵扶桑的想法。
唐坊的防備安排，幾乎可以和山東義軍連環水泊山寨的防御條程相提並論。
總不至于按陳綱首那膽小的主意，讓大人使計騙這女坊主到船上。
三年前他們之間的親事不成，是因為有外人故意離間。
駿墨隱晦地看向了唐坊東面。
河道邊的長街中央，就是他們的目的地季氏貨棧。
回來後，公子把這些防御條程仔細記錄下來的，他到公子身邊時，也曾受教研學。
“怎麼？泉州來的宋僧你不是早就安排了人監視？”
他這一趟隨陳家管事離船時，就已經听公子議定了今晚的計劃。
東坊里宋商無數，受公子之命潛入的細作一直偽裝成江浙小海商，早就潛伏在此。
“陳叔放心，我可不敢誤了我們公子的事情。”
按約定，今天入夜後，這名小宋商會悄悄到唐坊老街，潛到那季大娘子所居的小院前。
“陳家只派了一個管事來？去查查，來人里應該還有國使身邊的人才對。”
也許，她們也會隨唐坊女主嫁到泉州？
他就和他那族妹樓大小姐一般，以為她這般遠在唐坊的夷女只能任由他們擺布。
在那之後，公子未必不能出面，為府中的家將向唐坊女子們求親。
然後他捕了獵物皮毛，和大宋西南邊軍的隨軍商隊交易，又跟著他們深入大宋。
只看那位剛生了孩子的築後川姬君，會把求救的信送到寺里去，就知道駐馬寺里並不平靜。
他會悄悄地在門牆邊掛上一只小小的煙雨風燈。
歸正人要和本地人家聯姻，並不容易。
他也不禁走神，多看了幾眼。
所以樓雲不可能真的答應三朗入侵扶桑的願望。
陳家的管事悄聲開口，叮囑著他，
這種混亂應該會通過泉州僧們傳出消息，也許足以讓這位樓國使得到扶桑內亂的種種變動，從而方便他決定到底怎麼對付唐坊。
他在東坊的表面身份，是年年到東坊來做生意的小行紀。
如此一來，唐坊李海蘭這樣能講宋話，又和山中夷女有些類似的海外美人們，她們更容易吸引樓府的家將們。
今晚，只等那位唐坊女主“被邀”上船，就能說定唐坊與陳家結親之事。
那看守水門的坊丁頭目揮舞著手中的火把，向水門內傳遞著唐坊獨門信號，正落在了船中的駿墨的眼中。
蕃女不成，肉－妓更不成，小戶普通人家的女子又沒幾家父母願意和歸正人結親。
所以，比起大宋泉州城中可供婚配的小戶人家女子，他們要麼更喜歡蕃坊里的蕃女，要麼是習慣去妓寨里和肉－妓們玩鬧。
泉州來的宋僧，她還曾親自把他們送上駐馬寺，為他們引見了空明大師的兩位親傳弟子。
東坊半空中，是宋商們四處挑起的招牌布幌，他的眼光在其間仔細分辨著。
小武官家的女兒們，受家風所染，畢竟爽郎許多，也許能和樓府家將們相配。
府里的樓氏家將們都想娶老婆了。
說話間，她剛剛踏進了貨棧前堂，卻又腳步一頓。她似乎是想起了什麼。
他家公子何嘗不在頭痛這個事情？
公子曾經在金國邊境，在山東義軍水寨中來去自如。如今，他雖然貴為國使，不會再親身涉險，但他的周詳安排，豈能被這小小唐坊給難住？
卻不知這唐坊里，除了李海蘭李姑娘頗得公子賞識之外，是不是還有藏而未露的美人？
也不知道這是坊中正常的守備，還是專為了他們進坊而安插的人。
正所謂，兵行詭道。
如果樓大能夠和吳管帶家的嫡小姐成親，憑著吳小姐在泉州城的親戚人脈，將來要在軍中為樓府家將們說親，就容易多了。
他駿墨回想起，樓大那些家將們在船上圍著李姑娘李海蘭獻殷勤的事。
季青辰收回視線。
他到了明州，也是轉托了好幾層的關系，經了一位武官引介，才拜見了樓老大人。
之所以並沒有讓樓雲在扶桑登岸的意思，官家當然是不想節外生枝的。
從此，他才擺脫了歸正人的身份。
既然那季辰虎不肯把他的姐姐直接趕下坊主之位，唐坊里的火器工坊他也是一問搖頭三不知，一絲口風也不透。公子只有按原計劃“請”那位唐坊女主上船了。
江北邊境一直有西夏和金國的對峙，歸正人因為從敵國逃回，其中不乏他國奸細。他們並不能輕易得到各地官府的信任。
按公子的吩咐，如果能探查到唐坊銅鏡山寨貨的制造工坊，就能查清唐坊工坊里有沒有出產火器，還有這坊里參加制造的工匠人數。
仔細想一想，就連他家公子也免不了這番折騰。
他做的是燈、扇、傘等紙鋪的生意。
“對于陳家來說，這已經是足夠了。”
真要這樣，將來回國後能否讓官家滿意尚且不提，僅是這滿船上的樓府家將，二三千的船民壯丁……
還有，公子雖然嚴厲訓斥他們，卻也是在听說李海蘭訂過親之後。
他有真正的家譜，也有機緣得了樓老大人的賞識，還算是順利地先認了樓家的族親。而後他又不怕死，用命拼出軍功，如此才能在明州城入民籍。
那小燈和招牌大畫燈的圖形一樣。
但蕃女不太會講宋話，他家公子也嚴禁他們把肉－妓娶回家。
听說他初出山時，沒有戶籍也就沒有官府發出的路憑。但公子足夠聰明，他先是在官道邊的山林里行走趕路，自然沒有人發現他這個夷奴。
“三郎想搶地盤的心思我知道。但這位樓大人對扶桑的想法我卻更清楚——我雖然沒生長在大宋，我卻不信以趙官家的朝廷規矩，他們會對這扶桑小島感興趣。”
她不由得也想起了王世強提起過的︰
“……原來是想逼著我馬上出嫁，好給三郎讓出坊主之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