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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享過福,便很難再回到過去。
www.biquge001.com定邊軍雖然出身低賤,又征戰經年,可有了沈重這樣的統帥,物資供應不僅不缺,甚至可以說稍顯奢華。
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既非勛貴之後,亦非官宦子弟,更非朝廷大員,還是個罵名滾滾、朝不保夕的天子幸臣,若沒有非常手段,何以得爛軍之心。
以天子之寵許以正統,以華夏之名許以大義,以平等之心許以尊重,以百戰之功許以榮耀。又以甲冑堅其膽,以火器增其力,以謀略逞其勇,以餉足穩其家,以獸行滿其欲,以手足動其情。沈重費心盡力,用了無數手段,終于潛移默化,讓一群混吃等死的低賤武夫浴火重生,變成了大明獨一無二的怪胎,正義與邪惡的化身,光榮與無恥的混合,欽賜定邊軍。
堅硬的炊餅上略有發霉,焦黑的米飯能磨穿牙齒,豆芽炒肉中夾雜著死蛆,兩小塊兒黑不溜秋的腌蘿卜,再加上一小碗清水,這便是田大壯出海以來,每日里深惡痛絕的吃食。當然,今天的伙食相當不錯,因為居然還有一個用海水煮熟的雞子。
田大壯悲壯地看了一眼午餐,然後欣喜地拿起了雞子,三兩下剝開後一嘴咬下,半生不熟的蛋清蛋黃便噴濺了一臉,田大壯流下了幸福的眼淚。
田大壯高舉著流著湯的雞子,對孫耕牛悲憤道︰“孫耕牛,你行,真他娘的有創意,你安排的這是蛋湯吧!”
孫耕牛毫不慚愧,拱手笑道︰“大人莫怪,大海之上,補給艱難,當節省炭火清水。”
田大壯立即起身悲憤咆哮︰“少拿這個理由忽悠,老子忍你幾天了!你們被分軍重新安置,乃是伯爺的口令。馬成的手腳,又關老子什麼事?老實交代,是不是蔣海山那兔崽子,心有不忿。故意指使你們折騰老子?你們自己吃小灶,卻讓老子憶苦思甜!”
孫耕牛若無其事笑道︰“大人想多了,水師的飯食一模一樣,末將也不例外。”
田大壯冷笑道︰“老子雖不曾到過遠洋,可也渡海去過鐵山。去過覺華島,何曾吃過這般飯食。老子問你,後面兩艘大船明明水食充足,我水師又剛剛在濟州島補給過,因何一過朝鮮便讓我們天天吃豬食?”
孫耕牛笑道︰“大人北上鐵山覺華,乃是水師盡出,物資充沛,且目的明確,上岸即可補充,自然不需太過節省。可咱們遠赴倭國。過了朝鮮後便再無補給,自然要考慮周全不可浪費。大人,萬里海疆之上,活下來方是根本,一次追逐商船,可能就是幾天,一場大的海戰,非是陸地廝殺短時就見輸贏,往往需要持續旬日甚至一月。若是氣候不測,遇到狂風暴雨。誰知道會被吹向何方,多一份物資便多一分生的希望。”
田大壯無言,憤憤指著飯食罵道︰“老子好歹還有個指揮艙,將士們卻要憋屈在船艙里。這些時日傷病極多,再吃不下東西,沒了體力如何作戰?”
孫耕牛苦笑道︰“大人,遠洋大海,寧可回家扔掉一船霉爛的食水,也好過在茫茫海上水盡糧絕啊。末將此前隨蔣指揮使遠征倭國。曾經為了多帶銀兩拖延了行程,每人每日只有半張炊餅,半碗清水,奄奄一息熬了十幾日,才堅持回到了須彌島。那一次光是病死的弟兄就不下百人,尸體一路全都喂了海魚,死後連個念想都沒留下。”
田大壯無語,沉默良久對孫耕牛苦笑道︰“那你也不能天天重樣,就不能翻翻新,變變花樣?”
孫耕牛笑道︰“回大人話,變了啊。”
田大壯怒道︰“哪里變過,天天都是豆芽炒肉?”
孫耕牛壞笑道︰“一天是豆芽炒肉,一天是肉炒豆芽,而且大人沒發現麼,那蛆可是越來越多了,更何況今天還特意加了一個雞子。”
田大壯咆哮道︰“少在這惡心老子,給老子滾出去!”
孫耕牛拱手領命,離開時忽然笑道︰“要不晚上給大人弄條海魚?”
田大壯冷笑道︰“你舍得用煤麼,生魚片老子可沒胃口!”
孫耕牛笑道︰“那就請大人用餐,今日咱們演練海上逃竄,若是被三位指揮使的船隊追上,大人就得領著咱們當苦力,為水師所有的船只清掃甲板了。”
田大壯渾身一個哆嗦,立即毫無脾氣,開始了鍛煉牙齒和胃口的大戰。
當田大壯悲壯地用完午飯,忍著惡心吐出一只死蛆,孫耕牛大步走了進來,拱手說道︰“大人,右面隱約可見兩個帆影,似乎不是我定邊軍水師。”
田大壯沉吟了一下,毅然說道︰“改變訓練目標,艦隊變向,立即演練海上追擊。”
孫耕牛問道︰“咱們和主力脫離,若是變向恐怕失去聯絡。”
田大壯想了想說道︰“到嘴的肥肉不能不吃,留下覺華號護衛兩艘補給船,在此等著與主力會合,咱們先行追擊。”
號角鳴響,旗幟翻飛,水師官兵涌出船艙,奔赴各自位置。覺華號和兩艘補給船降下船帆,而廣寧號、右屯號、大凌河號則九帆全部升起,瞬間提速變向,成雁形脫離而去,開始了第一次海上劫掠。
九帆鼓足風力,破浪而行。田大壯、孫耕牛立在廣寧號的甲板上,望著遠方的船只不停下達著指令。
孫耕牛衡量角度距離,便高喝道︰“前帆左轉三,尾舵左轉一!”
親兵立即高聲復述︰“尊令,前帆左轉三,尾舵左轉一!”
戰船前方齊聲高喝︰“前帆左轉三!”
船艙入口值班立即伏身向內高喝︰“尾舵左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