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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深秋說到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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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雲黯淡的十月,西鑒城衰草粘地,落葉蕭蕭而下,萬木香韻俱失。夏日晨光中煙霏霧集的沐陽江,此季枯瘦似一桿通天峻筆,收了濤聲,緘默著刻寫秋期。江畔行人步履倉促,難掩臉上倦色,恨不能早日歸家,在爐邊溫酒瀹茗。深秋,古城景致漸趨蕭條,不變的卻還是市井閑話、閭巷雜談,日復一日在茶鋪酒肆中延續。
數日以來,映弦游蕩城中听聞種種言談。有說宮內動蕩,儲君已幾定為端王司徒暉,朝中官員紛紛討好吹捧,而住在宮外的信王一邊拉了丞相助勢,一邊又在收攬人才,欲作奮力一搏。有說南方新遭地震,傷亡無數,甚至引發了地方暴亂。又有說邊境烽煙再起,漠月族殘殺了許多邊民,朝廷正分兵備戰,國庫也因此而緊張。更多的卻還是彈點宮里宮外、大家小戶的桃色事件。至于其中真假,人們並不過于計較,只是為談而談,嘻嘻哈哈地沽酒聊到天明。
一個月內映弦又回過一次皇宮,見到司徒嫣與映雪,心底卻已生出隔膜,對整個景陽齋都懷有厭惡之情,只是努力克制著不加流露。映雪因施了苦肉計,養了些日子氣色方轉好,見了映弦仍不失呵護,還問起司徒曦的近況。映弦便搪塞過去,心想︰你們聯手傷其身又傷其心,還要假惺惺地慰問,也真夠虛偽的。
要說最令映弦郁悶的,卻是紀凌荒每日到宮中教授司徒沁劍法。一打听,竟同樣是“沾衣劍法”。三公主進步如何不得而知,然而練劍練了將近一個月,司徒沁卻向永瑞舉薦,竟將紀凌荒調往御林軍任職,直接听命于孔桓。
映弦知曉此事是在十月十日。當夜無月,疏星點點,清風戲弄松梢,映弦的心情便如星光半明半昧,一夜輾轉難眠。翌日天未亮便起了床,悄埋了一腔幽愁惘然,應司徒曦、紀凌荒之約前往與好望山同屬明山山脈的寧毓山跑馬觀景,算是給紀凌荒送行。
入了山,抬頭望見四隅明霞在空中織匯,托出一輪璀璨朝日,光彩浸漫層林。縹緲遠山隨著駿馬在風中的馳騁逐次展開倚天紅屏。駿馬奔達高台時,霞光已褪,霧靄初生。三人停馬而眺,四周巨岩環抱,一座座峻峰如利鍔插透秋寒,嵐煙依依而繞,玉帶宛然。目縱神馳間,只覺天地遼闊、心胸寬舒,俗情煩緒亦隨山雲徐沒入天際。
此刻,映弦見司徒曦和紀凌荒並馬臨崖而立,若春日之韶朗,若秋月之雋清。晴光一道道從霄宇投下,兩人籠在淡淨金暉里,袂飛帶飄,恍如謫仙。司徒曦率先開口對紀凌荒說道︰“皇妹舉薦你去御林軍,從此後你我怕是難得一聚。而王府中我也不知該信任誰了。”
“伍大人精明察幽,殿下當可用之。其實,殿下若有心求賢,自然會群賢畢至。就怕殿下無意上進,免不了受人脅迫。”紀凌荒說得倒十分直接。
司徒曦道︰“我也知伍亦清是個人才。他當年從朝中調入王府服事于我,其實是屈才了。說起來,從前皇兄在世時,儲君之名早定,我本來對這朝政國事無甚興趣,倒也落得輕松。只是枉費了他的才干。”紀凌荒聞言便問︰“殿下為何對朝政國事無甚興趣?”
“我觀這悠悠青史,你方爭罷我登場,輪流‘改正朔、易服色’,勝者留芳,敗者遺臭。而背後的累累白骨、淋灕鮮血,又何曾真正被人計算牽掛過?不瞞你說,我生于帝王家,常常自覺不幸,恨不能像尋常人家那樣自由自在,哪怕是游戲紅塵也好,真怕自己終究逃不過殉權的命運。”說罷眺望長空又是一嘆。
紀凌荒神色卻如淡煙沉水,道︰“殿下卻不知,尋常人家也有尋常人家的辛苦。那些家徒四壁的、流離失所的,整日奔波只為一飯一食而發愁,又何嘗幸運?即使富貴騰達了,到頭來也還是為名韁利鎖所縛,不得安生。所以……生于哪家哪戶你我無法選擇,便只能各自擔負各自的責任了。”
司徒曦目中精芒倏閃︰“不錯,我雖無意在父皇面前爭寵,只是皇姐這場慶宴後,我方才明白,這世上有的事,卻不是你想不做就不做的。如果自己都不願爭取,那就怨不得被人棄之如履。”
映弦听得心中一凜。見紀凌荒點頭道︰“雖說如今朝中多數官員支持端王,但若殿下有破釜沉舟之勇氣,未必不可力挽狂瀾。”
“岳丞相為了我已幾次見怒于父皇,如今聲威大不如前。而去年汪大人之失蹤,也正是發生在丞相為我請立之後。這其中因由,我必須查清。如果我再一味退讓,如何對得起為我付出諸多心力乃至性命的臣工?”正說著,一匹丹楓落于司徒曦肩頭,狀如五指支裂,鮮血染出滿葉油艷,他卻沒有伸手將其拂落。
映弦忍不住問︰“你們覺得汪大人的失蹤,跟韓公公會不會有關系?”
紀凌荒道︰“韓公公目前已是大權在握,又鼎力支持宸妃,他確實是殿下最大的敵人。至于汪大人失蹤,他當然也脫不了嫌疑。只是目前證據不足,殿下還是不要妄加猜測,以免打草驚蛇、惹禍上身。”
司徒曦遺憾地說道︰“前路艱險,可惜你卻不能留在府中支持我了。”
紀凌荒卻從懷中掏出一張信箋,道︰“我剛才說過,殿下如有心求賢,自然會群賢畢至。這張單子上的幾個名字,是我進王府前在民間結識的幾個朋友。這幾人各自身懷怪才,當能助殿下一臂之力。不過,他們有的是不願諂權貴、事庸主,有的是留戀江湖的自在,只願做閑雲野鶴。殿下能不能找到他們,請動他們,卻要看上天機緣與殿下的誠意了。”
司徒曦接過信箋一掃,目露訝意,自嘲道︰“凌荒,不,紀兄,你看我,竟然糊涂了二十年。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你。”將信箋小心放入懷中,忽問︰“還有,我倒想知道,你究竟是誰?”
映弦將目光挪向紀凌荒。他微滯的神情一閃而沒,淡然說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紀凌荒只是紀凌荒。”
司徒曦笑了笑︰“也罷。凌荒,但願你入軍之後一切順利。我听說邊境又有禍事。父皇既然有心重用你,說不定會將你調到邊境御敵。你才智過人,當有一番大的作為才是。”
“呵呵,大好河山豈容遭荼。盡力而為也便是了。”
司徒曦凝望周山,緩緩吟出一句︰“昔年溪詠,勿結深腸。”
紀凌荒接道︰“既登高阜,有當豪唱!”
兩人微笑對視,清明堅定的光芒劃過各自的眼眸,天際回蕩隱隱的雁鳴。映弦忽想︰元熙公主心機深刻,算來算去只為知己知彼,卻終究算錯了一步。
她心潮澎湃,亦騁目而望。天是一如既往地高遠。山巒疊嶂延綿,中間有兩座峻峰拔起,形若蒼龍奮翼。一陣蕭肅之風吹過,松濤和著風聲清嘯,漫天霜葉亂舞,掀起一場淒艷的紅雨。這是永瑞十九年的十月中旬,西風瑟瑟,晨光如濯,凜冽的秋意浸透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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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寧毓山返回公主府,映弦一連數日無法平靜。總是回想告別時紀凌荒凝視自己的眼神︰似藏不舍,終又釋然。到了十月十八日的下午,只覺心事翻騰,急欲向司徒素傾訴,亦盼望她能找個法子將離魂癥給根治了。然而找遍公主府也不見二公主身影。問了小寧子、蕙衣,都說不知。經過逸馨堂時,一串清麗琴音飄過耳畔,映弦心念一動︰不如去听師父奏琴,說不定心情會好一些。
走進香篆幽幽的中堂,適逢楚沙白奏完一曲,映弦便開口說道︰“我知師父琴技通神,只可惜我自己不能像引鶴、搖宇兩位師兄那樣,拋開一切塵俗雜念專心事琴。所以今日前來,我並不打算學琴,只想听師父彈幾首最拿手的曲子。不知師父可否遂了我的心願?”
楚沙白抬眼靜觀映弦,示意她坐下。妙指微按,又流出一曲。剛開始還如潤玉清泉,而後卻愈加奔騰促烈,勢若裂帛遏雲。琴聲中,映弦竟看到了一幅幅似曾相識的畫面,只見——
曦光微露的穹窿下,一匹雪白的駿馬在頎木疏林間馳騁奔伏,若飛雲穿石,如素練舞空,身姿驚艷了整座蕭瑟的山谷。
白馬不孤。身後緊追不舍的,大概還有七八匹良驥,無論毛色,莫不奮力疾奔。它們與白馬相隔不過數尺,可偏偏這數尺,即令前者一馬當先。仿佛孤傲的領路人,全力奮進,卻又時刻面臨著被超越後喪失一切的危險。
追趕的奔馬以一匹健碩黃驃為首。駕馭者是一個身穿官服、頭戴侍衛帽的青衣人。他右手拽緊了韁繩,重心前傾,背後露出一個插滿羽箭的箭筒,左手甩鞭使力抽打馬臀,高聲喝道︰快停下,否則我要放箭了!
白馬托著的卻是一對二十上下的青年男女,女的在前男的在後,身體緊貼,汗喘不止。追趕者的恐嚇並未起到作用,白馬拼盡腳力為主人爭取逃命的機會。男子突然听到背後傳來金屬破空之聲,大叫一聲不好,猛地抱住女子扶倒。虧得白馬伶俐,忽左忽右,才算躲過一劫。然而剎那喘息之後,又有數支羽箭陸續飛來,妖叫連連。幾支落空,一支擦肩而過,一支從頭頂蹭出;終于,最後一支,男子閃躲不及,撲的一下,長箭已刺進後背。由于速度驚人,箭鏃竟穿透男子胸膛,直沒入前方女子的脊背,女子登時發出淒厲的慘叫……
琴聲倏然而絕。映弦嚇出了一身冷汗。環顧四周,依然是布置清雅的逸馨堂;坐定堂中的,依然是面容被劃得殘破猙獰的楚沙白。只是神態卻不似從前清冷鎮定,像是剛費力從一段不堪回首的記憶中掙脫,眼里若藏淒恨,垂肩青絲亦在令人心悸地顫動。
映弦定神問道︰“師父,這首曲子叫什麼?”
“單名一個‘逐’字。”說話的是搖宇。
映弦喃喃道︰“我是第一次听師父彈奏如此激烈淒厲的曲子。簡直是要斷人生死。”
引鶴道︰“琴者,模天地日月之變,擬人事倫紀之遷;可喜、可悲、可嘆、可怨。這首曲子也是楚公子不傳之曲。只讓你听一听,便能了解琴之妙。”
一言既畢,楚沙白的新曲又起。這次卻是一支幽深曲婉的詭調,引得映弦忽攀峻嶺、忽涉深壑。失魂落魄之際,如受了神明的引領,不由自主地離座邁步,孤身朝外面走去。
天際彤雲一層層地累積,瑟風起時涼意侵骨,映弦卻像是失去了知覺般恍惚而行。一直走到了雲隱苑的後山巨岩,在一叢散亂的草葉中摸到了機關,恍惚鑽入了隱秘的幻時宮。此刻早就將司徒素的叮囑拋到了腦後。
陰冷漆靜的小徑,仿佛通往未知的死亡地帶,光明卻在濃密黑暗的煎熬後陡然涌來。
盡管時值深秋,庭院中栽種的植物不減蒼郁,一棵棵若有青雲蒸繞。其中一種小葉片矮樹已結出了金黃的小果子,串串綴在碧波中,明燦馨香。映弦卻自動忽略了眼前美景,提步走上二樓。到了回廊,忽听到北邊屋室傳來一個女子的說話聲。映弦即刻從恍惚中驚醒。
她記起上次來幻時宮時,二樓北邊小屋的木門是被一把刻花鎖給鎖住了。而此刻,鎖已被打開,門虛掩著,留出一縫,女子沉柔的語聲正從屋里傳出。映弦好奇心壓過了恐懼,便悄悄挪步到門前。迎面撲來一股寒氣,映弦打了個哆嗦。
是司徒素。可她在跟誰說話呢?
映弦從門縫窺去——一間冰冷晶瑩的小屋,司徒素背對著自己坐在一張似乎是白玉雕成的床前。青銅長明燈立在床頭,燈焰躍動,幽微暖光一圈圈彌散,宛如一朵紅蓮綻開在雪地里。燈光將司徒素的綽綽身影投在壁牆上,淒清無限。映弦目光移動,赫然見到玉床上躺著一人。穿著修麗鮮潔的衣服,玉帶錦履,裝束得整整齊齊,躺在床上動也不動,胸部以上被司徒素擋住,看不到模樣。
映弦驚得以雙手捂口,止不住身體發顫,只听司徒素說道︰“宮里宮外又起了很多變故,世事難料。還記得你以前寫的一首《永遇樂》,我念給你听可好?”
沒有回答,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于是她念道︰
“縱酒秋湖,引歌春月,年少何慮?錦句初裁,明珠未贈,莫使群芳誤。瑯 濯雪,澄光曉映,豈恨道旁無主。最堪驚,留香濁世,抱枝不期瀟雨。
江山入畫,雲崖石兀,攬取松風如故。掩卷微吟,調弦三五,夢里飛鴻駐。雅志猶在,輕煙繞樹,執手韶華暗度。笑青史,紅顏白骨,付于晚絮。”
這一縷縷清幽的話音就像是從遙遠的塵寰飄來。終于,映弦縮回了窺探的腦袋,瞪目打量四周。燈光在樓下庭院流漫追逐,樓上的書屋卻都死閉著門,聲響全無,像藏著被封禁的妖怪。她的意識再度模糊——幻時宮竟突然劇烈地搖晃起來。自己被一陣狂風卷起,進入了一個捉摸不定、變幻莫測的迷洞。風在耳邊呼嘯,全身的血液急速倒流,各種光線朝著瞳孔匯聚、集中,最後慢慢凝成一座詭僻豐博的冥宮。狂風停息後,一切回歸了平靜。此身尚存此境,耳畔縈繞著麗鬼的孤吟,她卻不知今世何世、今夕何夕。
《玉宇遙塵》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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