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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時分,瀟璇和容輝坐上馬車,往三里灣小住。
http://www.kmwx.net/Book/0/1/容輝見小路顛簸,就伸手抱起瀟璇,雙手環住她的腰,讓她坐在自己身上。瀟璇心頭一寬︰“只要他支持,自己就不怕!”可想起“廟見禮上,檀香案前,公公那副尷尬神情,婆婆那刀鋒般銳利的目光,和大嫂那譏諷的笑容”,還是有些心虛。
容輝看見她神色黯然,又安慰她︰“爹不是也說我做的對嗎?你現在‘沒前沒後’,是該養兩年再說。不然懷上身孕,多半難產。生孩子是一只腳踏在鬼門關里,何況難產,到時候可怎麼辦?放心吧,娘那邊也沒事的!”
“什麼沒前沒後!”瀟璇蹙眉輕嗔︰“爹是說我筋骨瘦弱。”抬手打了他一下。一語出口,心中陰霾一掃而空。
三里灣的別院非但已被重新翻修,還加蓋可前院和花園。莊外三千畝良田縱橫三里,如今都是瀟璇的田莊。馬車進莊時,瀟璇撩簾觀望,看見稻田黃澄澄一望無際,心情更加歡暢︰“看來今年收成不錯,年底又有上千兩進賬!”
容輝听得直皺眉頭︰“這里的地都是你的?”
“是啊!你看那麥穗兒,多大呀!”瀟璇燦然微笑︰“這里天高皇帝遠,既不用起課,也不用打點府衙。公侯之家,在靈州府內購置田莊,還要打點好父母官。”
“哎呀!”容輝不由撫額︰“那你知不知道,這附近也不知怎的?越靠近山區,稻子長得卻好,可蟲害也越重。種出來的稻米,有別處的炒米大,種出來的棉花,曬干了一拉三尺不斷。都說這里的地好,可一年忙到頭,收成還不如起課負役的官田。”
瀟璇滿心錯愕,又自我安慰︰“那我干脆找陳夫人要些麋鹿野雞來養!”
兩個人有說有笑,直到別院門前。梅釵撩簾扶瀟璇下車,茶釵和玉釵迎出院門,一起喊了聲“小姐”,又見過跟來的梅釵、素釵、桂釵和蓉釵。
兩人當先進門,直入前廳。玉釵給二人奉茶,容輝雙手接過,乘機打量廳室。水羅承塵,金磚鋪地。案上擺的是古董瓷器,牆角放的是輕松翠竹,裝潢精致,素雅中透著奢華。正欣賞間,忽听玉釵低語︰“小姐,我昨天上街听說了一件事……明清真人駕鶴西游了。”
廳堂中氣氛一滯,瀟璇端著茶呆坐片刻,才緩緩地問︰“什麼時候的事!”她平視前方,極力鎮定心神。臉蛋上卻似墜了秤砣,止不住往下垮。正無助間,左手忽然被一只大手握住。那熟悉的溫暖,讓他精神一振。
玉釵小心敘說︰“真人是九月初九歸西的,山上一直秘不發喪,最近才傳出話來……”
片刻之間,瀟璇想起了很多事情︰小時候和瀟月、瀟娟住一座別院,師父經常來看他們,每次都帶些小吃。她先吃一大半,瀟娟和瀟月再分吃她剩下的……一幕一幕,猶在昨霄。
她深深吸了口氣,想將這些思緒押回心底,于是打斷她的話說︰“更衣。”說著站起身來,直去後堂。
她本來穿了件秋香色妝花夾襖,一條石榴羅裙,帶著赤金瓖紅寶石頭面。出來卻換了身素面窄襟深衣,帶了套雪銀頭面。神色蕭肅,如臨風傲雪,遺世獨立。
容輝見她煥然一新,好像變回了那個掌門弟子,心中不由發虛,訕訕然滿不自在。瀟璇沒心情陪他瞻前顧後,緩緩坐下,接著問茶釵和玉釵︰“你們到底發現了什麼,都說出來。”
“許多江湖人士再往蓮山附近集結,听那話里的意思,是要以吊喪為名,在山門‘分家’時撈一杯羹。”茶釵和玉釵你一言,我一語,把這兩日听到的事如實說出。
耳听為虛,眼見為實。瀟璇見日近中天,飯點將至,于是吩咐梅釵︰“你們吃午飯,我們去鎮上瞧瞧!”說著拉了容輝就走。
梅釵等齊齊應是,一起送“小姐”和“姑爺”出門。兩個人悠悠攜手,沿田埂漫步,走到六驛鎮上,只見車馬絡繹,齊往七驛鎮去。凝神細看,有的神色惶急,跨馬持刀,飛馳而過。有的三三兩兩,私語慢行,果然是風雨欲來。
兩個人相視一笑,進了家人最多的客棧,選了角落位置對坐。店伴笑臉相迎,瀟璇正要點菜,容輝直接要了一桌素席,待店伴走後,才小聲解釋︰“小店鋪,豬肉不新鮮!”瀟璇不由撫額,啞然款斟,一起受用蜜月風情。
食客漸多,搭伙共桌的雖有不少,神色卻不相同。或者憂慮,或者疑惑。熙熙攘攘,也正談論江湖大事。說話間更是神情忐忑,生怕行差踏錯半步。
容輝和瀟璇耳力極佳,見鄰桌二人剛一坐下,就說起蓮山大事,不由相視一笑,凝神傾听。一名是膀大腰圓的黑袍大漢,另一名是神色機敏的錦衣小生。大漢低聲詢問︰“孫老弟,咱們這次奉命到七驛鎮集結,到底是出了什麼大事?”
小生隨口應承︰“王兄,小弟也不知道,只是幫中讓我們到蓮山附近集結,興許不會有沖突。”
大漢皺眉說︰“老弟莫說笑了!若不拼幾陣,哪要咱們帶齊家伙!再說咱們走水販煙的,跟那些道士也不認識呀!而且這一路上也不是咱們幾家,好多有名沒名的幫會,都在往蓮山趕呢!”又問︰“老弟號稱‘百曉生’,該知道些內情吧!”
一頂高帽,勾得錦衣小生臉皮一跳,訕訕地說︰“咱們也是多年的交情,既然王兄問了,小弟也不瞞著……”端起酒盅喝下一口,才壓低聲音說︰“小弟也是听說的︰錦州,通州和我們靈州的武林同道,要一起圍剿‘蓮山’!”
大漢一怔,忙喝了口酒壓驚︰“老弟沒搞錯吧!那‘蓮山’是何等實力!听說他山上每年從各地收回的利銀,就有百萬兩之多,門徒更是不可勝數。我們這些小魚小蝦去與虎謀皮,這不是自取滅亡嗎?”心有余悸,又喝了半碗酒。
小生不緊不慢地喝下口酒,搖頭微笑︰“誰會干無本的買賣,正是因為勢大,所以才要我們這些小幫小派群起而上啊!而且我還听說,這次還有三州內大幫派牽頭。如若不然,咱們也不會以卵擊石呀!”
大漢失聲低呼︰“這陣勢也太大了吧!大伙雖是無利不起早,但也得掂量掂量自個兒的分量不是?況且江湖中縱然有不少幫派和‘蓮山’有梁子,但誰也不是傻子。要讓他們傾巢而出,拼得家破人亡,這不是便宜別人嗎?”
小生咧嘴哂笑︰“大家當然不傻,自然也不是全去伙拼的,多半是想去渾水摸魚,幫腔造勢,撈點好處!”話鋒一轉︰“我听說︰去年‘山上’在一夜間滅了附近十幾家中小幫派的舵口。那些大幫派怕‘蓮山’奪了自己的地頭,就趁著周年祭日,慫恿了些小幫派的未亡人,和一些被逼得沒活路的幫派,這才敢率眾攻山。這麼大的動靜,自然引來江湖中的好事之輩。他們打起吊喪助拳的名頭,也來湊熱鬧。這才有了這麼多人馬。”
大漢邊听邊想,也有了些眉目,又問︰“雖說大伙想一舉剿滅‘蓮山’,然後分一杯羹。可他們也是名貫江湖的大門大宗,實力在那里擺著,如此拼殺起來,還不是兩敗俱傷?那些當家的怎麼如此莽撞!”
小生三碗下肚,又四下瞧了瞧,壓低聲音說︰“既然王老兄把話問到這個份上了,我也就告訴老兄吧!據說是那山上出大事了,早在中秋那夜,山上高手把盞言歡,然後比武助興。酒醉之下,下手輕重沒了把握,大半人被打成了重傷。雖說性命無憂,可已元氣大傷,據說如今走路還要人扶著。還有一名長老現在連床都下不了,吃喝拉撒都得別人提夜壺!還有,‘山上’明清掌門,不久前也死了,門中正亂著呢!大伙听了這訊息,當然得趁機發難。這次縱然滅不了他,也定叫它不能東山再起。”他端起酒碗,搖頭苦笑︰“要說這酒,可真不是好東西!”又喝了一大口。
瀟璇听到這里,不由嘆了口氣。容輝喊來店伴,結過飯錢,一起回了三里灣。
秋陽燦爛,金濤起伏,綿延天際。容輝走上田間,又和瀟璇說笑︰“我們怎麼辦,要不要也去分一杯羹!”
“明天早上啟程吧!”瀟璇悠悠輕嘆,又問︰“怎麼和家里說?”
容輝一陣頭疼,仰頭望天,訕訕地說︰“你讓梅釵回去報個信,說我們多住幾天。”靈機一動︰“就說我們回山看你的師姐妹,今天回不來。反正你真正的娘家是在山上。”
瀟璇抬手打了他一下,點頭贊同︰“這樣也說得過去!”定下大事,還有一干瑣事急于安排,于是直回別院正廳。
玉釵端上茶水,瀟璇又喚來梅釵、素釵、桂釵、蓉釵和茶釵說話︰“我們明天上山,梅釵隨行;玉釵和茶釵明天回家,以後就和雪兒住一屋,先教她些基礎內功;桂釵先打理好這里的田莊,公婆身邊也得有人服侍,要是踫見哪家機靈懂事的小丫頭,願意去服侍的就收下來,多多益善。第一年學針織規矩,管吃管住,第二年拿一兩月例,銀子就從我們房里劃;蓉釵備好車架;素釵準備干糧。”
容輝這兩天和瀟璇翻雲覆雨,每次累得筋疲力盡,次日又休息不好,精神已有些懈怠。他見眾人都有事做,于是長長透出口氣︰“我也該養足精神!”說著起身回了後院,看見瀟璇的四柱牙床,直接脫衣躺下,靜心調息。
瀟璇這兩天也被折騰得夠嗆,眼下欣然贊同,起身送丈夫離開後,又吩咐梅釵燒水。大太陽下沐浴,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她見日時還早,干脆盤膝吐納,靜養心神。梅釵等在旁服侍,待水冷了,就加熱水,直到寒氣上來。
夫妻倆養好精神,吃過晚飯後又一起躍上屋頂,背對背盤膝練功。一縷靈氣環繞拇指指端,從“少商穴”緩緩涌入,沿“手太陰肺經”直入丹田,以“離火”煉化。
時當十月十三,月華明亮,在兩人身外映出一層薄霧。氤氳流轉,氣質非凡。容輝行功幾周,耗盡了體內元氣,才斂氣收息。他睜開雙眼,見瀟璇也正收功,再也忍不住好奇︰“你教的這段心法,到底怎麼來的。”
“我打掃祖師殿,在‘蒼木真人’靈位夾層里發現的。”瀟璇抱膝坐好,悠悠述說︰“我懷疑,‘蒼木真人’的心法來自內院。”
“內院?”容輝一怔︰“那不就是一群道士嗎?”
“道士!”瀟璇嫣然一笑︰“那可是得道之士!”稍整思緒,緩緩地說︰“什麼蓮山‘掌門’,不過是替內院打理庶務,完全可有可無。我一點也不怕什麼江湖聯盟攻山,不過可以趁機接過門戶,以後造化不盡。”
容輝相信世上有神仙,卻不信神仙就在身邊。他一頭霧水,不住好笑︰“前輩們也不是傻子,要是真有這種好事,也輪不到你呀!”
“事在人為吧!”瀟璇正色說︰“我給內院籌辦了七、八年供奉,品質要的比上用還高。而且我還發現,里面的道士能活一百多歲,一定是修煉了這上乘玄功。眼下我們只有一段,若能拿到剩下的十九段,一定能得個大造化。”
容輝恍然大悟,難怪她能揮金如土,原來志不在此。靈機一動,又問︰“這麼多江湖門派攻山,該不會是想硬搶吧!我可听說每當武學秘籍出世,必然掀起一場江湖浩劫,不會讓咱們趕上了吧!”
“難說呀!”瀟璇搖頭輕嘆︰“‘太易門’內極為神秘,就是外院掌門,也只能進門房坐坐。雖只是道童過來奉茶,但眉宇間透出的那股輕靈,顯然修煉過上乘玄功。看那功力,不比你現在差。我既能看見,別人也不是瞎子。若真有所圖謀,難保不會鋌而走險。”
容輝抬頭望天,喃喃自語︰“從前我只想過上好日子,有錢花,有體面,能娶老婆,在爹娘面前抬得起頭來……”眼下卻覺瀟璇帶自己走上了另一條路︰今後的人生路上,榮耀、金錢將不再重要。他不由握了瀟璇的手,仰天提議︰“一路相隨!”
瀟璇小手微動,反握了那只大手。十根手指緊緊我在一起,如她堅定的回答。兩個人攜手靜坐半晌,才回屋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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