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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元節和杜娟一晚未曾合眼,相依相偎坐在林間,有一句沒一句說著話。
www.biquge001.com〔####〕直到天欲破曉。
邵元節想起中蠱的事,雖然明白杜娟對自已絕無壞意,但擔心萬一是別人的蠱,于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昨天我听賀大姐說我好像被別人了蠱,我真不敢相信她的話,心想,要是我中了別人的蠱,你一定能發現的……”
杜娟正歪斜在他肩頭合目淺睡,听了這話,心中一驚,睡意已消,但不想回答這話,假裝睡著了。
邵元節見她睡著了,怕她受涼,便把她摟抱在自已懷中讓她睡覺。
邵元節瞧著杜娟臉上的傷痕,心中悲酸,疼愛地伸手輕輕撫摸杜娟的傷痕。
邵元節一邊想心事,一邊輕撫杜娟的臉龐,忽見杜娟眼中流出淚來,邵元節便知她並未睡著,當更無懷疑︰自已中的蠱確是杜娟偷的了。想到其中深意,邵元節反而感動。
杜娟將頭埋到邵元節懷中嚶嚶哭泣起來,邵元節知她適才一定听見了那些話,于是說道︰“杜娟,你不要哭了,其實我也猜出是你對我的蠱,我並不怪你的,真的,我知道你也是對我好,我剛才那樣說,只是害怕萬一是別的蠱婆對我的蠱……”
杜娟听了,微微一怔,知道邵元節是會錯了意,其實她已想好如何應付的辦法,她哭泣只是因邵元節在愛撫自已臉上的傷痕,作為娘子卻不能以最美麗的外表出現在大家面前,她心中壓抑了多少委屈,所以才情不自禁傷心哭泣起來。
現在听了邵元節這些痴情的話,心中又好笑又好氣,暗忖︰“這賀寶如真是我命中的災星啊!我為她毀了容,弄得有家難回!現在她又在我們夫妻之間多管閑事!真笨啊!難道你就想不到是我的情蠱麼?”
杜娟又想︰“這在我們巫蠱門中是什麼了不起的秘密麼?大家不是偷偷傳說草鬼婆言芙蓉對她丈夫了怕蠱麼。——還有你賀寶如,我也听郝巧巧說過,你利用職權和勾魂攝魄之術同幾個小白臉男人有不清不白的關系,雖然我不知這是不是郝巧巧的添油加醋,但無風不起浪,事情總有個影兒才會讓岑珂她們抓住短處……我對元節是了情蠱和怕蠱,這算什麼啊……”
杜娟听了邵元節這些話,也不好再辯護什麼,索興來個默認了。
湘西婦人為了保護自已的愛情,對心愛的男人有時會偷情蠱。不過,邵元節對杜娟的情意是發自內心的,並非情蠱的作用。
須知情蠱不是怕蠱,情蠱是男人本身就很愛女人,婦人只是怕他們會分心愛別的女人,所以才會情蠱獨佔男人的愛。通常家中有妻有妾的人戶,女人為了男人專寵自已,便會設法讓男人服情蠱。如妻妾分別對男人偷情蠱,則作用相互抵消。
而怕蠱是婦人因相貌丑陋,無法獲得男人的歡心,于是偷偷讓男人服怕蠱,讓男人害怕自已從而听自已的話,自然更不敢生出休妻之念。有些婆婆也會對媳婦偷怕蠱,讓媳婦不敢恃寵生驕與自已對抗。
杜娟自己也不知道︰她給邵元節的情蠱無意間起了更大的作用——情蠱雖然不能有害男人的身體健康,但卻能蠱惑男人的心,要不然為什麼叫做情蠱呢?邵元節正是因為被了情蠱,心中若產生不利于杜娟的念頭便會被遏阻,因此他這段時間以來眼楮已不能看出苗刀中的幻象了。
——不唯如此,因為邵元節內心中隱隱害怕面對真相,在情蠱的蠱惑作用,他對苗刀已經是視若無睹了。
有時,邵元節遠遠瞧著杜娟走過來,周圍是淡青色的遠山,綠油油的大地,還有遼闊的天空,更顯得杜娟身軀是那麼的嬌小,他會油然生出愛護她的心意,只想同她在一起生活,直到天荒地老。
杜娟因蠱之事終于被邵元節知道了,有些尷尬,便把頭埋藏在邵元節懷中許多時候,任由他的手替自已拭去淚水。
她雖然不吭聲,但她的手卻抓住邵元節的手,不讓他的手抽回去,讓他的手放在自已的臉龐上。二人久久沒有說話,就這麼擁抱著坐到天色大亮。
邵元節道︰“我們回家吧。”杜娟嗯了一聲,邵元節摟著她的腰向林外走去。杜娟始終不敢看他的眼楮。邵元節知她難為情,也自悔提到中蠱的話。
邵元節為了逗杜娟開心,忽然唱起一首“扯謊歌”來︰
太陽出來坡對坡,
听我唱首扯謊歌,
早晨看見牛生蛋,
黑了看見馬砌窩;
太陽出來坡對坡,
听我唱首扯謊歌,
兩個和尚在打架,
頭發抓像亂雞窩。
杜娟听得撲哧一笑,說道︰“討厭!”
邵元節笑道︰“我就會唱扯謊歌,好久沒听你唱歌了,你也唱一首歌吧。”
杜娟咪眼笑道︰“什麼人唱什麼歌,你就是愛扯謊的人,所以才唱這種歌哩。”
言者無心,听者有意,邵元節臉上一紅,他能與杜娟相識相戀,自已何嘗不是扯了一些大謊話呢。
可是話又說回來,他扯謊也是事出有因,他本是一個天性質樸的苗家少年,如果沒有必要扯那些謊的話,他當日在瀘溪月亮潭畔崖石避雨時,就沒有勇氣接觸杜娟了。
杜娟不知邵元節心里在想這些事,清了清嗓子,也唱起歌來︰
臘肉炒菜不用鹽,
哥妹訂婚不用錢。
只要哥心合妹意,
就用山歌訂姻緣。
邵元節听杜娟唱了一段,便也對唱起來︰
春雨打潤心窩窩,
歌聲激起心頭樂,
情多酒多山歌多,
星落月落歌不落。
杜娟嫣然一笑,便與邵元節一唱一和地對唱起情歌來。
邵元節唱︰“認不到稗子莫栽秧”;
杜娟唱道︰“認不到盤秤莫喊郎”;
邵元節唱︰“扎不成鞋樣莫剪呵”;
杜娟唱道︰“認不到情哥莫喊郎”。
……
二人一路上唱了許多支情歌,才各自釋懷,相視一笑。邵元節冷不防在杜娟臉上親了一。
杜娟嬌羞道︰“哎呀,你怎麼越來越愛動手動腳了喲……”
邵元節嘿嘿一笑,二人攜手了山。眼見要到家了,杜娟道︰“回去吃了飯後,我陪你上街去買些米和油鹽來。”
邵元節詫異道︰“干嘛要上街去買,家里不是還有米和油鹽麼?”
杜娟道︰“你舅娘家里米也不多的,我們還是自已去買一些好去見你師父啊。”
邵元節道︰“今天是我們成親的頭一天,就要去拜師藝麼?”
杜娟嗯了一聲,說道︰“難道還要等師父主動來教你麼?再說你師父心里著急想帶著靈辰妹子回家去呢,我們不要讓人家為難嘛。”
邵元節听了點點頭,說道︰“這也是啊。我們還要感謝師父這個月老哩。”
杜娟羞澀一笑。
邵元節道︰“早去也好,一來師父好早日攜帶靈辰妹子回家去,二來我們也好早日出遠門去為你尋訪良醫的。”
杜娟道︰“只是沒讓你在家多呆一段時間就走了,怕你們鄉鄰會說閑話啊……”
邵元節涎臉一笑道︰“沒關系,還有什麼事情比我媳婦更重要呢?”
杜娟抿唇一笑︰“油腔滑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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