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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上屋”,其實也就是位于村中央的一間大草棚,草棚四面無壁,棚內棚外都擺了宴席,全村人都集中到了這里,他們取出家中腌制好的肉干和自制的酒水,帶過來招待遠來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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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玄奘面對席上的菜肴合掌不食,老人覺得奇怪,玄奘解釋道︰“吃三淨肉,乃是漸教所開的例,貧僧皈依大乘佛法,不敢開葷。”
老人不明白什麼是“大乘佛法”,有些茫然。村民們見玄奘不肯吃飯,不禁大為不滿,幾個年輕漢子臉上已現怒色。
般若羯羅擔心出事,小聲對玄奘說道︰“師兄,佛制隨方毗尼,有些情況下必須隨順眾生,大開方便之門。何況我們單身在外,又怎能過于固執?”
玄奘道︰“殺生可不屬于隨方毗尼的範疇,是決定毗尼,當體即罪,師兄所言,實在是給自己找理由。”
“羯羅不需要找理由,”般若羯羅道,“這是三淨肉,是村民家中事先腌制好的,又不是專為我們殺的。”
“師兄也知,這里村民大都貧苦,他們腌好的肉是一家的口糧,若我們吃了,他們必然還會再次殺生,否則就沒有飯吃。所以,就算這些肉不是專為我們而殺,這之後的眾生卻是因我們而殺。”
他兩個用梵語小聲討論,那邊村民們也在竊竊私語︰
“這兩位大師怎麼了?難道是怪我們招待不周?”
“要不就是嫌我們這里的肉髒,有的地方的人就是這樣自以為是。”
“可不是?明明會說我們的話,卻偏偏要用我們听不懂的話嘀咕,誰知他們在說些什麼?”
“看來是嬌慣下的性子……”
“他們瞧不起我們,就讓他們走好了!”
……
般若羯羅見這些討論的聲音越來越大,直到群情激憤,忍不住對玄奘說道︰“師兄這也不吃那也不吃,就該呆在家里,出來亂跑做什麼?”
這時,那位一直看著他們的老者似乎明白了什麼,朝身後擺了擺手,村民的聲音漸漸停歇下來,然後他對玄奘說道︰“法師所言大乘佛法,莫非就是大眾部?”
“正是。”玄奘道。
這老人顯然懂得一些佛教知識,回身對村民們說道︰“大師並非瞧不起我們,只不過各人有各人的規矩。大師遠道而來,又替我們村子誦經祈福,咱們理應心存感恩,可不能破了人家的規矩。”
說罷,又朝身後面一個年輕人說了句什麼,那年輕人飛奔而去,不一會兒回來,端了一盤青稞面餅來。
“大師,”老人懇切地說道,“我們這荒僻之地,能種出來的東西也就是青稞了,大師若不嫌棄,就隨便吃些吧。”
玄奘心中感動,也知道到此份上,不能再行拒絕,于是合掌稱謝。
般若羯羅也終于松了一口氣,心想,去年夏天經過的那個村莊,人數可比這里多多了,卻沒人懂什麼大眾部佛教,客人不吃肉,就直接趕了出去。而在這個小村落里,居然踫上了一位了解大眾部佛教又善解人意的老人,實在難得。看來這位大唐法師,果然有佛護佑。
第二天一早,那老人又拿了個包裹來給他們說︰“二位師父遠道而來,大伙兒都想做點功德,卻又沒有什麼好東西供養。看你們身上穿得單薄,這兩塊粗氈就拿去御寒吧。你們別嫌粗陋,這可是我們當地的羊毛織成的,最適合本地氣候。咱們這里天氣嚴寒,變化劇烈,二位師父可要多多保重啊。”
听了此言,玄奘心中一陣溫暖,二人接過包裹,謝過好心的村民,繼續牽馬朝前路進發。
山間陰霾密布,大雪一直在他們頭頂紛紛飄灑,人馬踩在兩尺多厚的積雪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玄奘師兄,”般若羯羅邊走邊呼呼直喘,嘴里噴出一團團白氣,“你還記得咱們在這山間走了多久了?這雪有沒有停過啊?”
“師兄是說從離開大雪山算起麼?”玄奘苦笑,“總有三四天了吧,這里的天氣玄奘以前從未見過,雪似乎就沒有停歇下來的時候,不知道這里有沒有夏天?”
“當然有了,”般若羯羅道,“你忘了我曾來過這里?就是去年夏天,這地方的夏天可比磔迦國的冬天還涼快呢。”
玄奘不禁笑了起來,天氣冷得刺骨,他們把村民給的粗氈披在身上,用藤條扎住,依然不是太保暖。行走山間,就像是走在沒有邊際的冰窟之中。好在兩人都很年輕,一路說說笑笑,倒也不覺難捱。
又行了兩日,前方隱隱有水聲傳來,順著這聲音往聲,水聲越來越大,直至震耳欲聾。
玄奘勒住馬,回身問道︰“師兄,是不是遇空峪到了?”
“正是,”般若羯羅跟上來道,“听這聲音,前面定是遇空峪了!”
隨著他們的前行,咆哮的急流變得越來越響,轉過彎,又上了一個斜坡,眼前驀然出現一個巨大的山澗,而在山澗的對面,赫然是一座高大的城門!
這正是梵衍那國的國都羅蘭城,此城居然建立在山崖之上,中間橫跨一道峽谷,北面背貼著高聳的山岩,再往後便是巍峨的雪山,四周則全是懸崖峭壁。
這遇空峪其實屬于巴緬河谷的一段,長六七里,河谷極深,兩旁的崖壁如斧砍刀削一般,絕非人力所能上下。澗上只有一座繩索橋,劈開的利石,直插入橋上的網孔。除此之外,再沒有其它的路了。
玄奘走上前,向下望了望,只覺得一陣暈眩。水霧使得下面一片蒼茫,除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什麼都看不清。
他閉了一會兒眼楮,再睜開眼細看,這回總算看清了,激流沿山澗峽谷奔騰而下,大大小小的石塊洶涌而過,他甚至可以听到石塊之間的撞擊聲。
而在這激流的兩邊,隱隱有些殘雪,河水兩岸結了一層薄冰,中間未結冰的地方水流湍急,洶涌的波濤狠狠拍擊著那些沙礫石灘,飛濺的水霧便像白雲一般鋪滿山澗,他身上的衣服都被這些水霧打濕了。
“現在我終于明白一條河流究竟能產生多大的力量了。”他感慨地說道。
“真是奇怪,”般若羯羅走過來,驚訝地說道,“上次在這里看到的是鐵索橋,這回倒變成繩索了。”
“師兄不是說,那鐵索已經斷了嗎?”玄奘問。
“是啊,”般若羯羅道,“想是有人在此換上了繩索。”
玄奘朝對面望去,卻見這個山澗大約寬十余丈,兩條相距兩尺左右的長索,一左一右地懸在澗上,長索中間來回纏繞著麻草繩和藤條,這便是一座“橋”了。造橋的人很細心,在這座“橋”上方四尺處,還搭了一根細藤,顯然是用來攀握,以防止行人滑落下去。整座“橋”被下面飛濺的水汽浸得透濕,又被凍得硬如鐵條。
般若羯羅倒吸了一口冷氣,道︰“看起來,還沒上次那座鐵索橋安全呢。”
玄奘也覺得有些奇怪︰“如果通往都城的都是這樣的橋,這都城安全倒是安全了,可市民百姓及官員使臣如何出城呢?”
“師兄你有所不知,”般若羯羅解釋道,“這座都城的東南方向有兩座非常好的官橋,還有一些地方沒那麼高的崖,可以直接走過去。就是這個方向一直沒有像樣的通道。倘若師兄不怕繞路的話,我們可以沿著山澗往東走,大約走上七八天,就能繞到正門去。”
玄奘點了點頭︰“那我們走正門好了,雖然多繞了些路,畢竟更安全些。”
說著便去牽馬。
“可是……”般若羯羅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可是什麼?”玄奘回頭問。
般若羯羅猶豫著說道︰“因為有很多北來的商旅都要繞路,這一帶的劫匪便把這條山澗當作生財之路,他們平常就躲藏在崇山峻嶺之中,官兵們別想找得到。而一旦有人經過,就跳出來打劫。這些人心狠手黑,劫不到財貨就搶人殺人。師兄若真想繞路的話,就得做好準備,路上至少會踫上四五波匪徒。”
四五波?玄奘皺了皺眉,他身上的灼傷還痛得厲害,實在沒有心情再去面對那些凶殘的匪徒了。
無奈之際,玄奘只得將目光再次投向那座繩索橋——
“新造的橋,應該是結實的,”他自言自語,“只要心中不懼,再加一點小心,走過去沒有問題,也省了繞路的時間。”
“師兄說得倒是輕巧,”般若羯羅苦笑道,“人可以小心,只是馬怎麼辦呢?”
“馬也可以辦到,”玄奘說著,從行李中取出兩根黑布條,“這是過凌山的時候一個聰明的向導教給玄奘的,遇到危險的路徑只要用布蒙住馬的眼楮,它們就不會害怕了。”
般若羯羅嚇了一跳︰“瞎馬走這樣的路?難道不會掉下去嗎?”
“師兄盡管放心,”玄奘道,“這橋好歹也有兩尺多寬,玄奘相信馬都是有靈性的,它們不會走偏。”
般若羯羅還是有些猶豫,他眼睜睜地看著玄奘蒙住了銀蹤的眼楮,然後牽著銀蹤走上繩橋。
繩索隨著這個東方僧人的腳步上下左右不停地晃動,令人感到頭暈目眩。玄奘一手牽著韁繩,一手扶住上面的藤索,盡量保持著身體的平衡,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扶藤上裹著一層冰,手很快就被凍得麻木了。
身後的銀蹤在發抖,玄奘感覺到了,卻苦于騰不出手來去撫摸它、安慰它,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禱……
現在,他已經走到橋中央了,腳下的繩橋顫動著,仿佛隨時都會斷裂。玄奘目視著對面的山梁,全身肌肉繃得緊緊的,不敢有絲毫的松懈,就這樣一步一步小心地朝前走……
突然,身上的灼傷劇烈發作起來,痛得他眼前發黑,險些摔了下去!
岸上的般若羯羅見玄奘突然間腳步踉蹌,嚇了一跳,眼睜睜地看著那座繩索橋像秋千般越晃越厲害。
玄奘閉目凝神,費了好大的心力,終于穩住了自己,又耐心地等待繩橋穩定下來。
也幸好銀蹤很懂事,始終將頭靠著主人的身體,似乎這樣就可以有安全感了,並不受驚亂動。
繩索終于平穩了下來,玄奘再次邁步,小心翼翼地朝對面走去。
十余丈長的“橋”,玄奘卻覺得自己好像用了一年的時間才走完,當雙腳終于踏在堅實的山崖上的那一瞬間,他甚至有了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蒙著雙眼的銀蹤也感覺到了腳下的堅實,不由得精神抖擻地噴了幾下響鼻,玄奘抱住它,身體軟得差點跌倒。
回身再看看對面的般若羯羅,有心想喊一聲,卻發覺根本喊不出來,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只得勉強抬起手臂,沖那位同修揮了揮手。
般若羯羅見玄奘平安到達,剛松了一口氣,又見玄奘沖自己揮手,這才意識到輪到自己了。此時的他雖然緊張萬分,但已經沒有了回頭路,只得咬咬牙,學著玄奘的樣子,用布條裹住坐騎的眼楮,慢慢地牽馬上了繩橋。
那座細細的橋再一次晃動起來,橋上的人馬看上去那麼渺小,渺小得像一片樹葉,仿佛隨時都會被風吹下山澗。玄奘的一顆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里,他覺得看般若羯羅過橋竟比剛才自己過橋還要緊張。
眼看著般若羯羅走到橋中央,一人一馬隨著繩橋的晃動一顫一顫,玄奘的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一顆心也跟著一顫一顫……
等到般若羯羅也平安過了繩橋,天已經黑了下來。
“阿彌陀佛,”這位天竺高僧回望繩橋,喃喃自語,“真不敢相信,羯羅居然能從那上面走過來!”
“是佛陀在護佑我們。”玄奘輕聲答道。
一陣冷風吹來,他不由得打了個寒戰,這才發覺,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層層浸透了。
兩個僧人九死一生,終于站到了梵衍那國的國都羅蘭城門前,向守城的衛兵通報身份。
梵衍那王虔信佛法,听說有大唐和天竺高僧前來,不禁大為振奮,親自率領群臣與僧人們出城迎接,並將這兩個衣衫襤褸的沙門請到宮中供養。
到得王宮之中,玄奘與般若羯羅脫下被山石樹枝刮得破爛的氈袍,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然後換上干淨的僧衣,去參加國王為他們舉辦的宴會。
宴會上,兩位年逾五旬的高僧坐在國王身邊,看上去頗有幾分莊嚴氣象,顯然是本地名僧。
國王見玄奘和般若羯羅到來,趕緊起身招呼,並介紹他們與自己身邊的兩位本地高僧相識︰“這位是阿梨耶馱娑法師(漢譯“聖使”),這位是阿梨耶斯那法師(漢譯“聖軍”),他們都是摩訶僧祗部的學僧,學問極其淵博,因而被本王聘為國師。這兩位便是遠道而來的玄奘法師和般若羯羅法師。”
玄奘與般若羯羅合掌見禮,而兩位摩訶僧祗部的高僧卻面帶驚異地打量著他們︰“兩位同修面相不同凡響,絕非尋常之輩。”
“二位不說,本王還忘了呢,”國王哈哈一笑,又轉身對玄奘二人道,“我這兩位國師都擅于觀相,就請他們替我們遠來的大師看看相吧。”
般若羯羅合掌道︰“二位國師的這一奇能,小僧在路上就有耳聞了。”
玄奘卻微微一笑,想不到這里的高僧還會觀相,讓他不禁想起了故鄉的那位觀星家何弘達居士。
阿梨耶馱娑和阿梨耶斯那再次將目光聚焦到兩位客僧的身上——這兩個游方僧人看上去都不到三十歲年紀,俱都是身材頎長、面容清瘦。所不同的只是,一個是典型的北天竺僧人,面容白皙,高鼻深目,穿一襲褐紅色裟衣,袒露右臂,一雙深褐色的眼楮里散發出一股成熟而又憂郁的貴族氣質,這是北天竺那些出身婆羅門的青年僧侶們身上所特有的氣質——高貴不凡,又帶著幾分淡漠的疏離感;而另一位則是遙遠的東方人的面孔——光潔清秀的臉龐,健康的麥色肌膚,著一襲中原樣式的藏青色僧袍,寬襟大袖,隨著身體的行止而微微拂動,顯得瀟灑而又飄逸。他的五官極其精致,特別是一雙琉璃般的黑眸流光溢彩,透著溫暖和純淨,細看之下卻又如黑潭般深邃得望不到底。
“阿彌陀佛,”阿梨耶馱娑合掌道,“兩位法師一個高貴,一個出塵,俱都不是凡品啊。”
國王哈哈一笑︰“當然不是凡品,不然怎麼走得了這麼遠的路呢?”
接著,國王又請玄奘與般若羯羅講一講他們一路之上的情形,般若羯羅講了兩人翻越大雪山的經過,國王與兩位國師听得驚嘆不已,連連嘆服。
待听到兩人曾在山間被落草為寇的拜火教徒燒傷,國王不禁感慨道︰“弘揚佛法,果然不是易事。好在我這宮中備有傷藥,治療灼傷特別有效。來人,去御醫那里,給兩位法師取一些傷藥來。”
“多謝大王。”玄奘合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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