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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面瞬間僵了起來，雖然雪妮現在的情況幾乎是毫無反抗之力，但那凝重的眼神透出的質疑卻壓得喬琳絲幾乎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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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了幾口氣，嘴里醞釀著幾句解釋，但最終還是隨著一聲輕嘆沒說出口。
她的腳步也減緩了，只是走出了十幾米，在風雪和心情的雙重壓力下，居然花費了她兩分鐘的時間。
在這兩分鐘里，雪妮連眼楮也沒有眨一下，眼勾勾的盯著她不放。
氣氛壓抑的可怕，喬琳絲最終還是開口了︰“對不起……”
“我知道當初我所做的一切，那些淋灕的鮮血從我指尖滴落的觸感，每一絲一毫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只是當時的我沉浸在本能的**里，我反抗不了……罷手不了……”
“我知道我干了什麼，我擊潰了抵擋在我身前的所有戰士，屠殺了數個村莊，甚至……殺掉了曾經自己最尊敬的哥哥和最喜歡的朋友……”
喬琳絲的聲音停頓了，就跟她瞬間僵直的雙腳一樣，血紅的瞳孔里看不出絲毫閃爍的變化——她掩蓋的很好。臉上、動作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流露，她與雪妮同為殺手，基本功很是扎實。但那胸中滿溢的悲傷卻出賣了她，強烈的情緒讓她本來就不穩定的妖氣波動變得難以控制，僅剩的妖氣逼出體外，在大雪紛飛的林地間升起絲絲霧氣。
這是雪妮第一次見識到這麼奇特的妖氣波動，滿溢的情緒徹底主宰了妖氣的形態，原本那沉悶得令人作嘔的妖氣，此時卻變得仿佛幽谷般幽深凝寂，血紅色的霧氣里彌漫著濃郁的腐朽的味道，像是古宅內傳承多年的藏書，氣味陳舊卻給人一種滄桑的感觸。
彌漫的妖氣像是無形間翻開了一張泛黃的老照片，濃郁的氣息，讓雪妮沉浸到了一個很久遠的年代里，那仿佛是一個溫暖的夏天，夏夜的溪邊，青澀的高個少年靦腆的牽著青梅竹馬的少女追著螢火嬉戲，一旁，年幼的女孩坐在樹墩上，笑盈盈的捧著少男少女編給她的竹蜻蜓掩嘴偷笑。
那是來自妖氣源心中的懷念，只有那刻骨銘心的懷念，才會讓一個覺醒者在無意間散發出具有如此濃郁個人情感的氣息。
雪妮的父母死去了有多少年？
五年……僅僅是這麼短暫的時間，那件事，在喬琳絲的心中便已經沉澱的猶如過去了千百年一般，寧靜而厚實，那已逝而不能再來的往事，非但沒有隨著時間和閱歷的變化逐漸消散和扭曲，反而愈發凝固，日積月累，逐漸沉澱得刻骨銘心，凝實成了她思緒的一份主體。
無法想象，她曾經多少次將這份記憶從無窮的閱歷中翻起，然後細細研磨，在一個個寧靜的夜里，像是一個最踏實的雕藝大師一般，將這份記載著曾經美好純真的回憶沾著清晨醒時的淚水反復拋光打磨，最終將其變為了自己心中不朽的碑銘。
“那兩個人，是爸媽嗎？”
幻境終究不是現實，它甚至不是一副圖像，雪妮所能體會的，只是那個意境，還有被投射在心上的，那一男一女看不清面容卻高大偉岸的身影。可即便連那兩個人的臉都無法看清，但雪妮卻依然在心里不由自主的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她現在開始相信了，喬琳絲或許的確，與自己、與父母、與自己這個家有著一些特別的關系。
如若不然，她又怎麼可以塑造出這麼真實的懷念與感傷呢？
她明明沒有那種迷惑人心的妖氣特性，而且即便是那種妖氣特性，也不可能塑造出這麼真實且深刻的記憶。
再想來，雪妮每次在組織翻看喬琳絲的記錄時，都會發現那些復寫文本上，喬琳絲的身份檔案被很可疑的掩蓋了，當然，由于當時一並被涂改的還不止她的身份信息，所以雪妮並沒有太多懷疑，只以為是組織是為了掩蓋這類曾經大規模破壞過村莊城鎮，威脅到組織名譽的存在，而故意不給于當時那個排位和權限還不高的自己看的緣故。現在想想，或許組織是存心的，想在某個時候，用她與喬琳絲之間的特殊關系做做文章……
再想想，自己也確實很少得到關于喬琳絲的情報，就算有，也是些模稜兩可的情報，完全沒有參考價值，這或許也有組織從中作梗的緣故吧……
就在這時，喬琳絲的聲音再次響起︰“我知道，我罪無可恕……但是，在那個黃昏，我眼睜睜的看著哥哥倒在我手下的時候，他寬恕了我……”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認出我的……我早在很小的時候，就因為一次外出，被父親的仇家綁走賣到東方，從此再也沒有回到過家鄉。但當時他確實認出我了……就像無意識的我一樣，我們互相喊出了對方的名字，然後我就將他撕成兩半了……當時的我，就是一個惡魔。”
“不過，臨死前，他還是像個傻瓜一樣站在我面前，高聲呼喊我的名字，然後拼命的說‘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即使你變成了這個樣子也無所謂，回家吧……’”喬琳絲的話沒有說下去，她目光清冷的看著遠方，視線跟隨著寒風消失在看不見陽光的山谷彼端。
“他是一個好哥哥……他沒做錯什麼，他不需要道歉，我被綁架時，他並不在場，他不需要為他的過失而承擔一絲的愧疚，相反，在當初那個家道中落仇敵環視的童年里，他將我保護的很好……只是，我卻因為抵擋不住心里的惡魔，將他殺了……”
“後來的記憶就很模糊了，我記得我像逃跑似的離開了那座莊園，然後……我終于在更西方的山區里找回了自己的意識，只是為時已晚……”
喬琳絲將視線艱難的移回雪妮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
雪妮在她的臉上看不到一絲歉意，那笑容很勉強，勉強的甚至讓她精致的面容變得難堪，雪妮知道，她不會想在這個時候笑的。
喬琳絲是真的很內疚，通過自己的知識，雪妮可以判斷出一個人是否真心實意在說話，尤其是距離這麼靠近的直視雙目，任何說謊的人都不會敢于將自己的目光幾乎零距離的抵上另一方當事人的視線，更別說雪妮現在還能通過半邊身體的接觸，感受到喬琳絲體內微弱的心跳。
“說實話，我很抱歉，之前下手真的是太重了，說的話也很不可原諒……但請相信，那只是為了試試你究竟有幾分幾量。”喬琳絲頓了頓︰“我是很不願意強行左右你們的意志的……如果你的實力中庸，又不願意離開組織，我甚至會順著你的意願，只留在你身邊保護你，然後等你哪天覺醒了，再把你帶去我的領土，可現在不同，你的實力超出了我的預期，在組織里，太強和太弱的人都不會長命，無能和足以弒殺主人的工具都會被人嫌棄，而你的實力恰恰足以威脅到組織的安危……我有理由相信，如果你對上的不是我，你那股狠勁和那些威力十足的攻擊，足以嚇退那幾位惜命的深淵者……而你的年齡卻處于成長的黃金時期，想必你的存在已經讓組織感到威脅，而據我所知，組織已經在著手準備替換掉你的道具了。”
喬琳絲的聲音很平靜，她的音色很美魅惑天成，但此時她的語調卻不帶分毫**，跟雪妮曾經在克羅亞遇到過的那名頂級覺醒者有著迥異的風格，但她們的話所帶的**力卻是相等的。
一個靠著抑揚頓挫的語氣和平和柔順的語氣讓人卸下心房，再以狂熱的執念與影響他人。另一個雖然放著天生魅惑的嗓音不用，卻用誠懇真摯的情感以及分析來勸解雪妮。
不得不說，單從效果來看，喬琳絲的話還是很有**力的。
可雪妮卻並沒有因為她的話而有所異想。
她在意到了很奇怪的一點——
“你……跟我戰斗的時候沒盡全力……是嗎？”雪妮氣若游絲，嘴唇張合間吐露出病態的嬌柔。
“是的……”喬琳絲點點頭承認了︰“本來沒想下這麼重的手，可卻沒想到，你居然能爆發出這麼強的力量，到最後我居然也打起真火了，雖然沒有沖動到變身成戰斗狀態，但攻擊和妖氣的調度都發揮成了正常水平，結果差點出事……”
說到最後一句時，喬琳絲的語氣中也透露出一絲絲的尷尬。
說實話，這哪只是差點出事的程度……如果不是運氣好，喬琳絲自己現在已經玩完了，而雪妮要不是命硬一些，血肉特殊一些，此時也會因為妖氣耗盡而得不到及時補充致使喪命。
她的性格與雪妮前世所見到沒有多大的變化，還是常常端起一副自以為勝券在握的謀士架子，而在計劃出現紕漏時，又死鴨子嘴硬不肯認錯……
雪妮听到了她的話，頓時也想起了之前因為頭腦發熱而沒有注意的一些細節，諸如——幾年前見到喬琳絲時，她可以有著六只手臂的怪物，這麼幾年來，總不可能越磨練手臂越少了吧？再如——她明明可以在雪妮的妖氣潮流形成氣候前沖出妖氣壁，但她卻硬是像斗氣一樣用強橫的防御力和恢復力與雪妮死抗，這一點對于她這樣一個冷靜的人來說也是很難以理解的。但如果說她是為了考研雪妮的能力，那大概就勉強說得過去了……
想到這兒，雪妮的眼神又暗淡下去了幾分。
原來自己距離以真正的實力去報仇，還差的這麼遠啊。
“雖然說很過火，但事情畢竟都已經過去了，你……可以和我一起去西方吧，在那最遙遠的西方海港，沒有任何人，可以打擾那里的寧靜。”喬琳絲猶豫了一會，接著說道︰“你，會原諒……我嗎？”
說到最後，喬琳絲的聲音莫名的有些顫抖，似激動，又似躊躇。
似乎覺得只這一句話並不足以打動雪妮，她隨即又補充了一句︰“當時哥哥原諒了我，雪芙姐想必也是一樣的，至于那些陌生的卻被我所傷害的人們……我在一場戰斗中受到外來妖氣的侵襲，莫名奇妙的超出了界限，失去了意志，我所作所為，都是迫不得已的，如果他們能了解我的經歷，想來也是會理解的……”
喬琳絲補充的這句話很輕，她似乎也沒有足夠的底氣這麼說，所以整句話都顯得聲勢微弱，無法為她前面的懇求添加任何籌碼。
她似乎是有些後悔說了這句話，所以昂起頭，沒敢繼續看雪妮的眼楮。
然而，她並不知道，這句話中透露出的某些思想，卻恰恰會激怒雪妮。
沉默，直到十多秒後，喬琳絲的耳畔傳來雪妮輕微而冷淡的聲音︰“我原諒……”
喬琳絲一怔，她的耳朵敏感的在冰天雪地中顫抖了兩下，似乎想要將不可能存在的回音也攬入耳中。
她的身體抖了抖，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表情，而她的眼中卻已然夾雜起了滿滿的驚喜和感動。
她剛想低下頭，卻听見緊隨而來的更加冰涼刺骨的聲音︰“喬……”
這一聲，仿佛透過九幽地獄而來，夾帶著無比寒冷的冰霜貫徹了耳膜，襲上喬琳絲的心頭。
喬……
這是一個多少年沒有人用過的稱謂了……
她現在的名字，雖然叫喬琳絲，名字要是簡寫到了極致，叫聲‘喬’也並不是什麼怪事，但偏偏這一個字，卻是用不屬于這個世界的語言發出的……
兩個世界之間，由于文化發展的近似，所以語言只有為數不多的差異，這個世界的某些方言甚至跟那個世界的一些大語種是類似的。然而，在這片大陸上，無論是通用語，還是某些地方的方言，其中‘喬’的發音，恰恰都與那個世界的發音有著天壤之別，也就是說，這一聲，是獨一無二的、仿佛地獄歸來的惡鬼發出穿透世界邊境的呼喚。
那聲音，瞬間將她拉回了更加久遠塵封的記憶當中。
她愣住了，在這冰天雪地中，僵硬了那具完全無懼任何風雪的身體，就好像霎時間化作了一座冰雕一般，失去了任何動作。
她的手一軟，雪妮的身體也在頃刻間向下滑落。
而就在這一刻，雪妮突然在喬琳絲的懷里扭動了一下，用那酥麻的手臂握緊了拳頭，提起全身上下每一寸的力氣，用盡全力揮出了一拳，打在了喬琳絲充滿愕然的臉上。
“為什麼……”喬琳絲的表情還凝固在那驚異和木然之中。
而雪妮卻已然跌在雪地上。
“我能原諒你……我也相信你的話，我的父親不會怪你，而我的母親，那溫柔到軟弱的性格也不可能去怪你，他們既然都不記恨你，那我其實也可以將報仇這件事記在將你炸的七零八落這件事上……”雪妮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用那僅存的獨臂，勉強支撐起了自己的身體，只見她目光森然，唇角已經被咬破出血，卻還是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可是，你是不是太過自大了……什麼知道你的情況都會理解你……因為你而死掉的那些人怎麼會理解你？大熊、隆、湯姆、雷恩，他們會理解你嗎？！”
噗
轉瞬間，又是一拳打在喬琳絲的臉上，她那高挑的身子在這一拳之下，竟然直挺挺的倒在了雪地上。
拳頭的力道其實並沒有多少，除了左右各一道紅印外，雪妮並沒有給喬琳絲留下什麼其他的痕跡，而這樣的力度，根本不應該將她擊倒。
喬琳絲是自己倒下去的。
她愣在雪地上，寶石般的瞳孔里盡是不可置信。
“你是……誰？”她的語調顫抖，包含著震顫的驚恐，她就像一個孩子，被揭開了最大又最羞恥的秘密，驚恐又羞怒的不可自拔。
雪妮沒有理會她的話，一步一步，跌跌撞撞的走到她的面前，抄起拳頭，撲倒在她不著寸縷的身上，用雙膝跪地，直起腰，不斷的揮舞著拳頭，無力而瘋狂的點落在喬琳絲的頭上。
“向死人去乞求原諒，然後自以為是的認為自己無罪，是最無恥的行為吧。”
啪、啪
拳頭已經無力的變成了掌擊，雪妮還在努力著。
“他們什麼都不會回答你了啊，為什麼還要去褻瀆他們的思想和意志？”
“我們曾經不是朋友嗎？”
“為了什麼奇奇怪怪的**而害死朋友，你在開什麼玩笑啊！！”
“你剛剛為什麼要閑的沒事來找我，讓我以為你死掉了不就好了嗎，明明在爆炸的一瞬間，我就已經覺得我要放下這一切了，你為什麼還要再度提醒我這些慘痛的經歷？”
雪妮的聲音都沙啞都快听不出她的味道了，但她還是深呼吸著冰冷的風雪，吐出熾熱的氣流發問道。
最終，雪妮的嗓子被寒風給凍上了，咿呀咿呀的發不出聲音，而與此同時，她的手臂也再也沒能落下，渾身酸痛的她很無助的跌在了喬琳絲的胸前，感受著臉頰和耳畔炙熱的暖意，心里羞憤的無法自拔。
“好丟人……為什麼最後會以這樣的方式發出質問……我還以為，至少會在我們打成個平手，甚至把你踩在腳下時，才能這樣問你呢……現在，就好像游戲輸了的小孩耍賴似的……”過了很久，雪妮才終于等來了體內的溫度重新解凍咽道的時候。
將曾經迷茫過的問題，一口氣的向喬琳絲問出來，這是雪妮很多年以來一直想要做的事，她曾經設想過很多種情況，但惟獨沒有料到的，就是自己居然以這樣一個戰敗者的姿態，來質問出這一番話。
在她看來，還真是丟人至極。
“呵呵……呵哈哈哈哈。”不知為何，听了雪妮這一番話後，喬琳絲突然大笑了起來，她伸出手，推開無力的雪妮，然後揉了揉自己鮮血四溢的嘴角，露出一絲動人心魄的笑容︰“他鄉遇故知，所說的大概就是這種心情了吧……還真是，令人糾結的難以自拔呢。”
“你是……梟嗎？你剛剛念到的幾個名字里，沒有包括這個名字哦……”喬琳絲不斷喘息著。
被推開與她並排躺著的雪妮無力的眯了眯眼，低聲‘嗯’了一聲。
“還真是啊……噗。”說著，喬琳絲突然噗的笑出聲來︰“曾經一味想要超越的人，居然突然成了我家佷女，這種有趣的展開，突然令人很興奮啊，如果我早些知曉了，大概會不遺余力的弄出個**play之類的里番展開吧？”
“……”
雪妮默默的將頭埋在雪線以下，表現著自己的無語。
“梟……”喬琳絲突然語氣嚴肅的叫起了雪妮前世的代號。
“你打夠了嗎？”
“？”雪妮不解。
“你的氣稍微消了一些了嗎？我們一起共事這麼多年，我知道，你在平時的生活里就是那種很容易著急上火的類型，不過脾氣耍幾分鐘，你就會立刻冷靜下來，這才是你本質的流露，對嗎？”
沒等雪妮再回答，喬琳絲又繼續說道︰“所以……你應該會冷靜下來向我提一些問題吧……畢竟，剛剛我也沒有還手任你打了一頓。”
“為什麼要害他們？”雪妮的提問十分簡練。
“……”喬琳絲沉默了。
她仰望著天空，久久不語。
“為什麼要害他們！”雪妮的語氣加重了一些，這一次，是質問。
喬琳絲終于回話了︰“你相信我說的話嗎？”
“為什麼不呢，無論當初你算計我們，是利益糾葛還是其他東西，如今已經再沒有糾葛了不是嗎？”
“你還是老樣子……”喬琳絲嘆氣了一聲。
“其實，說來可笑……你相信我是一個很重視我親人的人嗎？”喬琳絲問道，但很快便又自嘲的笑笑︰“當然，對你而言，我是殺掉你父母、害死自己哥哥的罪魁禍首，我這樣的話很沒有說服力對吧？”
“可事實並非如此，我很在意我的家，我的家人……比任何人都要在意！
前世，與你們幾個人不同，無論是你還是大熊、隆、湯姆，你們幾個人，都是從小就被拐賣到那個地方的可憐人，你們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甚至沒有對于他們的記憶……而雷恩大哥，則是一個戰場孤兒，他的父母都已經不在了，他也不存在所謂的親情的眷戀。
而我不同，我騙了你們，我不是孤兒，我有我的父母……有一個哥哥，還有一個妹妹，我只是因為童年時與家人走散，才和哥哥一起被帶到了那個地方，接受了生不如死的磨練……
後來哥哥死了，不過他不是死在你們手里的就是了，當時那個借口，我只是胡編的，反正你也不會記得自己到底殺過多少同期……
可也正因為我有家人，有帶著哥哥的遺志，帶著再見到他們，並且好好照顧他們一輩子的執念，所以我才能以你們幾人中最弱的身體素質，走到最後……
為了活下來，我無物不用，那些最骯髒卑鄙為人不齒的手段，我用過千遍萬遍，對我而言，親人，才是最優先的選擇……
剛剛那句話，絕對是發自內心的。”
喬琳絲的嘴角掛上了一絲苦澀，當然，這是雪妮所看不見的。
“所以呢……所以你就要告訴我，當初的‘蛇’綁架了你的家人，然後逼你干掉我們嗎！”雪妮低吼一聲。
“是……是的……”喬琳絲的聲音顫抖，似乎回憶著什麼不堪的往事︰“事實就是這麼的狗血，‘蛇’的高層搶在我之前，已經派人悄悄控制了我的家人，他們抓了我的妹妹、我的父親，然後逼我在背後做手腳，害死你們並偽造成一切都是你們的錯誤造成的。
你們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你們可以在數百人的層層監控下干掉目標，可以在戰火紛飛的戰場上大殺四方再全身而退，這樣的戰斗力本來並不是太過可怕，但你們卻是朋友，精英和精英勾結在一起，勢必就會產生一個統領，而‘蛇’的高層在害怕我們這些殺手出現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王者，所以他們讓最精于算計，又最擅長背後捅刀子這種惡心勾當的我充當這枚棋子，他們要利用我們之間的友情，來逐個對付你們這些幾乎超人類的精英分子。”
“所以你就殺了他們？”雪妮的聲音平靜的猶如古井，但不難听出，那井下即將噴薄的轟鳴。
“不……不是這樣的……”喬琳絲趕忙解釋，這時，她仿佛回到了前世，那個唯唯諾諾的躲在角落操控著電腦，給同伴們設計地圖路線，或是破解軍方密碼的軟弱後勤人員，而雪妮，則又變回了那個擁有最豐富經驗，同時也隱隱像是幾人之中首腦的精英中的精英。
“我沒有殺死他們……雖然在‘蛇’的逼迫下，我設計了對付你們幾人的辦法……但其實也只有一項是成功實施的。
那就是對付你的那一項……但說起來當時也可以算是失敗了，畢竟我沒有預想到，會因為你而搭進了這麼多的高手。”
雪妮听到這兒隱隱有些不安的預感。
“其他的幾個人……我在計劃執行前，其實都有偷偷向他們報信的……”
雪妮的眼楮猛地睜大了，但卻沒有說什麼，她似乎猜測到了一些東西。
“雖然在我的心里，家人是第一順位的……可你們，也只是緊隨其後啊。”喬琳絲低聲的說著，她的心里，現在大概是百感交集吧。
長吁一口氣後，她繼續說道︰“還記得，最先走的，是雷恩大哥吧……
當時，我們是一起出的任務，我負責攻破密碼，他則負責突襲一名校官。
在出發前，我將他的武器卸下了一顆螺絲，基于對我的信任，他幾乎沒有檢查，就將我‘保養’完的手槍塞進了兜里。
後來，再即將臨走時，我實在無法忍受良心的譴責，將我的手槍交給他，說是要將雙方的手槍互換一下，即便真的出了事，也當留個紀念……”
說到這兒，喬琳絲的眼眶微微泛紅，這畫面恰巧被扭過頭看她的雪妮給收入了眼底。
“他是個很謹慎的人，對于我的反常行為，他起了警惕，雷恩檢查了他的手槍，但轉過身，卻沒有再說一句話。
他一定是檢查出來有問題的，畢竟他可是我們中的槍械專家，不可能連這麼重要的一個部件被卸掉了也無法察覺。
梟……你知道嗎，那個男人，在跟我的最後一段視頻對話里說了什麼嗎？”
雪妮輕輕擺了擺頭。
而喬琳絲已經自顧自的講下去︰“他問我︰喬，你有家人的，對嗎？”
霎時間，這個位于世界頂點的強者，那寶石般耀眼的瞳孔瞬間蒙上了一層霧氣。
這一刻，她就像一個失去了大哥愛護的孩子一樣，淚眼婆娑。
“我再也沒有見過他……他的任務失敗了，在逃亡的路上被抓住了，然後被組織的人打成了馬蜂窩。在查看任務報告時，我發現，他整個任務完成的非常完美，唯一的失誤，大概只有在射殺目標的那一刻，手槍卡殼了吧……”
雪妮沉默了，這一刻，她不敢發表任何的評論，以為她知道，他們那個像兄長一樣的雷恩大哥，就是那樣的一個人。
“但事實上，我檢查過他遺留在據點內的行裝……里面，所以的手槍子彈都沒有帶走。
所以說，無論那把槍是否卡殼，他都不會成功的殺掉任務目標了……”
“事發後，我們六人中為人最謹慎的湯姆察覺到了問題，在一個晚上，他怒氣沖沖的端著槍找到了我，質問我那件事的疑點……
我毫無保留的，把一切都告訴了他，只因為他是我們之中，最和善的一個，同時，也是最優秀的傾听者……
可是後來，他並沒有給我出任何的主意，就這麼離開了。
再後來，他也出事了，他的謹慎在那一場戰斗中毫無顯現，他像個瘋狂的野狗一樣撕咬著敵人的一切，然後死在了彈雨下……
我不知道那是發生了什麼，直到兩個月後的一天大熊拿著一張病歷單交給了我，然後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湯姆得了癌，晚期了，就算那場戰斗不死，也活不了幾個月了，所以他大概是想干脆成全了我，偽造了預算不足的假象，像個真正的士兵一樣浴血奮戰，然後死在了那里。
再後來，隆和大熊也出事了，他們只是正常的意外，不過在他們死後不久，我也收到了他們的書信，他們在信里說‘如果還當我們是兄弟，就不要把秘密掖著藏著，我們沒有父母，你爸媽就是我們爸媽，你妹妹就是我們妹妹，咱們都是粗人，你要反，我們陪你，你要殺，我們隨時可以提頭見你，我相信，兄弟幾個沒人會憐惜這條爛命。等這次任務回去，我們好好談談。’
可那次，真的是意外，他們都失手了，再也沒有回來……”
談到這，喬琳絲已經淡然了，她的眼淚都快流干了，結成的霜花還掛在耳畔呢。
“再後來，‘蛇’就沒再要求過我對你下手了，畢竟……那時的你，只是一個光桿司令罷了……可誰知道，時間又過了半年，新出道的殺手們，不知怎麼地，開始瘋傳你的事跡，因為失去了雷恩他們的競爭，你的名聲一枝獨秀，幾乎被捧為殺手之王，結果，‘蛇’還是忍不住了，他們又想對你下手，所以……我就自作主張，說要偽裝成死亡假象，好在背後捅你一刀，組織上頭也同意了。”
“說實話，那一個夜里，我到你家，除了是想配合組織演一場戲外，還是想勸誡你離開的，可誰想到，你居然這麼固執，甘願為了我們這些已死之人而去對抗‘蛇’這麼龐大的一個殺手組織。”
喬琳絲自嘲的笑笑︰“真是服了你們，一個個的都這麼性情，居然願意為了我這個常年吊車尾的庸才而付出生命的代價。”
“你的故事說完了嗎？”雪妮冷冷的打斷了喬琳絲的自嘲。
“說完了，信不信，信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我信了……”雪妮長嘆一聲。
“你……相信？”喬琳絲試探的問著。
“恩，信了，反正之前的話我也信了，再信多一些，我也無所謂了，我是很討厭你做的事，但至少……正正經經問你話的時候，你還從來不敢騙我。”
“是嗎……問我話，哈哈，你還以為你還是當初那個戰無不勝的梟嗎，還是說，你還以為我還是當年那個怯懦的弱者呢？”
“有區別嗎？”雪妮問道。
“嗯？”
“我們之間的對話，可有過因為實力和地位的差別而造成的隔閡嗎？
我們之間，需要因為那些東西而撒謊嗎？
你會因為，隔了一個世界而對我說謊嗎？”
“不會。”喬琳絲嘆了口氣，十分堅定的回答。
“那就是了……你很不會說謊，你說過的謊言，除了那天你滿身帶血來到我家說的那些話以外，完全騙不到人。”雪妮奮力的從雪地里爬起來，跪坐在一旁，盯著喬琳絲。
“我唯一疑惑的，是你為什麼不把詳情告訴我……即便我無法幫你救回你的家人，我也可以像大熊他們說的那樣……”
喬琳絲突然插嘴，打斷雪妮︰“不會的……我已經不會再做那種事了。”
雪妮疑惑的看著她。
“因為我的原因，而讓同伴們去死……我做不到……我生平最害怕的，就是欠人情了，尤其，是欠再也還不了的人情。
一個雷恩，我已經怕了，然後湯姆、大熊、隆又接二連三的出事……我已經快要崩潰了，我真的再也不到了，你知道嗎，梟……”
喬琳絲瞪大了眼楮，眼里遍布血絲。
“當初在我們那個小團體里，湯姆和大熊是最要好的朋友，雷恩對誰都很好，隆比較沉默，而我……我真正能談得上話的，說得上要好的朋友，只有你了……”
“所以……”雪妮話音微顫。
“所以我說出了那些話，那些讓自己都感覺到惡心的話……”
“一切，都只是為了不想再背負一份人情……我寧可讓你帶著對我的恨意走……我寧願被你詛咒，也不想帶著你以生命作為代價換來的祝福渡過余生。”
喬琳絲突然想到了什麼，苦笑一聲後，她抬手扶額，遮住了眼楮，一句話也不肯說了。
“所以說……你到底在搞什麼玩意啊！！”
雪妮抬起手，想要一巴掌抽下去，可手掌剛揮舞到一半，便再也使不出力氣了。
平心而論……或許，她遇到這樣的情況，做出的也會是這樣的選擇呢？
親人還是朋友？是被祝福還是被唾罵？
像她這樣的人，會選擇的，應該跟喬琳絲完全一樣吧？
她的動作停滯了，身下喬琳絲的哭聲也逐漸響起。
她第一次听到喬琳絲的哭聲，如夜鶯啼血，淒婉迷離。
她……也承受了很多吧？
前世，今生，相同的境遇，相同的結局，前世，害死了最親近的朋友，今生，殺掉了最熱愛的家人。
對她而言，這大概是最殘酷的煎熬吧？
她會活下來，只是因為，這世上還有自己和芙羅拉的存在吧？
……
苦痛
悲傷
這些負面情緒，活在這世上的人們，誰有沒有背負一二呢？
“喂……你的父親和妹妹，最後還活著嗎？”雪妮突然問道。
喬琳絲帶著啜泣的聲音說道︰“不……已經不在了，我找到組織總部時，那里只剩下一片殘骸，在尋得的文件中可以看出，我的父親和妹妹，早在幾個月前，就因為不想再連累我，而偷偷找機會自盡了…明明，我並沒有陪在他們身邊多長的時間，但他們卻願意為我犧牲這麼多…所以，我才會這麼珍惜家人這種笨的可以生物啊……他們的付出，我怎麼回報……”
雪妮搖了搖頭，看著泣不成聲的喬琳絲，突然有種感同身受的想法。
說到底，她們都是一樣的人啊，有一樣的孤獨，一樣的承擔，也有相同的支柱……
家人……或許是她們唯一的執念所在了。
喬琳絲，也正是在這家人二字之上，將那堅強的剛毅變為了一觸即潰的溫柔——前世如此，今生依然。
雪妮的目光瞬間溫柔了許多，她舉著的手掌靠近了喬琳絲，最終輕輕按在了她的肩上。
隨著肩上輕柔的著力，喬琳絲也從自己的回憶中醒來，她按住泛紅的眼眶，盡力止住抽泣，目光閃爍著不敢看向雪妮。
而雪妮，卻仰頭看著北風呼嘯的天空，此時，她的思緒幾乎跟這迷亂的北風一樣混亂不堪。
說實話，她不是這樣一種容易相信人的人，她內心有自己認定的真實，不過，喬琳絲的話卻也微妙的切合了她的猜想，這才讓她思緒萬千，難以自拔。
換句話說，信息量太大，有些當機了，需要時間處理和判斷……
然而，喬琳絲卻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傲立在雪地之中，耳框輕輕抖動。
北地的風，傳來了不一樣的訊息。
“雪妮……”喬琳絲突然輕柔的說著。
“啊，在……”雪妮一愣神，本能的回答道。
“我沒記錯，你現在的名字呢。”喬琳絲突然笑了，她笑得很是燦爛。
雪妮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看她。
喬琳絲向著雪妮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
雪妮站起身，皺著眉看著喬琳絲，但並沒有走近。
雪妮沒有走近，但不代表喬琳絲不會靠近。
她笑盈盈的走了上來，一只手扶著雪妮圓潤的肩膀，另一只手，則輕輕的按在了雪妮的胸前。
胸前酥麻的觸感令雪妮渾身一顫。
就在這時，世界仿佛靜止了一般。
鮮血，順著呼嘯的北風飛濺向遙遠的彼方，濃郁的血腥味瞬間彌漫在四周，然後又瞬息便飄散殆盡。
一只帶血的手，盈盈握著一顆仍在輕微顫動的心髒，透過胸腔，輕輕的停在半空中。
暗紅色的心髒還留有余溫，還緩緩的跳動著，不時溢出幾滴嫣紅的鮮血。
下一刻，蒼白的指節緊握。
啪
跳動的肉塊如同破碎的西瓜一下散落滿地，濺落一地梅花狀的鮮血。
噗
一口血從雪妮的口中噴出，她的眼中盡是驚疑不可置信的神色。
“喬琳絲，你……”
喬琳絲的嘴角還帶著一絲柔和的微笑，那寶石般紅潤的瞳孔閃過一絲狡黠。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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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終于碼完了，明早返校，沒時間修改了，希望沒啥bug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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