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三十號，央視《社會縱橫》欄目，名嘴朱曉梅坐在公眾前，鏡頭對準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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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縱橫是一檔主打時事新聞的欄目。
朱曉梅請來了全國人大常委，還請來的著名法學家，和一個社會民工代表一起來做這個節目。
首先播放了一段她的暗訪視頻，視頻上面，都是外出務工者的敘述自己被黑心老板克扣工資，老板在勞務合同上面做手腳啊，甚至干脆不簽合同的……本來楊子軒的意見是，她的暗訪視頻最好弄多幾個省份的，這樣的政治攻擊性就小了很多。
但是朱曉梅想來想去了，還是只是播放這段在南甦錄制的視頻算了，頂多得罪一個省的領導干部，影響南甦省的正面形象而已，但是如果多播放幾個省的視頻，那就等于得罪了幾個省的領導，劃不來。
所以才自作主張的只播放在南甦省金京市，姑甦市，梁溪市的暗訪視頻。
“大家都看到了，這是我們節目組錄制的一段視頻，是在三個不同城市蹲點拍攝的，可以說是真實反映了我們現在進城民工的生存狀態——付出很多，為我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做出了很大的貢獻，但是吃不飽，睡不好，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朱曉梅一臉嚴肅的對著鏡頭解釋了剛才的這段視頻，但是並沒有明確指出這三段視頻是在南甦省的幾個市錄制的……朱曉梅請來的兩個嘉賓，也是很有代表性。
比如這個著名法學家，是一個思想較為開明的人，對于朱曉梅播放的這段視頻，感到震驚和驚愕，立刻點出了這和我國“法制建設”落後的原因有關，正因為法制建設的落後，私企老板在民事糾紛中，往往可以肆無忌憚的侵犯員工的正當權利，許多權利受到侵害的民工，無法找到可以維權的渠道。
這位全國人大常委立刻點出來，說什麼《勞動法》的出台，正好為民工爭取利益的。
勞動法可以說是勞動者的“保護傘”，為我國勞動關系提供了法律保障，是我國法制進程中的一個重要里程碑，有深刻的意義，影響今後幾十年的經濟發展。
節目還沒做完，央視的電話就被打爆了，有各種領導打電話來打招呼“怎麼播出這樣一種影響社會經濟建設的節目”，也有領導打電話來表示“這期節目做得很好啊”，也有群眾打來，詢問這段視頻是在哪里錄制了，工作人員根據朱曉梅事先的吩咐，說是在金京，梁溪，姑甦，三事進行錄制的……這個消息立刻不脛而走，姑甦，梁溪，金京三市的領導開始著急了。
其中最為著急的當屬金京市長盧康生，他把分管勞動局的蔡震源叫來了。
“震源啊，我剛剛打開電視機，你看了今天央視社會縱橫節目了嗎？”盧康生聲音也急了。
“什麼真上報道了？”蔡震源驚訝道。
“是啊，當初你不是說勞動局那邊，把記者的采訪稿給撕了嗎，警告過朱曉梅不要做這個節目嗎？”
“是有這麼一回事，我當初還特地向您匯報過了……”蔡震源聲音里面也開始急躁了，這問題實在是太嚴重了，他想起了一周前。
一周前，他接到一些耳目的匯報，說有個好像是記者的人，最近經常在棚戶區的那邊逗留，似乎是在采訪什麼。
蔡震源只是為人眼高于頂而已，並不是真蠢，很快就嗅到了這里面有問題，急忙派人前去查看，前不久因為梁君汝買電影票被一群廣陵農民黃牛黨勒索，弄得他緊張兮兮的，當時還想當面去給梁開懷道歉什麼的，但是後來還是算了。
不過之後，他就對那些廣陵的農民工上心了。
本來想好好整整這些廣陵的黃牛黨的，但是徐永貴這個部委下來掛職的副市長來金京撈人，他不想得罪這種來自大部委，背景不清不楚的廳級干部，就把人給放了。
沒想到人剛放走，楊子軒就在廣陵接見了這群黃牛黨代表，並且送去了親切的慰問和問候，差點沒把蔡震源肺都氣炸了，背地里罵楊子軒——只要是廣陵地面上的，就算是屎，楊子軒聞起來也比別人要香。
還真是見過護短的，沒見過這麼護短了！
但是人已經放回去了，蔡震源也不好再把人要回來，只得不了了之。
沒想過了沒多久，楊子軒就搞出了一個大動靜來，搞了一個“外出務工協會”，以廣陵市勞動局的名義搞的。
蔡震源當時興奮得不得了，楊子軒啊，楊子軒，你總算是有把柄落到我手里了，算你倒霉了。立刻請示了市里面的有關領導，領導本來就對廣陵沒什麼好感，對楊子軒本人更加是恨之入骨，批示民政局和公安局以“非法組織”取締了這一部門。
金京和廣陵的梁子，因為這件事，而越結越深。
金京取締了這個協會，梁溪和姑甦也有樣學樣，取締了這個協會，並且捅到了省總工會和民政廳。
誰都知道剛退休下去的省委常委兼省總工會主席張文，最是攬權，最是害怕失去權力，而楊子軒還去觸踫他的龍須，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直接搞了這樣一個協會，完全是不把他張文看在眼里，一怒之下，就讓省總工會主席下令讓楊子軒及時到省委總工會做出解釋說明，但是楊子軒鳥都不鳥他，更加讓張文生氣了。
蔡震源則認為楊子軒走對了一步棋，幫楊子軒樹立了更多敵人。
听到有人匯報，有記者在廣陵農民工的棚戶區采訪，蔡震源就敏感起來了，急忙匯報盧康生，盧康生很慎重，只是口頭表示讓他好好處理，別影響金京的城市形象。
蔡震源領悟了他的意思，就讓勞動局連同公安局執法隊到棚戶區，美其名曰是做安全衛生檢查，實質是驅趕采訪記者，中途還和朱曉梅發生沖突，朱曉梅死口不說自己是央視記者，最後楊子軒讓梁君汝出面，讓蔡震源息事寧人。
梁君汝跟蔡震源說朱曉梅是她的朋友，應該沒有惡意，蔡震源才讓人放了朱曉梅。
朱曉梅由此和蔡震源和金京市府產生了矛盾，心生了狠狠整一下金京市府的念頭。
楊子軒讓梁君汝出面撈人，沒直接通過陳志溫出面撈人，無非就是擔心盧康生蔡震源會對朱曉梅的身份產生懷疑。
事實上，他這一步也走得很對，不然朱曉梅當時的采訪記錄和稿件，就要被金京市府的人搶走銷毀，並且動用城市在中央的政治資源，迫使朱曉梅停止做這檔節目。
電話里面盧康生的咆哮，打斷了蔡震源的回憶，冷冷道，“你當時對朱曉梅的身份不清楚？你干嘛不攔住她啊，現在全國觀眾和中央領導都應該知道我們金京市存在這種惡性現象——拖欠農民工資，克扣農民工資……這對我們城市形象是多麼大的損害，不僅僅以後來我們城市打工的人少了，而來我們市的投資商估計也少了，民眾也會在背後罵我們金京政府不作為的……”
“你說說吧，該怎麼收場……”盧康生聲音冰冷，如果蔡震源不是省委副書記的兒子，他早就劈頭罵過去了，他本來就脾氣暴躁，尤其是對下屬，這在金京市是公開的秘密，不然以他的能力，早就能夠上位了，就是因為他這脾氣，讓他的得罪的人不少。
當然也有一些領導認為這是有魄力的，有官威的表現，對盧康生甚是欣賞。
蔡震源腦子一片空白，他總不能跟盧康生說，他是英雄難過美人關，被梁君汝稍微一求情，頭腦一發熱，他就放過朱曉梅了吧。
“現在節目還沒完……”過了老半天，蔡震源才擠出了一句話。
“還沒完？等到節目完了，我們城市形象也完蛋了，現在是想辦法怎麼補救……”
這樣的丑惡形象被曝光，對于金京的投資環境和人文環境，都是一個巨大的損傷，再結合之前那場“民告官”的官司，空晨家電在法院告金京市府的事情，可以說金京市府的公信力，跌到了最低。
蔡震源被盧康生這樣吼了幾下，心頭也火了，老子又不是你的下屬，就算我做錯了事兒，你就能夠這樣吼我了？你這樣吼我，無非是想把責任全部推到我身上？金京出現這樣丑惡的現象，全部原因在我身上？想當初還是你“葷腥不忌”，什麼企業都拉過來在金京開廠，不問資質，只要人家開廠，你就讓工商局開綠色通道辦理經營手續的。如果不是你這種做法，金京會出現企業良莠不齊的局面？
昔日的“親密戰友”，開始出現了裂痕，盧康生不知道電話另外一端的蔡市長已經開始對他進行離心和疏遠了……“看宣傳部那邊能不能派人到中央上面去公關一下，盡量讓其他媒體報刊不要對相關事件進行後續的報道？只要央視這個已經報道的節目，我們就無法阻止的，我們現在能夠阻止的只能是那些還沒發生的事情。這種報道黑暗面的新聞，一些紙媒也會當成新聞熱點，跟進報道，而且踩在勞動法出台的前夜，更加可以大炒特炒……”
“誰不知道，現在最需要公關呢，但是宣傳部那邊願不願意派人去是一回事，派了人去中央，能不能公關成功又是另外一回事……”盧康生打著馬虎眼。
蔡震源心里就怒了，你無非就是想激我親自出馬而已，你想當個甩手掌櫃？沒門！
“那既然這樣，那就什麼都不要做了吧，靜等吧！”蔡震源心頭火起，你市長，我看你到時要不要負責任！總想把責任推到我身上，門都沒有！
說罷，就掛了電話。
盧康生沒想到蔡震源竟然會掛他電話，但是電話里面的嘟嘟盲音，確實在告訴他，蔡震源怒了。
這對昔日政府戰線的親密戰友，關系徹底破裂。
這對楊子軒是一件重大利好，金京市府內部出現分裂，不像以前抱團對外，楊子軒身上的壓力就要少了很多。
“我呸！廢物一個，如果不是你有個好老爹，你在我眼里，屁都不是。幼稚得可以！”盧康生對著話筒亂吼一頓，可惜蔡震源都听不到了。
此時的蔡震源，正坐在沙發上，癱軟了，心里在想，如果現在楊子軒在自己的位置上，會怎麼做？
不知不覺中，蔡震源已經把楊子軒當成了自己的目標，而不是對立的敵人了。
忽然，他想到，這件事會不會和楊子軒也有什麼關系呢？
不可能，楊子軒哪里有這麼大的能量，能夠和央視名嘴有交情呢，就算是和央視名嘴有交情，人家朱曉梅也不一定願意給他專門做這樣的節目，來對付金京啊……蔡震源搖了搖頭，但是他越想越吃驚。
毫無疑問，這個報道出來，最大的受益者，絕對是楊子軒和廣陵政府。
首先，這檔節目出來，可以嚴重打擊金京，梁溪，姑甦的三市聯盟，讓三市聯盟四出公關，手忙腳亂，楊子軒可以報之前在常委會上，被三市聯盟夾攻的一箭之仇。
其次，這檔節目出來，造成廣泛社會影響，廣陵市府在楊子軒主導下，搞出了的那個“外出務工協會”就能夠在中央層面贏得關注和支持力度，可以反擊省總工會和民政廳。
另外，這檔節目出來，還讓陳志溫有了插手三個經濟大市經濟的借口。之前陳志溫一直都不敢輕易插手姑甦，梁溪的經濟，但是這兩個市，都是地級市，經濟都要歸陳志溫統一管理，但是陳志溫初來乍到，不可能毫無理由的去調整兩市的經濟結構、經濟發展方向。這檔暴露這些大城市的經濟問題的節目，恰恰給了陳志溫插手兩市經濟的借口和理由。
還有，三市聯盟的投資環境受損，對廣陵卻是一個大利好，很多省內投資，廣陵可以通過宣傳“深水港項目”拉到廣陵境內。
從這些角度來看，楊子軒絕對是這檔欄目的最大的受益者。
想到這里，蔡震源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拿著話筒的手，都有些發抖，打通了那個廣陵的號碼。
“喂，我是金京市府的蔡震源，我想請你們楊市長听听電話……”
李義東朝楊子軒做了一個嘴型，說是蔡震源，正在看電視的楊子軒接過電話，爽朗笑了笑，“稀客啊，稀客……”
蔡震源懶得和楊子軒寒暄了，“你也在看電視？”
楊子軒恩了一聲，“央視的社會縱橫，節目做得真好……”
“你是幕後推手？”
“為什麼這樣問？”楊子軒微微一笑。
“呵呵，節目把你們廣陵搞的外出務工協會，當成了巨大創新行為來吹捧，分明就是給你們廣陵賣廣告，給我們三市抹黑，你要說這個朱曉梅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那我鄙視你……”蔡震源咬牙切齒。
楊子軒嘆了口氣，“既然你都認定是我干的，還打這個電話給我干嘛呢？”
“我想確認一下，因為我有點不敢置信，這一手玩得太妙了，我有點不敢置信，你這點年齡能夠玩出這種手段，只有我父親那種在宦海沉浮幾十年的人，或許可以玩得出這樣羚羊掛角的斗爭手段，我不相信你行！”
“你說話很矛盾，又說是我干的，又不相信是我干的……覺得我是事件最大收益者，所以是我干的？覺得我年紀太小，才進官場幾年，玩不出這樣手段，所以不相信是我干的？”
蔡震源嘆了口氣，“我承認自己不如你！”
“恩，你還是有自知自明的，不錯，眼高于頂的蔡公子，南甦省天字號衙內嘴里說出不如人的話，不容易啊，你總算長大了，我估計你那個白發蒼蒼的父親，听到這句話，肯定很開心。你比我幸運，你有個扶著你走的父親，我很早就沒有，所以我只能靠自己，必須要讓自己強大起來……”楊子軒忽然想到了什麼，缺少父愛的人，終究感覺不完整。
蔡震源愕然，他沒怎麼了解過楊子軒的家庭，只知道楊子軒是靠陳志溫拉起來的，“對不起，觸及你的傷心事了，謝謝你這次又給我上了一堂這麼好的課，又或者，我確實不適合混官場……”
楊子軒笑了笑，沒有繼續說什麼掛了電話。
剛掛了電話，陳志溫卻親自打過來了。
楊子軒解釋說剛才蔡震源打過來。
“你們小字輩之間熟悉？我記得他上次反對你反對得很歡啊……”
楊子軒急忙解釋，“人總是會變的，我覺得金京市府內部應該出現了分裂，這對盧市長而言，恐怕是比這檔曝光節目更加頭疼的事，惡劣影響可以慢慢公關淡化，但是內部裂痕，是很難修復的……”
“省內有些老領導剛剛打電話給我……”電話那頭，陳志溫哈哈大笑，听得出來，他這次確實很開心。
楊子軒這次這手，確實玩得很漂亮，打擊面很廣，幾乎省內的對手和敵人都打擊到了，又給陳志溫創造了很多乘虛而入的機會，陳志溫想不開心都很難。
本來自從出了那8千萬的事情之後，陳志溫短期內和楊子軒直接通話是幾乎沒有了。
但是現在陳志溫抑制不住自己的心了。
“是來拜山頭的吧？”楊子軒笑了笑。
陳志溫笑道，“都是一群騎牆派，估計是被震懾到了……”
這個報道，確實震懾到了不少宋世乾時代的老臣。
前省長宋世乾被踢出南甦之後，被調整為勞保部第一副部長，仍然享受正部長級別的待遇。
這次南甦勞保系統爆出丑聞，被很多省內領導解讀為“陳志溫和朱禮和聯手對宋世乾趕盡殺絕”，人家宋世乾被踢去勞保部做個副部長，從一個大省省長降格副部長，已經夠可憐的，陳志溫和朱禮和還在勞保系統搞個大地震，這還讓不讓人活啊？
那些宋世乾被調走之後，就隱退的老臣，對陳志溫的手段感覺心驚，也膽顫，急忙打電話給這個手段多多的省長表忠心。
楊子軒沒想到這件事，還“誤傷”了前省長，是他事先完全沒想到的，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已經有中央領導做批示了，一定要好好調查這件事，確保落實勞動法，保障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正常穩定運行，要杜絕這樣嚴重損害工人利益，激化勞資矛盾的行為，還對你們廣陵搞出的協會模式，表示興趣……”
電話里面，陳志溫並沒有說出具體是哪個領導，估計是內部保密要求，不然陳志溫應該會給他提一提。
不過是哪個中央領導表態不重要，重要是有中央領導表態肯定，那樣朱曉梅和自己就安全了。
“省總工會和民政廳之前都叫我去省府做解釋，做檢討呢……”楊子軒打了個馬虎眼，“它們都想把協會的性質，定性為非法組織呢……”
楊子軒說這句話，其實是想從陳志溫嘴里探探口風，看看能不能知道民政廳到底是哪個大牛在，順便也在陳志溫這個省長面前，給民政廳上上眼藥呢。
“哼！總工會那邊有幾個老同志，都退休了，還老是到處提意見，此風不可長啊……”陳志溫順著楊子軒的話頭說下去，“至于民政廳，主要還是副廳長劉步對你們廣陵抓著不放，這個劉步是中央一個領導的佷子……”
原來是京城衙內，難怪那麼牛，連省長的面子都不給，楊子軒暗嘆，不過這也太牛了。
“這個劉步同志，業務水平很一般，在民政廳名聲也不怎麼好，是應該調整他去輕松一點的位置的，不過現在還沒到時機，你也不用急，先把你手頭的工作做好，我看你最近麻煩不少，要小心再小心。”
楊子軒點了點頭，陳志溫省長這是讓他稍安勿躁，這個劉步，他是遲早要收拾的，只是現在還沒到時候而已。同時提醒他注意三市聯盟的反撲。
陳志溫有這樣一個表態，算是徹底把他看成了心腹中的心腹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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